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着眼前仙姿傾城,豔麗無雙,卻又笑得一如稚童般天真與大膽的碧發女子,溫去病差點脫口說:要盡情歡好,何必要私奔?妳都等不及了,直接就在這兒吧!
話到嘴邊,總算腦裡還有幾分清醒,溫去病一搖頭,道:“少胡鬧了,爺在外頭不曉得還有多少女人要玩,鬼才和妳私奔?本來和青樓講好了要賣妳過去,可那邊最近太多人賣,用光了份額,只好等過些時候,再賣妳過去……啊!我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什麼……”
“夫君,你……”
碧發麗人臉色驟變,手上的小包袱落了地,臉色瞬白,顫聲道:“你說你要和我天長地久,要帶我私奔,原來……都是騙我的?其實是要賣我入青樓?”
“哈,人生如戲,全憑演技!我堂堂淫賊,豈會對女人認真?”溫去病大笑三聲,表情格外猙獰,“我相熟的青樓很多,妳不喜歡帝都的,還可以賣去神都或是錢都,就算大西北我也有門路!”
“那……你說你年紀不小,想要安定下來,想和妾身結婚,想要妾身生你的孩子,這些也、也都……”
“是實話,只不過我逢人便說。戲如人生,妳又何必太認真呢?”溫去病笑得張狂,肚裡暗罵,這渣男真是什麼渣話都說得出口,而妳居然還真信啊?
“你、你這大騙子!”碧發麗人猛咬銀牙,幾步快衝上來,揚拳就往男人身上打去,表情卻驟然轉爲妖媚歡喜,“妾身就是喜歡夫君這樣的真男人,郎心如鐵……唉唷!”
嬌聲變成痛呼,碧發麗人的皓腕被溫去病拿住,男人面上的表情,寒冷如冰,沒有半點慾望。
……又不是第一次和妳交手了,妳的非正常反應,早在預料之中。要打擊精神病患,果然“好言相勸”是無用的。
“你……你抓痛我了!”
碧發麗人眼中滿是驚怯,澄澈的淚珠滾落,嬌嫩的手腕,立刻就紅了一圈,刻意而爲的溫去病,不但手上使勁,更將真氣透入,探測她的具體狀況。
……只有淺淺的真氣,沒有血脈覺醒的跡象,練的也是宮內雜役必修款式,而且荒廢很久了,可以當成不會武功看待,與當初的龍雲兒相同。
“啪!”
一巴掌直接摑在臉上,清脆的聲音,迴響在廢祠內,麗人明亮的雙眼一下睜大,像是遇到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眼中的驚怯與淺淺笑意,瞬時無影無蹤。
“啪!”
“啪!”
難以置信的事情持續發生,溫去病一隻手左右開弓,趁着抓住對方的手,連摑幾大巴,勁道使得十足,鮮紅的掌印,直接印在雪白的臉蛋上。
看着那明顯的掌印,還有她滿是委屈的眼神,溫去病沒見到預期中的怒意,知道自己要的效果仍未出現,抓緊她雙臂,目光深深地看入她眼中,喝道:“不要再做夢了!我是個淫賊,欺騙女人、榨乾女人血肉,這纔是我的工作,我不是妳的情郎,更不是救世主,就算帶妳離開王府,那又怎樣?外面的世界,就能有安樂嗎?癡心妄想!”
“不……不是這樣……”
碧發麗人眼中閃過慌亂,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被溫去病使勁一推,直接重跌在地,痛哼一聲,頭上金簪落地,一頭翠綠如玉的長髮,披頭蓋臉地灑落下來。
亂髮傾肩,長裙委地,麗人臉色蒼白,嬌容慘淡,想抓撈些什麼的雙手,因爲無物可抓,最終只有回來環抱住自己,像覺得很冷一樣,抱得緊緊,嘴脣也死死的咬住,極力剋制,不願發出聲音。
“……該醒了!我不知道妳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也沒興趣知道,因爲妳終究會明白,到了最後,一個人能依靠、能相信的,始終就只有她自己,沒有別人!妳再怎麼裝瘋賣傻,想躲在夢裡求安慰,但生命裡有很多避不開的事,就是會逼妳出來面對,妳逃不了的!”
越說越感同身受,溫去病感慨益重,想說些什麼,最後卻莫名冒出一句:“這些話,以前的妳,不用人說妳也懂,妳以前不是這樣的……”
話出口,驚覺不妥,溫去病馬上又補了一句,“咳,妳以前,應該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這麼覺得……”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平常談了多少以前的事,姑且就這麼混過去,她現在神思恍惚,好像沒有察覺不妥。
……該說的已經說了,放着不管,她自己也能回去,還是趁着出問題之前,趕快離開好了。
……不過,心裡某處,有種怪怪的感覺,好像自己遺忘了什麼很重要的關鍵,是什麼地方有問題呢?
“……我以前……有過婚約……”
“咦?”
