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緩緩點頭，“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你說我懂的。”
瑄哥兒看了她一眼，小聲道：“那姓趙的說，他要親自率兵打仗。”
柴素錦微微一愣，“他……”
“聖上說，他已經是定國公了，不必親自前去。”瑄哥兒垂眸，“可他似乎十分執着。”
柴素錦點頭，主動要求打仗，自然是爲了保衛國土家園，但更多的時候，乃是建功立業封侯拜相。這對趙元甄來說，都是他已經坐擁的東西了。
定國公已經榮寵至極，他着實沒有必要再請命前去打仗。
已經是開國功臣，倘若再立下赫赫戰功，難免有些過於冒尖，更會有功高蓋主之嫌。再者，倘若戰敗，必要落得罵名，如今已經擁有的一切，也可能傾覆。
即便柴賢是明君，不介意他功勞蓋過自己，可他自有他的考慮，所以並未準允。
“姐姐不若去勸勸他吧？”瑄哥兒小聲說道，“我今日在殿上的言語，並不是爲了刺激他，也不是故意逼他去率兵打仗的……”
瑄哥兒看向柴素錦的目光有些歉疚忐忑。
柴素錦挑眉看他，“這又是怎麼說？”
“唔……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實話，可……可似乎是刺激了他。”瑄哥兒小聲咕噥道，“不過我也沒說錯啊，喜歡姐姐你，不是就應該保護你麼？怎麼能將你置於風口浪尖？”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
“姐，你不會生我的氣吧？”瑄哥兒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你說呢？”柴素錦挑了挑眉梢。
瑄哥兒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我願爲姐姐征戰，不過是聖上看不上我的才幹！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是經歷過攻城大戰的人吶！怎麼能說我沒有實戰經驗呢？經驗不都是積累出來的麼？”
柴素錦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瑄哥兒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我看你不清醒得很。”說罷，她起身向外走去。
“我哪裡不清醒了，是我去作戰糊塗，還是妄圖用一個女子的幸福，挽救一個國家的命運糊塗？”瑄哥兒起身，朝她的背影喊道。
柴素錦站定腳步，回頭看他，“你以爲我要去做什麼？”
瑄哥兒張了張嘴，皺眉看她，沒有說話。
“你以爲，我要去向聖上請命，就像你請命打仗那樣，請求聖上將我嫁去楚國麼？”柴素錦笑着問道。
瑄哥兒臉上侷促，心頭卻有些尷尬，“我纔沒有這麼想，姐姐你怎麼會這麼傻？我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纔不會犯傻！”
柴素錦點頭，“一個人的貪心是沒有界限的，你滿足了他一個不合理的要求，那麼更多不合理就會接踵而至。所以，要在他第一次提出的時候，就叫他知道你的原則和底限，他纔不會進一步的試探。”
瑄哥兒眼中忽而清亮，“姐姐是說？”
柴素錦搖頭，“打仗是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懂，我什麼都沒說。”
瑄哥兒嘿嘿一笑，“這纔對嘛！千萬不要被他們那些好話給綁架了！說什麼你是救世救百姓的
活神仙，活菩薩，就該在這個時候，爲了百姓，爲了大周，爲了朝廷捨棄了自己的個人榮辱得失……我呸，說這話的人，他怎麼不捨身救國？”
柴素錦點點頭，“放心，這種事兒，我不會做。做了也沒有意義。”
她提步離開伯爵府，卻並未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去尋了趙元甄。
趙元甄正在臨窗練字，桌案上的一排燈燭，將書房照的亮如白晝。
門口有響動傳來，趙元甄筆未停，只有些不悅的說道：“不是交代了，任何人不許打攪？”
門口又安靜下來。
他心中忽而一動，似乎隱隱約約嗅到了熟悉的氣息，甘甜清香，讓人迷醉。
他立時放下筆，轉過身來。
柴素錦正盈盈立在門口，“錦兒，是你！這麼大雪，你怎麼來了？”
他上前，將她的手攏在掌心，見她柔軟的小手熱乎乎的，小臉兒也紅撲撲的，才點點頭，“用飯了麼？”
柴素錦搖頭，“尚未，來蹭國公府的晚膳。”
趙元甄立即揚聲吩咐，“備飯，送到書房來。”
柴素錦擡眼看了看窗邊的桌案，那裡堆疊着好多張已經寫滿了字的宣紙。
有碧玉麒麟鎮紙壓在上頭。
敞開的窗吹進夾着雪沫子的寒風，吹得宣紙邊，嘩啦啦作響。
趙元甄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冷麼，我將窗戶關上。”
