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彎腰伸出一隻手,把死裡逃生的師新從地上拉起。
這是一個塊頭很大,尤其是自下向上仰望時更加重了身形體積分量感的年輕男子。他穿着龍族軍官制式鎧甲,厚重的胸甲與肩甲通過皮帶連接,腰部和腹部內襯爲軟質鍊甲,外面則是十幾塊用鋼絲拼接而成的塊狀金屬防護層。這樣的設計款式新穎,以棉花和布料爲主的軟質內襯使鎧甲穿戴起來很舒適,更重要的是分量很輕,只有傳統型號重甲的一半。
他有着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非常漂亮。高挺的鼻樑透出威嚴與平衡。面部輪廓符合所有正常模式的審美觀點,也五官結合更達到令人驚訝的完美比例。這簡直達到了令人無可挑剔的程度,用簡單的“英俊”根本無法形容,再加上幾滴從敵人身上濺過來沾在面頰與額頭上的血,更顯出專屬於蒼白與殘酷之間的美。
“……殿,殿下……”師新忽然變得結結巴巴,語不成句。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巨大的感激和震撼。師新很清楚,如果不是天浩突然出現,自己已經變成一具無生命的屍體。
天浩以極其熟練的動作拉開槍栓,退出彈殼,隨手從別在腰部半敞開的帆布袋裡拿出一顆子彈迅速填充。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師新眼花繚亂。他注意到這位年輕的攝政王持槍的雙手均有厚厚老繭,這表明平時的訓練時間決不會短,甚至超過普通士兵。
“多留神,這些傢伙喝過藥,沒有痛覺,所以不要把他們當做正常人看待,要像對付瘋子那樣直接砍死。”
天浩淡淡地說着,舉槍瞄準對面一個撲過來的白人長戟手扣動扳機。這次直接命中對方頭部,直徑三十五毫米的步槍子彈符合北方巨人身形比例,對南方白人而言就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炮彈。兇悍的長戟手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整個頭顱當場炸裂,飛射彈片波及到附近的人,卻沒有一個長戟手停下腳步,他們仍像無腦的螞蟻般瘋狂前進,飛蛾撲火般猛衝。
師新本能地掙扎着,想要掄起戰刀主動迎上,卻被天浩一把抓住胳膊牢牢拽着按在原地:“別那麼拼,這場仗不是你一個人在打。個人意志永遠比不上集體力量,我很欣賞你這種有責任心且勇敢的年輕人,但你得學着變聰明點兒。記住,你是指揮官,是將軍,不是普通士兵。”
這些話在師新聽來覺得很陌生。並非不理解其中含義,而是長久以來他一直認爲勇敢纔是最佳效忠方式。這時兩名醫護兵跑上前來,一個從地上搬起剛被殺的白人屍體疊摞着,另一個扶着受傷的師新在這張臨時拼合的“屍凳”上坐下。當醫護兵幫助師新卸下腿部鎧甲,拿出烈酒和藥棉爲他清洗傷口幷包扎的時候,師新這才發現兩名醫護兵都是女人,其中一個長得很漂亮。雖然她穿着龍族制式鎧甲,卻顯然是專門爲女性打造的特殊型號。肥厚膨脹的胸部從金屬護甲內部被擠壓得已經變形,更有着肉山般的巨大臀部。
這一切都是北方蠻族認可的美女標準。
天浩站在原地繼續着裝填子彈的的動作。
龍族步兵大隊已經跟了上來,他們平舉步槍夾雜在獅族步兵中間,瞄準每一個被鎖定的目標射擊。白人長戟手根本無法抵擋這種大口徑子彈,薄薄的盔甲無法提供哪怕一點點防護,他們從衝擊陣列中被打得向後倒飛,幾乎所有中彈者都是當場死亡。他們死狀悽慘,中彈部位的爆炸半徑至少有十五釐米,更有身體被當場炸成兩截,內臟粉碎的瀕死者。
給師新包紮傷口的龍族醫護兵非常仔細,繃帶裹在腿上的感覺有些癢,但很舒服。在如此近的距離,師新甚至可以聞到從對方身上透出的體味……按照文明時代的觀點,這絕不是什麼令人喜歡的味道,但在強壯的獅族男人看來,這就是構成女性魅力和美麗的重要組成部分。
師新知道現在這不是考慮那種事的時候,思維走神也只是一瞬間。他望着正前方,看着那些在兩族聯軍進攻下死戰不退的白人長戟手,憤恨且頗爲擔憂地說:“這些白人究竟喝了什麼藥,竟然一個個的都不怕死?”