“我有過一個未婚夫……算是我的第一個夫君,一個小鬼……”
碧發麗人兩眼無神,自顧自地說着,沒有焦點的眼睛,壓根沒管在面前的是什麼人、是不是人,溫去病知道自己這時最該做的,就是掉頭離去,可聽到她提起了過去,腳就不自禁地停下。
……一別十多年,這是第一次,從當事人口中聽見對當初的回憶。
“雖然沒有媒妁之言,但父母之命就可以把一切訂下,我也很認真的……那時,我相信命運是在自己手裡,只要努力不放棄,就一定能有好結果……可是啊!那不過是好傻好天真而已……”
麗人低語道:“婚事被家裡人知道了,家族把這是爲奇恥大辱,他被潑糞趕了出去,不知死活,我也立刻被送到宮裡,說是入宮爲嬪妃候選,其實就是宮女,一路幹下去……”
“什麼?”
失聲脫口,溫去病這一驚非同小可,但失神的麗人卻對此渾無所覺,自顧自地說道:“原來強大的是命運,什麼人的努力,和命運相比,脆弱如螻蟻……”
低低的聲音,說出來的話,溫去病已是聽而不見,耳邊所充塞的,盡是滔天巨浪!
……龍家視婚事爲奇恥大辱,所以趕我出門,送她入宮爲奴?
……這他媽的怎麼跟我知道的不一樣?
……明明是你們龍家將這婚事視爲奇恥大辱,然後趕我出門的!
……咦?怎麼好像又一樣了?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心血翻涌,好不容易止住的劇烈頭痛,又隱隱發作,許多早已被遺忘的記憶斷片,飛快閃過腦海,其中,就有這麼一幕……
『去病!』
相貌俊朗,衣着高貴,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這時卻滿身是血,驚惶而恐懼地握着自己雙肩,對自己崩潰似的吼叫。
『咱們父子上當了!那**……龍家嫌貧愛富,看不上我們,要送小賤人入宮選妃,還要殺我們父子滅口,快、快跑!慢一點就沒命了!』
記憶回閃,溫去病腳下踉蹌,跌撞到牆邊,大力碰撞,頂上塵土簌簌落下,心頭混亂之餘,卻好像明白了什麼。
……老頭子的理解出了偏差,或者,他話只說了半截,我也跟着只理解了半截。
……龍家嫌貧愛富,哪會看得上我們這種無權無勢,家道中落的醬油商戶?許婚只能是私下戲言,一旦傳揚出去,龍家主脈如何能承受這恥辱?只殺兩個人是怕把事搞大,不好遮掩,換了今日,殺光溫家滿門都算少的。
……送女選妃,爭權卡位,這雖然是世家大族的常用手段,但不是隨便哪個都能送進去的,否則旁系一朝得勢,反壓主脈,豈不糟糕?真要送女進宮爲妃,要送也是龍家主脈的嫡系之女,哪輪到當時被扔到外頭打仗當炮灰的龍承運?
……她被送進宮裡,不是進去享富貴爭寵的,龍家是不好明面殺人滅口,這才送入宮中,讓人自生自滅,自動消失,所以堂堂龍家旁系,在宮裡飽受欺凌,連普通的宮女也當不上,淪落到成了刷馬桶的賤奴!
……在整樁事裡,她的角色,很清楚就是一名受害者!小小年紀,莫名其妙被訂親,莫名其妙被送入宮中爲奴,本來好好的名門大小姐,一夕家庭破碎,未來盡毀,這一切……到底關她什麼事了?
……與她訂親的人是我,她今天這樣的處境,責任……也在我?
一個接着一個的轟雷,在腦內連環炸起,太過劇烈的情感衝擊,溫去病腦袋很暈,反胃想嘔,眼前的人雖然還是那一個,但胸中情感卻整個天翻地覆,再不相同。
……這些年來,我不好過,生死顛沛,但怎麼都比她好多了,她變得這樣失意放縱,未嘗不能說是受我之累,而我竟對此全然不知,以爲她飛上枝頭,記恨了這許多年……
看她獨自一個披頭散髮,悽清孤冷地跌坐在那裡,嬌軀微微顫抖,溫去病下意識地就想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安慰勸解,再帶她離開這裡,終止那噩夢般的一切……但一步邁出,又硬生生止住。
……不能!
……一別十數載,再見已非人!現在的山陸陵,背上不知扛了多少兇殺怨仇,橫在面前的強敵難以計數,我可能要和整個世界爲敵,又有什麼資格去牽她的手,給她平安庇護?
……她現在的情況,不好,但其實……也不差,或許把她留在這裡,對她纔是最好,至少,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一時無憂……
想伸出的手,硬生生止住,溫去病已很久不曾有過這麼痛楚的割捨感,彷彿強揮一刀,把自己手臂斬下來的痛……
爲了不讓這份決斷崩潰,溫去病霍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珍重!”
腳步才往前踏,後頭就有了聲音,癱坐在那裡的美人兒,一下涌出了力氣,大步追上來,搶先一步從後將人抱住。
“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悽然叫喊,溫去病的身體一下化成了石像,僵直在那裡,難以置信。
背後傳來的體溫與輪廓感應……她把衣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