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的治權,基本上都握在本地世家手上,以城主高重離的高家爲首。高家除了許都的行政,還有自己的家業、生意,這些都由二少爺高如新負責打理。
坐在這個位子上,與各方勢力的交際應酬絕少不了,而一張來自溫家的請帖,讓他專門騰出時間,去暢春閣赴約。
暢春閣內,酒菜魚肉已將上齊,宴席堪稱豐盛,琥珀色的女兒紅,滿盛在碧玉盞中,倒映出來的燭光,像杯中明月,投映於酒液中。
溫去病面帶微笑,在這場宴席中,自己既是主角,也是一個不相干的閒人,畢竟以自己的仇家之多,不可能讓旁人知道,溫家家主親至許都,這消息若傳出去,可能連盟友都會樂意當一下刺客。
因此,自己隱藏身分,把交涉工作交給早與高家有交情的溫璽鴻……
“溫兄,久久不見,怎麼來了許都也不打個招呼?在下險些就失了盡地主之誼的機會。”
“哈哈,高兄太客氣了,小弟也是剛到,忙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有了時間,就立刻訂下暢春閣,先來向高兄告醉了……來,高兄,今晚一定要不醉不歸啊。”
溫璽鴻舉杯先幹,喝完後將酒杯倒轉,以示無有餘滴,作足誠意,更爲他旁邊的一名青年,介紹高如新。
“這位是高家二少,許都近兩百年來都是高家說了算,家主高爵爺被封誠正伯,如新兄雖然是二公子,卻已接掌高家大部分的生意,青年俊材,是大大了不起的人物。”
這些資料,溫去病早已知曉,卻還是配合着問道:“二公子光大家業,真是有才,但……高家大公子爲何……”
高如新微微一笑,道:“家兄醉心武道,將來會繼承爵位,成爲高家之主,些許俗務,微不足道,就由我代爲打理了。”
溫璽鴻道:“好教俊彥你知曉,高家大少高如進,師承封刀盟,是大大有名的星榜高手,日後前程不可限量,豈會在乎這點生意。”
“星榜高手?”
爲了氣氛,溫去病失聲驚叫,一副被嚇到的模樣,給足高如新面子。
百族大戰對人族的影響,就是尚武之風大盛,只要還是個人,四肢健全,就要學幾手武技,那些能在武道上有出色表現的人物,備受各方重視,這種情況的巔峰成果,就是日月星三榜。
日、月、星榜,是帝國在百族大戰期間,針對各方武者的實力,特別排列出來的三張榜。戰後這事也被保留下來,還每月更新一次,三張榜單,一榜強過一榜,不過大戰之後,日榜上的頂峰強人寥寥無幾,意義不大。
星榜主要針對新崛起的年輕人,名額一百,是三榜中最具活力的一榜,雖然遠比不上日榜、月榜的強人,可也不是隨隨便便能上去的,無數俊傑爭着擠破頭想上位,各門各派集中資源,幫着新生代衝榜,只要能上星榜,便是大大掙臉,可以說,每一個能位列星榜的,都是不容小覷的高手。
封刀盟是八門之一,高如進拜入封刀盟,又能擠入星榜,是揹負兩方期待的重要人物,許都高家、封刀盟的資源肯定向他傾斜,而他的存在,也等同這兩家的友好結盟,想要對高家挑釁的人,同樣也不能無視封刀盟這個龐然大物。
“……哪的話?家兄雖然勤奮,也不過初入星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溫兄與賈兄過譽了。”
高如新臉上樂開了花,心中卻好奇,溫璽鴻邀自己赴宴,卻又帶了各不相干的人,這人身份恐怕不簡單,更奇怪的是,這人身上氣機全無,難道連一點武力也沒有?
百族大戰結束後,尚武之風甚強,人人都追求武道,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幾手武技,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會被看不起,這人如果真有來頭,又怎會半點武力也沒有?
“還未請教,這位是……”
“在下是璽鴻的好友,賈俊彥,以掮客爲職。”溫去病笑道:“許都內的大小事,聽聞都是高家作主,最近黑市要舉行的拍賣會,內中商品,高兄想必知道一二。”
“這……”
高如新面露難色,許都的暗市場,表面是本地黑幫在掌控,實際上,沒有高家的允許,哪個黑幫能在許都生存?暗市場的營運所得,高家不但有份,還是大頭。
這種事情,自然不好當面直承,可對方也不是那種用場面話敷衍得過的,自己又有意結交籠絡,若在這話題上裝傻,那氣氛就尷尬了……
高如新的猶豫,溫去病一眼看穿,朝溫璽鴻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配合,笑道:“高兄,我這位好友,代表郡國的一位大人物,專門遊走各地,採買珍品,這回聽說許都有寶,專程趕來,我說最好先向你探探風聲,如果只是噱頭,就不用浪費時間調錢了。”
“……原來如此。”
高如新頓時釋懷,像那些頂級的大家族、大門派,確實有專門的採購人,遊走四方,也有些掮客主動到處尋寶,探得消息,就把情報回傳給背後的那名或那幾名僱主,向僱主拿錢來代拍,這個姓賈的若是專職掮客,來打聽這個很正常。
“說到明晚的拍賣會,能引起兩位關注的,是九陰殘篇吧?”高如新苦笑道:“我本來也以爲是商家自己搞出來的噱頭,沒當回事,前兩天偶然一問,才知道事情確實有些古怪……那個殘篇,是真是假不好說,我也覺得如果是真貨,拿去各郡首府或帝都,賺到的數目肯定多過在此多倍,沒理由來這拍賣,但……它確實不是黑幫自制,而是旁人寄賣。”
“寄賣?”溫去病微微一笑,“是怎樣的寄賣?來自何方?”
