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一大跟頭,拖着行李箱進了宿舍的劉卉便再也忍不住了,趴到牀上嗚嗚的哭了起來,滿心的委屈。
年紀小還不太容易相處,再加上她習慣性的口無遮攔,因此劉卉在宿舍裡的人緣也就不算好,只有一個女生過來寬慰她,詢問是怎麼回事?
劉卉哽咽着將情況一說,舍友得知她特意帶過來的毛絨大熊是給她的可就尤爲感動,正寬慰着劉卉、說是下次一定不放過這種混蛋的時候,宿舍的樓下卻徒然間喧譁了起來,引得留在在宿舍裡的女生們都趴到窗口看起了熱鬧。
經管學院的院長嶽浩銘是個胖子,而且還是個特別胖的大胖子。
所以滿心惱火的付正義見他向後仰的那一瞬間就愣了下,等反應過來想要去拽人卻只扯住了嶽浩銘的衣袖,於是‘撕拉’一聲響,嶽浩銘的袖子被付正義整個扯了下來,他本人則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發後腦勺磕在地上竟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
站在路邊樹下的保衛科科長被唬了一跳,衝出來見付正義手裡抓着半個衣袖、而嶽院長卻翻着白眼仰倒在了地上,一時間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還是趕緊張羅着救人,而作爲罪魁禍首的嫌疑人付正義自然不可能被允許離開。
發生在大切諾基車旁的一番爭論,早就吸引了不少學生的駐足,雖說付正義很快就洗脫了‘毆打’嶽浩銘的嫌疑,但還是不得不隨着一起去了醫務室。
後腦勺腫起個大包,冰敷之後嶽浩銘倒是很快就醒了過來,摸着後腦勺痛的整張臉都抽抽了,指着付正義便問你這年輕人怎麼可以這樣?
“嶽院長,您也是這麼大歲數了能不能講點道理啊?你有高血壓我知道啊?”被四五個保衛科幹事給押着一起過來的,肚子餓着、心裡也煩躁的很,付正義說話自然也就不會客氣。
值班的校醫火了,指着付正義鼻子就要呵斥,可明白髮生了什麼的嶽浩銘卻臉一板、將其他人都轟了出去,這才擠出個笑容示意付正義搬個板凳坐的靠近些。
“有事兒說事兒,開一天車肚子還餓着呢!”
“小付啊,來來來,之前是我這老頭子急躁了些,我跟你道歉還不成嘛?”說到這裡見付正義依然黑着臉,嶽浩銘摸了摸後腦勺、又指了指自己那被拽掉了半個袖子的襯衫,苦着臉說就憑這些你這麼個小年輕也不該這麼難說話吧?
之前校醫給嶽浩銘檢查的時候,付正義也看到了他後腦勺上的包,想想嶽浩銘身爲交大經管學院的院長都這樣低聲下氣、還不惜道歉,自己也確實是不好再拉着個臉,只好搬着凳子坐了過去。
用手捂着那冰袋,嶽浩銘苦着臉說這篇論文引起了軒然大波,國內不少經濟學家斥責他是危言聳聽,妄圖以此論文的發表而譁衆取寵,他差點被氣的心臟病都要犯了,本準備這幾天親自去外國語學院找他談談的,可學院裡的事情又多、又麻煩,還需要應對那些找上門的記者,所以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小付啊,你把桌上那文件袋打開,裡面是論文發表的內參和之後一些經濟學家們所發表的評論文章,你先看看內容再說……”
打開那文件袋,鮮紅色的‘內參’二字與白色封皮所形成的強烈視覺對比,讓前世僅在網絡上見過其真容的付正義不由得嘆了口氣,翻到嶽浩銘的那篇論文開始逐字逐句的研讀。
思路跟之前自己說的差不多,但研究理論出身的嶽浩銘所寫的這篇論文卻遠比他之前所說的要細緻和嚴謹的多,尤其是對泰銖崩盤的分析,更是詳盡到了以事實爲基礎、以推演爲手段,最終揭開了其深層次的因果關係,比自己所能夠描述的更能說服看到這篇論文的人們。
“寫的挺好啊……”
付正義的讚歎讓嶽浩銘瞬間就黑了臉,拍着病牀的牀板有些急了。“這不廢話啊?理論研究我老頭子搞了快三十年了,你當我這些年都是吃閒飯的啊?我是讓你看完全部的評論文章再發表意見……”
嶽浩銘那急赤白臉的模樣還是蠻有氣勢的,付正義唯恐再刺激的老頭再暈一次,翻開第二本內參上的相關文章看完,可也就怒打心底裡起了。
危言聳聽、譁衆取寵、浮而不實等字樣充斥着整篇文章,用人身攻擊取代了理論數據,掛着‘經濟學家’的某人士洋洋灑灑竟是用了大量的篇幅斥責嶽浩銘的這篇論文,還隱晦的進行着各種各樣的人身攻擊,在最後則是用標準的歌功頌德方式,弱化金融市場的數據,一味的聲稱大國崛起有望、經濟發展平穩,所有認爲會出問題的牛鬼蛇神都必須有多遠滾多遠!
