冥界的最深處,經歷了又一場漫長跋涉,一路上追逐幻影,費盡波折,龍雲兒和燕無雙站在一條白如奶水的奇異河流旁,眺望着對岸的黑山。
“……這就是白水,傳說中是冥河的一條支流,是心之隙,也是意念之河……我以前也只是聽過,據說……這玩意兒並不是隨隨便便能看到的……”
燕無雙望着眼前的白河,頗爲慨嘆,這條來處莫名,去向也莫名的白色河流,乍看之下,不過數米寬,宛如溪流,側個角度瞥看,更覺得好像只有筷子般粗,隨時都會乾涸,可若是蹲下來一看,赫然發現眼前的河水奔流浩蕩,遼闊何止千萬裡,洶涌的水流如同白龍,吞噬一切。
這顯然是一條並不真實存在,卻又同時存在於多重空間的奇特河流,就算是了悟了空間之道的大能,也並沒法輕易跨越,雖然看似舉步可過,但實際想要過的時候,白水遙遙化作無盡星海,大能不敢渡。
“傳說中,若是要過白水,需要尋到彼岸花,唯有彼岸花開處,方是白水唯一的通過隘口,但……白水無定,千年未必一現,冥土荒蕪,彼岸花難開,更是萬年不得一朵……”
燕無雙嘆道:“想要白水現,恰逢岸邊彼岸花開,真如盲龜浮木,千萬年難得,還要有人恰恰正在岸邊,真是難,難,難……”
龍雲兒在一旁默然點頭,很清楚燕無雙爲何會連聲長嘆,因爲就在兩人眼前,千萬年難得一見的開在白水邊的彼岸花,此時就開在那裡,還不止一朵,沿岸盛開,花團錦簇,都快可以開花店了。
兩人在冥土中迷失多日,不得去路,哪怕自己隱約有所感應,想要尋找,卻始終尋不到,卻在早先,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跟着一道朦朧騎影奔馳飆來,長歌而過,兩人見狀立刻在後追趕,距離卻被越拉越遠,眼看就要被甩脫,就只見騎影之前,忽然一道白河莫名出現,騎影躍起,岸邊剎時間彼岸花團,簇簇錦開,騎影跟着徑直越過白水,轉眼不見。
荒蕪的冥土,往往連鬼都見不到,爲什麼會忽然出現這道騎影?這道騎影到底是什麼人?爲何這道騎影奔過,白水現,彼岸花開,自己要尋找的目標,似乎就在眼前?龍雲兒心中有很多的疑惑,那似乎只是一個朦朧身影,是過往歷史的殘留氣息,並非真實存在。
自己曾聽燕無雙說過,諸天之中的很多大人物,一舉一動,都會在時空中留下烙印,形成道標,這些印記縱然經歷萬古,仍會不斷回放,甚至能夠影響當前時空,這很可能就是類似的“靈異”現象。
只是……那道騎影所釋放出的氣息,非神非魔,更不是鬼,好像……是很純正的人族氣息,人族中竟然曾有這樣的存在?
搖了搖頭,龍雲兒卻無暇多想,靈異現象卻也是機緣,託得這位大人物的福,彼岸花開現白水,有了過去的通路,而只要跨過白水,就是黑山,那道一直讓自己覺得親近,彷彿遙遙呼喚,這段時間卻遍尋不到的氣息,就是從黑山裡發出來的,所以只要跨過去,這趟旅程就到終點了……
“就是這裡了……”燕無雙搖搖頭道:“妳想要找的那個,就在對岸,我沒法過去,就只能在這裡送妳了……”
事到臨頭,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見燕無雙拱手一禮,龍雲兒只能深深一記回禮,然後舉步便行,要跨過白水,前往最後的終點。
“等一下……”
右手袖募地一緊,卻是被人拉住,龍雲兒回頭一看,後頭的燕無雙一臉凝重,近乎哀傷,雖未說出口,卻是滿滿的不捨。
“……妳……去了又有意義嗎?搞不好,這次的事情,他們自己就能解決了,我們根本不曉得那邊的狀況,萬一他們已經凱旋勝仗,自己解決了危機,妳在這邊所做的事,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是平白付出一場?就算他們這次真的有危險……”燕無雙低聲道:“妳只是一個人,連他們所有人一起都應付不了的危機,妳就算賭上性命,又能做得了什麼?”