“詳細來歷我說不出,不過是一個盜賊委託的。”
高如新說起這件奇事,那是一個多月前的清早,有人倒臥在拍賣會的門口,從懷中取出一份油紙包,說是九陰遺訣,想要寄賣,說完便即斷氣。
“……黑幫驗屍之後,發現他是中毒身亡,身分也查出來了,是許都城外有名的鬼見愁司徒不空……”
“司徒不空?是他?他……他死了?”
溫去病頗爲訝異,旁邊也是一驚的溫璽鴻,很清楚家主爲什麼是這表情。
司徒不空算是道上小有名氣的盜賊,之所以綽號“鬼見愁”,倒不是他有什麼驚人藝業,而是這人專幹掘墳、盜墓的生意,鬼見了也愁,如果送來拍賣的人真是他,那麼合理的推斷,他在盜墓過程中發現了什麼東西,卻也身中劇毒,撐着最後一口氣把東西送來,卻不幸毒發身亡……
當然,也不能排除另有同夥,分贓不均以致動手,或者傷重至此,寄物拍賣之後,被黑幫或高家加工死亡的可能,這傢伙靠掘人祖墳混飯吃,仇家滿天下,無論何時何地被何人幹掉,都不奇怪。
這個情報,對別人意義不大,但對溫去病卻已足夠,點了點頭,而高如新也一臉的遺憾,表示若早知有朋友感興趣,之前就設法把那殘篇謄錄下來,轉送當禮物,現在已來不及,甚是可惜。
沒可能實現的客套話,自然不會有人當真,高如新對溫去病甚感興趣,藉機反探,“賈兄氣息特異,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高徒?”
“哈哈,人生在世,也不是隻有武功的。”
溫去病笑着,主動把手臂伸出,脈門伸到高如新面前,毫無防備的動作,高如新驚疑不定,終究忍不住好奇,搭手探脈,一探之下,大驚失色。
“怎、怎會這樣?”
觸手所及,高如新發現這人的經脈寸寸碎斷,別說修練不了武學,喚醒不了血脈,甚至早就該是個死人。
“……很訝異嗎?”溫去病笑道:“最近流行被退婚的廢物流,隨波而已,不用訝異。”
“賈兄高人行事,高深莫測,佩服,佩服。”
高如新驚疑不定,看着這個賈俊彥,如看鬼魅,溫去病哈哈一笑,收回手臂,開始勸酒與扯皮,打算就這麼把晚宴混過,不料,事情又有了變化。
最初,溫璽鴻刻意寒暄,問起高如新的三弟,被對方苦笑着帶過,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三弟高如退正在做什麼?
溫去病之前看過的資料中,這位高家三少,沒有長兄與二哥的本事,卻是許都有名的花花太歲,靠着高家的庇廕,補了個官缺,在城裡欺男霸女,惹來不少爭議,許都的知識份子看不慣,與之有過幾次衝突,正說着要去首府告狀,兩邊氣氛緊張。
“其實我說呢,人不風流枉少年,三少無非是放浪形骸了些,也說不上什麼大過,那些公知自以爲是,我最看不慣這種嘴臉……”
見鬼說鬼話,溫璽鴻乘着酒意,表現出與高家站同一陣線的態度,高如新也頗爲意動,表示那些士人虛有其表,實則不遵國家法令,玩法欺民,許都這兩日處理了幾起特大貪污案,抄了幾戶大家,都是這些讀書人。
“……同爲許都人,我們也不想造太多殺孽,主要都是剝奪公民權,官賣爲奴、爲妓,留給他們一個爲國效力的改造機會,唉,這也是積陰德啊……”
高如新嘆了口氣,道:“貴商號是作這生意的,這回剛好可以入貨,挑些優質貨色回去,成全他們一番爲國爲民之心。”
“這個自然!”
溫璽鴻大笑出聲,舉杯敬酒,目光卻瞥向家主。昨天城門口看見的那幕,現在大致有了解答,不知他是何想法?
溫去病無動於衷,似乎什麼也沒聽見,高如新卻冒出一句,“啊,忘了說,那批女子之中,有一個早被訂人下了,屆時請不要出手,否則……隨時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