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火槍手這個職業……沒前途啊,運氣居然是負數的。”
山崖之下,接好手臂的溫去病,擡頭仰望,見層層雲霧深鎖,距離上頭起碼過千米,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要不是因爲自己肉體構造特殊,又有鳥屍爲墊,早就摔成一灘肉泥了。
“這麼高的距離,只靠五蛛索是上不去的,不過,人生總是有路走的,你說是吧?”
溫去病迴轉過頭,對着鳥屍上躺臥的一名昏迷黑衣人說話,儘管黑衣黑麪,掩藏了身分,但至少纖腰豐臀的女子曲線,是不會認錯的。
改扮藏形時,女子扮男裝的不少,但裝女人曲線的男人就基本沒有,這個跟隨鳥屍一起墜下的黑衣人,應該是女子沒錯,看那體態,還是個年輕的美人,不過自己並無意深究她爲何會隨鳥屍墜下,更無意去拉開她的頭套看長相。
“……哼哼,盜獵有風險,生有肉冠的灰眼雕,是天生的高階,雄性還是高階中的佼佼者,是那麼好獵殺的嗎?”
溫去病廣識各類妖獸、魔獸,這不僅是身爲大匠,必備的專業能力,也是自己在戰爭中一次次生死拼鬥所積下來的記憶,灰眼金翅雕是風系的妖獸,雖然強悍,當初卻不算罕見,自己早就交過多次手了。
想要獵殺灰眼雕,還不只一頭,單單靠高階以下,必有死傷,起碼得出動地階壓陣,照剛剛的情勢看來,這兩隻灰眼雕已經幹掉一些人命了,而若不是自己擊斃一頭,還不知要有多少人喪命。
“可惜了,成了盜獵者的幫兇,真是不爽呢……”
現今世上,魔獸罕見,妖獸的數量也日益稀缺,各門各派獲取材料不易,煉製丹藥、鑄造器物的難度,以倍數翻增,價錢更不斷翻上去,就連名門大派的菁英弟子,也常感吃不消。
爲了節省開支,唯有親力動手,到西北、西南邊境去碰碰運氣,獵殺妖獸,甚至是獸族,這回西北戰事起,五郡不願出兵,但這些年輕武者卻很有興趣趁着戰亂,獸族無暇他顧,來西北拚一把機緣,搞得平陽城中出現人滿爲患,卻兵源短缺的怪現象。
對這些來打獵的“愛國”武人,自己沒有半分好感,若真要選邊站,自己可不會站在他們那邊……
“不過……封神戰後,這些妖獸的數目銳減,更別說長這麼大的……這是打哪冒出來的?”
溫去病皺眉,思索着這些問題,一時難解。
摔落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幽暗的山谷,擡頭只見一線天,不遠處有條溪水流潺,裡頭隱隱有碎冰流動,可以想見溪水何等冰涼。
蒼涼山水氣稀少,有條小溪已經極爲不易,這小溪還飄沉浮冰,甚是詭異,溫去病怎麼看都覺得內中情況詭異,或許山中發生某種異變,讓整個地理狀況改易,因爲……封神之後,灰眼雕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本身就是很怪的事。
“唔……”
一聲嚶嚀,發自身後,那個與雕屍一同墜下的黑衣女,甦醒過來,發出聲音。
睜眼看到陌生男人,黑衣少女吃了一驚,先摸摸臉上頭套,跟着擺出防禦架勢,卻因此牽動內傷,咳嗽一聲,嘴角溢血。
“別緊張,別害怕,別尖叫,我沒揭你的頭套,沒有偷看,對你是什麼人沒興趣,你可以儘量保持你的秘密,但如果你想殺人滅口,那我也只好魚死網破。”
溫去病不回身,背對着黑衣女子,一手卻按放在腰間,拿穩了槍,如果對方妄動,吃虧的決不會是自己。
“……你是什麼人?”
聲音嬌嫩,肯定不會超過二十歲,溫去病聳聳肩,“我也沒問你是誰,萍水相逢,何必問姓名?”
黑衣女想要說話,左肩卻是一疼,險些一口血噴出,自己受的內傷不輕,這確實不是可以亂來的時候,必須要立刻找地方,運功震傷……
“那個……如果你正考慮運功療傷的話,我建議你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紫度神掌一旦練成雷勁,就不是那麼好處理的,練的功法不對,想強壓會沒命。”
“你、你怎麼知道……”
黑衣女大爲詫異,這個男人不但看穿了自己所受的傷,更識破自己動的念頭,甚至沒轉過頭來看一眼,這究竟是個什麼人?
“打個商量如何?”溫去病轉過身來,笑道:“你不多問,我替你拔掉入體的紫度雷勁,如何?”
“你姓武?”