龍雲兒笑得很溫柔,“這可不像是妳會說的話,當初妳發下宏願要拯救天下不幸女子的豪氣哪去了?那時,妳也只是一個人啊……”
“我……那時年輕啊……”燕無雙無奈抓抓頭髮,嘆息道:“也是經歷過很多,我才發現,一件大事的背後,是大勢所趨,而大勢的形成,背後又有着太多的因與果,並不是單獨一個人、兩個人出來,就能把大勢扭轉的,妳看看我現在……”
“……誠然,只憑一兩個人不足以影響大勢,就算是一兩百人、千人,對上大勢所趨,可能也不過是螳臂擋車。”
龍雲兒微笑道:“但前輩當初發願時,應該也沒想過這些,就執着這麼幹了,而我相信,也許一個人站出來,並不能改變大勢,但或許一個人出來了,就能點燃火種,給後人指引方向,然後就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乃至最終的千千萬萬人一起站出來……最終把時代改變!無論是前輩妳,還是當初的碎星者們,也許下場不好,但是他們站出來,終究是做成了大事,不是嗎?”
燕無雙聞言一震,猛地擡頭,還想要再說什麼,龍雲兒柔聲道:“而現在……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我的同伴,他們現在需要我,而我……也很想爲他們做點事。”
語態柔和,眼神卻很堅定,溫柔的眼神裡,蘊含着一股意志,拒絕別人再做挽留,燕無雙見狀無奈搖頭,想了一想,俯身摘了一朵彼岸花,塞在龍雲兒手中。
“拿好它!剛剛的那個烙印,如果進去之後,還有什麼信息留下,妳要把握好,或許……那就是妳唯一活着出來的機會所在。”
說完,燕無雙嘆息着後退,龍雲兒繼續往前行去,就聽見燕無雙的聲音,幽幽從後傳來。
“……如果,以前我也有妳這樣的同伴,今天的天鬥劍閣,或許就不會是這樣了吧……我常常在想,當初我最想救的,明明就是妳這樣的女人,怎麼到了最後劍閣會變成那樣了……”
唏噓之音,龍雲兒並沒有試圖回答,人在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抉擇,自己雖然對自身的使命和前路有了覺悟,但燕無雙所揹負的使命,卻是自己也無能爲力的。
踏過彼岸花開處,只是輕輕一躍,就像跨過一根細筷子,龍雲兒就來到白水彼岸,回身一看,已經不見白水,也不見燕無雙,身後是一片茫茫冥土,黑漆漆一無所有。
再轉回頭,黑山巍峨高聳,依然矗立眼前,龍雲兒不假思索,跨步往前,快速搶入黑山之中,方纔幾步邁出,手中彼岸花微微發光,幽幽飄香,跟着眼前畫面一晃,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視線的盡頭,黑山的深處,那道騎影似乎又浮現出來,踏馬長歌,一派瀟灑。
“……寂寞姓氏遺落謠歌,唱去日苦多,這一生擦肩黃泉與碧落,再會我忘了我……”
記得燕無雙先前的囑咐,龍雲兒不敢怠慢,連忙拔足飛奔,想要追趕過去,但那道騎影的速度委實太快,眨眼間就化成一個小黑點,隱沒不見,唯有歌聲從遠方持續傳來。
“……這一生自畫何用費筆墨,光陰都記得我……”
餘音嫋嫋,萬古留存,迴盪在耳邊的聲音,既有灑脫,更有一股睥睨豪氣,只不過,爲什麼總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見過他……背影和聲音明明完全陌生,可是那種氣質和唱歌的感覺……總覺得似曾相識……究竟是爲什麼呢……
龍雲兒微微出神,募地猛地一醒,拍拍自己臉頰,快步走入黑山之中。
進入黑山深處後,龍雲兒心頭驚異不已,眼中所見的一切,就如自己在大荒西朝時所見的幻境一模一樣,一片灰濛濛的,山巒起伏,荒蕪淒涼,沒有半點生氣,是一個完全被汙染,徹底陷入絕望的世界。
……曾經,自己拚命提升修爲,就是想要避免有朝一日,被強行帶進這個世界,但現在,卻是自己主動苦苦追尋,在荒蕪無盡的冥土上不斷尋找,最終藉助奇遇,踏進了這裡,命運弄人,一應若斯。
沒有感嘆的時間,龍雲兒本能地趕到危機正在不斷迫近,身在始界的溫去病,如今肯定處於非常不妙的情況,縱使兩人相隔億萬裡,自己就清楚感受得到這一點……
現在,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呢?