“米伽爾藥劑第四十四號。呵呵……說了你也不懂。”天浩迅速掃視了一遍衝到身邊迅速形成保護圈的幾名近衛,淡淡地笑了:“白人雖然不會痛,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怕死。衝上去,用最兇狠的方式對付他們,讓他們知道厲害。我倒要看看,這些白皮膚的傢伙是否真會爲了他們的國王和聖主,心甘情願流盡最後一滴血!”
龍族禁衛軍團實力強橫,這支完全由老兵組成的精銳部隊投入戰場之後,徹底改變了整個戰局。他們配備的步槍先進程度遠遠超過白人,大口徑子彈造成的毀傷效果更是觸目驚心。正如天浩所說,感覺不到疼痛並不意味着不怕死,尤其是看到身邊同伴慘烈的死狀,再看看自己這邊因爲大量戰死者導致越來越稀疏的陣列,任何人都會心生退意。
艾爾肯侯爵站在瞭望塔上急得直跺腳,不顧一切張口叫罵。
這場戰鬥雖然來的很突然,但金雀花王國的軍隊並非沒有勝機。米伽爾第四十四號藥劑的效果非常好,以營地外側大量火槍手戰死爲代價,後方軍官及時集結並排列出綿密的長戟手陣列。他們服用了藥劑,藥效至少可以維持四個小時。可是現在,連半個鐘頭都不到,反擊陣列已經被北方巨人衝得七零八落,散亂不堪。
這一切都是從那支身穿黑色鎧甲巨人軍隊加入戰鬥後纔開始。原本的巨人軍隊配備了冷兵器,他們在肉搏戰中雖佔據優勢,然而長戟手的拼死反擊頗有成效,甚至出現了戰線反壓的跡象。
對北方巨人的情報來源實在太少,艾爾肯侯爵也不像弗拉馬爾公爵那樣對異族文化抱有強烈好奇心。他沒興趣與野蠻無知的巨人打交道,自然不可能知道龍族、虎族與獅族的區別。
黑色鎧甲是龍族禁衛軍團的標準配置。超乎常人的體格使他們完全可以承載這種分量,也不會因此導致行進速度過於緩慢。遠處的火炮一直在延伸射擊,隨着綿密厚實的長戟手陣列被攻破,戰鬥也就變成了單方面屠殺。
一名獅族戰士用長刀劈開白人對手的肩膀,卻被這名兇悍的長戟手死死抓住刀柄,狠命死咬着牙不肯放鬆。僵持片刻,獅族戰士乾脆鬆開刀柄,拔出匕首,朝着對方的左眼捅去,一刀插下直接將眼球擠爆,銳利的刀尖絞碎了大腦,白人長戟手頓時渾身僵直,他張着嘴,沒有痛苦卻明顯感覺到生命在迅速流失,正走向死亡的黑暗最深處。
師新沒有退出戰鬥,他帶着一千名重步兵追趕上來。獅族人雖不如豕人那麼強壯,卻不乏體格高大的勇士。這些獅族重步兵都是經過挑選的精銳,他們身穿兩層重甲,就連手腕部位的護甲厚度都達到二十毫米。他們只有一種武器,那就是用精鋼打造的長柄戰錘。
透過單筒望遠鏡,艾爾肯侯爵親眼看到一名長戟手被戰錘砸中頭部。那名可憐的士兵整個人當即矮縮了一截,彷彿巨大的衝撞機從頭頂碾壓下來,將整個身體瞬間壓縮,擠出多餘的鬆散部分。
他的頭顱被打爆,脊椎骨至少有五處脫節。森白色的骨頭在身體內部就已經斷裂,帶着無法遏制的力量撕裂肌肉層暴露在空氣中,可以看到鮮紅色的骨髓,已經被拖拽着從斷骨邊緣戳出的身體組織。
長戟手之間都講究協同。看到同伴遭到攻擊慘死,其餘的長戟手紛紛朝着這個方向集中過來,頓時有五把長戟對準了這名重步兵。
爆裂的槍聲再次響起,三名長戟手被狂暴的彈雨打成一堆堆碎肉,剩下的兩人一個被獅族重步兵獨自解決————他先是一錘橫掃把距離最近的長戟手砸開,那人慘叫着從腰部被打成“V”字,骨盆粉碎。另一個被獅族步兵左手反推着按在地上,他獰笑着單手舉起重錘,高高掄過頭頂,就像一個發脾氣的暴虐孩子對付不喜歡的玩具,朝着對方身上所有看不順眼的部位狠狠亂砸,直至血肉模糊,完整的三維身體徹底變成二維平面圖。
艾爾肯的雙眼充滿血絲,一片鮮紅。
“上啊,你們這些該死的白癡,統統給我上啊!”