見署名陌生,付正義便問這傢伙是誰?
“某個金融研究機構的權威,曾經在華爾街任職,有着博導的身份和金融專家的頭銜……”
“就這種只會罵街、丁點理論基礎都不懂的傢伙也能成爲金融專家?”
付正義的疑問勾起了嶽浩銘的火氣,將此人回國後的斑斑劣跡逐一道來,說此人才是真正的譁衆取寵、不懂裝懂的罪魁禍首!
這種掛着金融專家頭銜卻只知道批這個、罵那個,張口就是自己在華爾街任過職、閉口就是自己乃是權威的理論研究學者,前世付正義是見得多了,不過在此時的國內竟然這人可以在內參上發表如此狗屁不通的文章,付正義實在有些難以理解。“那爲什麼這傢伙的地位遠比你還高?”
嶽浩銘愣了下,這纔有些沮喪的解釋道。“爲什麼?因爲這傢伙能吹、敢吹,沒什麼不敢說的,所以自然就得到了重視,我們這些搞研究基礎理論、用數據來說話的反倒是不如他們混的好……”
付正義想了想,此時東南亞金融風暴還沒有顯露出威力,嶽浩銘雖說將自己當時講述的輔以數據進行了詳盡闡述,但想要讓上面相信卻還是太早了些,因此便說道。“如你所說的日本失落的十年即將在香江重演,可問題是日本之前已經堆積了大量的泡沫,將東京圈的地產全部賣掉差不多可以買下整個美國了……而香江股市、匯市、期市的狀況,跟當年日本還是存在差異的,想要完全照搬日本的經濟數據來證明您是對的,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可現在已經有了徵兆了啊,總不能等事實形成、損失不斷擴大的時候再去彌補吧?”
“欲速則不達,您的這篇文章若是放在下月底又或者是年底,估計效果遠比這時候發表要強,香江股市剛剛上漲了三年有餘,只有當跌幅無可控制、市場信心徹底崩潰的時候,這樣的論文才會起到一陣見血的效果,您……太着急了……”
“小付!那樣的話損失已經形成,信心崩潰所帶來的影響將是長期化的,香江纔回歸金融市場就遭受如此重創的話,是會對我國形象造成影響的,何況在香江股市裡的存量資金,也大多是香江市民們的血汗錢,遭受國際遊資的洗劫之後會產生連鎖反應的,作爲一個金融研究者我不能坐視遭難的降臨,該說的必須要說、該做的必須要做,否則怎麼對得起自己所學、所研究的一切?如何能夠爲人之師表、爲人之表率……”
嶽浩銘的語氣沉重,神情間也有着不加掩飾的沉痛,付正義覺得眼前這老頭子倒是有些可愛了起來,不過他站起來便搖了搖頭。“嶽院長,您現在所做的就是在讓自己成爲公敵,金融研究界目前根本就不會接受你的觀點,我建議您再等等,當有事實作爲佐證的時候,您的這篇論文才會引起關注、得到有識之士聲援的,那時候才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不成!這麼做會對不起我的良知,看着那些還在鼓吹香江金融市場大有前途、看着他們鼓吹市民們賣了房子也要趕緊買股票的厥詞,我就怒不可遏!上下嘴皮一張一合便慫恿着香江市民們將血汗錢砸進去好讓國際遊資賺的盆滿鉢滿……”
聽着嶽浩銘的講述,付正義是在心裡面給他豎大拇指的,但等他說完了還是一臉懇切的開口道。“嶽院長,反正我現在很後悔在鵬城跟您見的那一面,不管您以後寫什麼可千萬別再捎上我了,我就是一個正在上大三、還是學語言的普通大學生,我可不想跟你一起站在那風口浪尖上跟一幫子既有地位、又有社會影響力、能吹、也敢吹的金融專家們辯論!您就饒了我,成不?”
嶽浩銘氣的鬚髮皆張。“孺子不可教!”
“成!您就當我是不可教的類型、那我可就真的是要謝天謝地了!”
付正義那懇切的表情,在嶽浩銘看來簡直是可惡到了極點,想要怒斥一番可頭又開始暈了,晃了兩晃趕緊倚在了牀頭,嘴脣哆嗦着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擡起那已經在哆嗦的手,指着大門示意他趕緊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