還在不斷思考,希望的得到破局的方法,大地驀地震動,灰暗的世界整個震動起來,跟着地裂天崩,蒼穹破碎,一顆彷彿紅色月亮般的巨大眼瞳,高懸於空,伴隨着一股讓人心肺停歇的壓迫感,直視而來。
剎時,龍雲兒直接無法呼吸,險些就要直接窒息,而一個震動她魂魄的巨大聲音,直接在意識之內響起。
……妳……有一個機會……不死……
……回答我……我的道……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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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族強勢壓迫,響應司馬冰心的召喚,二十四名三重天階的鬼尊,即將降臨,不光是韋士筆、武蒼霓直接傻眼,就連蕭劍笏的臉色都變了。
單純的二十四名三重鬼尊,對於碎星團這邊還只是壓力,還未算完全絕望,但真正恐怖的,是鬼族這一手添油戰術,背後所隱藏的從容與自信,是面對以量壓人戰術的極致的一種無力。
……你們不是英勇善戰嗎?先派六個鬼尊和你們玩玩。
……瞬殺了?那就再派十二個試試水。
……又死光了?再派二十四個好了。
……三重天階很嚇人嗎?那就派二十四個清一色的三重天階好了,孫子們,玩吧!
對面彷彿不是在調兵遣將,而只是隨手在扔過來些玩物,哪怕己方真的奮起神力,把這一波的鬼尊滅除,下一波又會是怎樣?一次性派來四十八名三重鬼尊?碎星團究竟能超越奇蹟到什麼時候?
戰力的打擊,固然沉重,但意志的動搖,纔是最爲可怕的,武蒼霓、韋士筆都不是軟弱之輩,從百族大戰一路走來,也是面對過無數強敵險境,可此時此刻,兩人都只覺遍體生寒,越是深想,越是感受到敵人的恐怖。
……這下要怎麼辦?
……硬着頭皮迎上,只是態度,並不是解決辦法,有什麼辦法能破局的?
緊繃的壓力中,武蒼霓注意到了一點,半空中的司馬冰心,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隨着身後趕來的鬼尊迅速靠近,她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很歡愉、很開心地笑了。
這個笑……真心讓人打起寒顫……
“退!”
韋士筆喊了一聲,讓武蒼霓退去,自己卻如箭離弦,朝着敵人直飆出去,武蒼霓見狀,哪敢落後,也跟着衝上去。
兩人不避不讓,直迎上衝來的鬼尊,而在他們的大後方,金剛浮屠頂上,尚蓋勇雙眼睜開,全身金芒遍照,隱隱散發的威煞,懾人心魄,像是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
溫去病滿眼疲憊,嘴角卻笑起來,“成敗在此一舉,揚我人族光輝,老尚,此番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