“爲什麼火槍手沒有協同進攻?爲什麼後續部隊直到現在也沒有投入戰鬥?”
“下面那些軍官都是些該死的蠢豬!他們爲什麼不組織士兵反擊?我要絞死他們,一定要絞死他們!”
艾爾肯侯爵不明白,自己率領的金雀花王朝主力至少有五十萬人。對面這些衝進營地的北方巨人滿打滿算不超過三萬,雖然後續增援仍在源源不斷涌入,但就數量來看仍是自己這邊佔據絕對優勢。
戰鬥完全呈一邊倒的局勢,這在艾爾肯侯爵看來簡直無法容忍。一對一肯定打不過,可你們爲什麼不動動腦子?三打一,甚至五個打一個,我就不相信北方巨人能勇猛到那種程度,把所有擋在面前的白人戰士全部殺光。
長戟手與火槍手配合的陣列早已被證明是最佳組合。米伽爾藥劑第四十四號也是專爲長戟手開發,具有令人滿意的效果。然而巨人的進攻徹底打亂了一切,慌慌張張的白人軍官很難在這種時候組織反擊,就連長戟手陣列的集中編成也實屬僥倖。他們並非沒有盡心盡力,而是北方巨人的進攻面太長太廣,不僅僅是艾爾肯侯爵看到的這一段,整個營地北面方向均遭到攻擊,幾乎處處叫急。在這樣的情況下,很難組織起成規模的反擊部隊,只能有多少就投入多少,形成近乎無效的添油戰術。
副官急匆匆跑上塔樓,他身上血跡斑斑,帶着粗重的喘息,氣急敗壞地向艾爾肯侯爵報告:“……啓稟大人,剛……剛得到消息,巨人騎兵突破了外圍防線,已經迂迴到我們的背後……請您即刻下令撤退吧!”
“什麼?”艾爾肯侯爵如遭雷擊,整個人頓時變得渾渾噩噩。
他知道巨人有騎兵部隊。無論歷次大戰還是這次攻佔鎖龍關,艾爾肯都看到過巨人戰馬。除了食草習性,那根本就是一頭必須仰望的巨獸。就行動力和速度來看,巨人騎兵超過白人騎兵太多。至於戰鬥力……只要看看眼前已經全線潰敗,服用過特殊藥劑仍不起作用的長戟手陣列,就知道那會是何等恐怖的碾壓性力量。
如果是莫尼奧子爵擔任總指揮官,一定會毫不猶豫立即下達總撤退令。他優秀的軍事才幹總是在這種時候顯出其價值。
艾爾肯侯爵不同,他需要考慮的問題更多,也更復雜。
文明時代古老中國兵家有句人人都能脫口而出的經典俗語: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這句話同樣成爲了基因記憶的一部分,被南方白人熟知。
金雀花王國這次出動了七十萬大軍,加上後勤運輸人員,總數超過一百二十萬。雖然已經進入了火藥時代,然而軍隊的運輸工具仍與數百年前一樣,都是牲畜和人力。
莫尼奧子爵曾就這個問題與艾爾肯侯爵進行過深入探討。那些數目龐大,笨重緩慢的各種輜重車輛拖慢了進軍速度,卻是維持軍隊戰鬥力必不可少的後勤保障。之所以把金雀花王國遠征軍分爲先鋒軍團和主力的原因就在於此。沒有艾爾肯侯爵率領主力在後面源源不斷供應各種物資,莫尼奧子爵的先鋒軍團也不可能走那麼遠。
爲了這次作戰,早在國內的時候,艾爾肯侯爵就準備了一萬輛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