黑衣少女脫口而出,這是想當然爾的推測。
虎錄七神絕,由絕代奇人“文冠武冕”默默侯所創,是神都武家的蓋世絕學,七套不同的神功,難易不一,威力強大,武家恃之立足帝國,成一方之霸。
紫度神掌,在七神絕中不算好練,練出雷勁之後,更是強橫,入體侵脈不散,持續傷害,除非本身功力強橫,或是能得武家人的獨門傷藥救治,否則,往往變成長年舊患,久傷難愈。
這是武家人兇名遠揚的理由之一,現在這個男人說他能治,難道他是神都武家之人?
“說好不提問的,你急着犯規啊?”
溫去病笑着搖頭,手忽然一擡,一包藥粉撒出去,黑衣少女大驚,縱身飛退,受傷勢影響,動作稍慢,但一飛掠起來,速度便極快,及時躍離藥粉揚灑範圍。
然而,就在飛身躍起,改換姿勢的瞬間,一根銀針藉着粉塵掩護,先一步射入黑衣少女的肩頭,她甫一落地,就覺得肩頭痠麻,更往周身蔓延開去,她心中大駭,就想在自己被完全麻痹之前,先出手斃掉眼前歹人。
“喂,你想做什麼?有話慢慢講啊!”
溫去病手裡拿着一個鋼筒,笑着搖手,卻把黑衣少女的每個細小動作都看在眼裡。
黑衣少女揚臂扣爪,正要出手,忽然,肩頭的痠麻面積由廣回縮,迅速凝成一點,跟着,便從銀針上噴出,將銀針燒熔,但一陣電光亂閃後,肩頭的痠麻消去小半,竟然真的拔走紫度雷勁。
燒熔的銀針脫體墜地,黑衣少女動作一頓,驚疑不定地看着溫去病。
“……你不是武家人,武家拔雷勁的手法,不是這樣的。”
“不是問句了嗎?果然聰明人懂得學習,這個不錯。”溫去病笑道:“打你的人,不到地階,這方法有效且安全,就是慢了點,大概再六七次,就能盡拔你的紫度雷勁,準備好下一支了嗎?”
“且慢!”
黑衣少女伸手阻攔,“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武家是帝國頂峰名門,我身中紫度神掌,你替我拔雷勁,就不怕武家找你麻煩?”
“這裡好像是狼翻郡,想在這地頭上找我麻煩,也輪不到他姓武的吧?或者,你離開這裡之後,會到處嚷嚷是我救你?你又不知道我是誰。”
溫去病的回答,讓黑衣少女無言,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樣,怪不得這男人無懼開罪武家,自己本來還以爲他膽識過人,是英雄人物……
不過,要說讓此人繼續治療,自己終究不敢,畢竟不知此人根柢,他一舉一動中又帶着邪氣……還不如撐到飛雲綠洲,進入無明閣求助……
正想着,卻見那個男人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匕首,雖然不長,卻寒光閃耀,確是利器,而他拿着匕首,走向兩具雕屍。
“住手!”
黑衣少女一下跳出來,落到溫去病之前,後者啞然失笑。
“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是不分你,坐着等吧。”
“誰要你分?”黑衣少女緊張到憤怒,厲聲道:“你只要動牠們一下,我就對你不客氣。”
溫去病腳步停住,看着黑衣少女一會兒,微笑道:“看來,我搞錯了,你不是內鬨的盜獵者,是和那些盜獵者發生衝突,才被虎戰豪打下來的。”
黑衣少女動作一頓,沒有回答,就聽溫去病輕笑道:“人族殺妖獸,天公地道,你不配合獵寶分贓,卻爲了保護妖獸,而與人起衝突,這實在很怪異,要嘛,你其實不是人……”
“你胡言亂語,隨時可能下一刻當不成人,知道嗎?”
“鼓掌鼓掌,就是要這反應,看來你不是獸族,那麼……就只剩下一個理由,妖獸不可能被人馴養,但可能被人餵食,甚至交個朋友,但這需要長久時間的累積……”溫去病道:“從這推測,你……是本地人。”
一長串話,讓少女整顆心緊繃,但最後說出來的,卻是那樣一個普通到不行的推測,少女緊懸的心,一下落了地。
“……還以爲你要說什麼,能在這裡的人,當然都是本地人……”
話說到一半頓住,黑衣少女忽然想到,對方會否只是刻意藏拙,沒把那個必然的推斷說出?因爲,在這片土地上的“本地人”,一般人肯定都會想到自己家……
“這些灰眼雕是你餵養的?嘖嘖,真不容易啊,灰眼雕性情兇戾,吃人當食物常有,吃人給的食物就很難得。”
溫去病又看看這黑衣少女,暗忖,這應該是個本性很好的女孩,連妖獸都感覺得到,換了香雪在這,就萬萬沒這種本事,殺了當屍偶容易,想建立交情,就只有回家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