柴素錦搖了搖頭，“不冷，地龍燒的旺，通通風也好。”
趙元甄握着她的手，在一張胡牀上坐了下來，“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外奔波？”
“咦，你怎知道我是在外奔波，不是從公主府來的？”柴素錦笑問道。
趙元甄垂眸看了看她的裙裾，“你出外乘車，若是直接從公主府而來，裙子不會溼了這麼多。”
柴素錦點點頭，“被你發現了，那我也不瞞你。我從瑄哥兒那兒過來。”
她說完，便細細留意着他的神色。
瑄哥兒說，自己言語刺激了趙元甄，那提及瑄哥兒的時候，他必然要微微變了臉色吧？
可趙元甄臉面之上，仍舊是古潭深水，平靜無波。甚至那深邃的眼眸之中，都不見漣漪。
“瑄哥兒說，他惹了你了？”柴素錦試探問道。
趙元甄搖頭，“沒有。”
一個人說惹了，一個人卻說沒有？
“沒有就好，”柴素錦點頭，“那他說，你向聖上請命，要領兵同楚軍作戰，也是瞎說的了？”
趙元甄擡眼看她，良久才緩緩說道，“不是瞎說。”
兩人之間忽而沉默下來。
書房裡靜悄悄的，似乎只能聽到窗外落雪的沙沙聲。
有咯吱咯吱的腳步聲緩緩靠近書房。
兩人彼此凝望，誰都沒有開口。
“國公爺，晚膳備好了。”門外隨從稟道。
“擺上來吧。”趙元甄吩咐。
這纔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知道你會擔心我，但這一仗，我必須打，必須親自打。”趙元甄一面爲
她佈菜，一面緩緩說道，“攸關國之尊嚴，也攸關一個男人的尊嚴。”
柴素錦不動聲色，拿起筷子安靜夾菜。
“我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是被瑄哥兒幾句話刺激的，我一直都是這麼想，在楚國人第一次提出這般要求的時候……哦，也許更早，在我知道你的身份，想起馬文昭看你的眼神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一天，有一場戰役，在我和他之間，不可避免。”趙元甄緩緩說道。
食案上都是她喜歡的菜，他幾乎沒往自己面前夾，飯菜都堆在她面前白玉盤中。
柴素錦一直沒有說話，他夾來，她就吃掉。
滿桌子的菜，幾乎下去了一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趙元甄點點頭，“我也說完了。”
讓人撤下了食案，趙元甄目光深遠的看着她。
她卻一言不發的在他書桌旁站定，一頁一頁的翻看着他寫的字。
“你心煩的時候，就喜歡臨窗練字。倒叫我如今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柴素錦輕緩說道，“你說練字能叫人的心靜下來，我卻發現，心不靜的時候，字根本寫不好。”
趙元甄有些莫名的走近，“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借着練字，靜下心來。”
“那這次呢？”柴素錦笑了笑，按了按桌面上厚厚的宣紙，“寫了這麼多，心靜了麼？”
趙元甄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你在煩心什麼？”柴素錦仰臉看着他的玉面俊顏問道。
“我擔心……你會反對，擔心你會勸我，讓我不要去……擔心你會提出什麼折中的辦法來……甚至害怕，害怕你被流言逼的放棄掙扎……甘願犧牲自己。”趙元甄望着她的眼，不由伸手抱住了她，“瑄哥兒說的沒錯，我喜歡你，當保護你，而不是叫你衝在前頭。”
柴素錦笑了笑，“國公爺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趙元甄微微一愣。
“你去吧，先爲我征戰，而後爲大周征戰。”柴素錦堅定說道，嗓子卻瞬間有些痠痛，眼圈也微微發酸。
趙元甄重重點頭，“謝謝你，錦兒……”
“你謝我？你爲保護我而戰，怎麼是你謝我呢？”柴素錦搖頭。
趙元甄低頭含住她的脣，脣齒纏綿，久久難分。
兩人都氣喘吁吁之時，他才喘息說道：“謝你給我機會，讓我維護自己身爲一個男人的尊嚴。”
柴素錦輕笑一聲，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所以，你只能贏，不能輸。”
趙元甄重重的點頭，“待我得勝歸來，你可能答應我的求娶？”
柴素錦勾着嘴角，眼睛裡亮晶晶的，“好，我必嫁於君爲妻，今生來世，生生世世……”
若真要開戰，若他真去前線。
那這段時間，她也定能醫好聖上的病，叫聖上得有皇嗣吧？
到時候，她就可以圓圓滿滿的嫁給他，然後他辭官，他們一起去過逍遙快活的日子……
“你同意了，卻還有一個難題，擺在我面前……”趙元甄輕緩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