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5:只要你願意跟我走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蠻狠的,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噁心顧承中或是噁心林陽的同時,我自己也被噁心得妥妥的,這就叫痛並快樂着?一如此刻,林陽把我擋在身後讓許墨軒道歉,我心裡冷笑,到底是愧疚呢,還是真情使然?

我發現,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測一個人的行爲了。

許墨軒一臉嘲諷的笑,我估計他和林陽的關係也沒好到哪裡去,不然不會這麼拆臺,關係好應該清楚林陽的性格,雖然看起來溫和,但是說一不二的,這麼對着幹,是沒好果子吃的。

可許墨軒,明顯沒明白過來這一層。

“道歉?林陽你他媽有沒有搞錯?讓我給一個表子道歉?”許墨軒歪着嘴巴看我們,好一副放縱不羈的二世祖模樣,呼風喚雨習慣了吧,好面子得很,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要他跟我道歉,那不是比殺了他還難受麼?

他冷笑說,“那天在卡薩的賬我一直記着呢,要不是你說那是你小叔的場子,我他媽早就找人去砸了!感情你早知道這女人是那邊的小姐才護着?你把我許墨軒當什麼人了?”

許墨軒一口一個表子,一個口一個賤人,聽得我三個舍友都火了,我站在林陽背後,看着他的後腦勺,忽地想起什麼,低頭看他的手,手掌心握成拳頭緊緊捏在一起,輕輕地顫動着,我樂不可支,剛想笑,他已經掄起拳頭砸向許墨軒,雨點似地拳頭落下去,沒幾下就把人打得鼻青臉腫,身邊爲了一羣人觀戰,自然是把保安也引來了,拉開了過後,有人要報警,許墨軒捂着流血的鼻子指着林陽說,“都給我等着!今天這筆賬,我給你記住了!”

林陽淡然地站在一邊,甩着手腕兒,滿不在乎地說,“下次嘴巴放乾淨點。”

然後人就走了,我站在人羣裡,一臉的淡然,好像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似地,我看着兩米之外穿白色短袖筆挺剛健如一株成年的白楊樹的男人,心裡一陣暖風颳過,到底是溫暖了寒冰籠罩的心。

他恰好回過頭來,清澈澄亮的而目光和我視線對上,一眼萬年的感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只是這眼淚,早就乾涸在無人的深夜裡。

我淡淡收回目光,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顧清,“清清,咱們還去吃飯嗎?”

她們三人一直打量着林陽,好奇的,或是探究的,回過頭來看我,猛點頭說,“去啊!當然要去!”

顧清問林陽,“哎,小唯的歐巴,你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看在你剛在狂揍那混蛋的份上,我現在隆重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賞個臉唄?”

林陽一直看着我,好似在等我的意思,如沐春風般的笑,縈繞在我臉上,我心頭一顫,真的很討厭現在的感覺,可言語都是欲蓋彌彰,我轉身往前走,兀自離開了,聽見被後顧清他們慫恿着他跟上來找我。

他無聲的走在我身側,身上有我熟悉和想念的氣息。可明明就在身側,我卻覺得,好遠好遠,看得見,抓不住。

從學校出來,一隻往前走,是條柏油馬路,顧清和婷婷、芸芸有說有笑走在前面,我和林陽走在後面,我沉默着,他也沉默着,只覺得這條路很長很長,永遠都走不完那樣。

路上,他悄悄拉進距離靠近我,垂在褲腿邊的手掌刻意卻假裝不經意地摩擦我的手,一下子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他想牽我的手,卻不大好意思,只能靠這種曲線救國迂迴的方式一點點試探。

很可惜,我已不是那時候的楊小唯了。天真爛漫,滿心歡喜,對身邊的人全是怦然和愛慕,他伸過來摩擦的手,每晃動一下,我的心就跟着跳動一下,沉沉的,特別激動。

可現在,我滿心的悵然,在他的手指勾到我手指之前,我迅速抽離,將雙手抱在胸前,淡然地目視前方,站在紅路燈路口等紅燈。

他沒抓到我的手,有點尷尬失望,擡起手,一如既往掩飾尷尬的動作,撓了撓後腦勺,餘光在打量我。

我知道,他這是在試探我。試探我是否還餘情未了,試探我是否固執倔強。

我全都知道。

祝思思說,欲情故縱,要做就要做全套,不能太容易叫人的手,一點點地勾着,在他快失望的時候放出去一點兒苗頭,勾住了,心心念念,捨不得放。

綠燈跳了,我們往前走,對面過來的人很多,自行車電動車流動的人羣,我單薄的身子走在其中,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擋在我肩膀上,把我護在臂彎裡,和來往的人流隔開距離,以免被碰到。

仿若回到了十六歲那年,少年清潤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溫聲提醒說,“小心。”

我沒忍住心裡的觸動,擡頭看着他,跌進那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裡,看到了帶着滄桑和期盼的自己的眼睛,水光靈動,那一瞬不瞬的目光,闔黑的眸子,柔腸百結,卻是無以言表。

我忘了是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眼神了。

他睫毛很長,微微突出的眉骨,宛若刀裁的濃密眉毛,星目灼灼,柔情萬種似三月春風,撩撥着我這顆凍死在顧承中冰窖裡的心。

那一瞬,我的心好疼。

重重的一下,鈍刀一樣挫在我胸口,我快喘不過起來。

我恍然明白一個詞:我欲哭無淚。

那叫人沉醉動容的澄澈目光,我沒跟沒資格留戀。

從前的我一無所有,現在我不僅一無所有,還滿身污穢。

我沒資格。

走到馬路對面,我連忙推開他,保持距離,他遲疑地收回手,心疼又無奈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快步走在前面,提醒自己現在的狀況,楊小唯,你不能這麼快認輸。

該認輸的人,不是你。

我們約的辣府火鍋,顧清說要紅紅火火,就吃四川火鍋好了。

要了個包間,她們刻意把林陽安排着和我坐在一起,我默不作聲端起杯子喝茶,顧清點完菜後開始調侃林陽,問我們怎麼認識的,林陽非常耐心回答,“高中同桌。”

三個人開始尖叫,婷婷說,“哇塞,你們那麼早就開始有姦情,天,這麼多年了,來,我叔叔啊。一二三——————六年了?!”

林陽點頭,嗯了一聲。

顧清拿起王老吉的瓶子當話筒假裝成採訪林陽,問他,“請問這位先生,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們家小唯的?這幾年你怎麼都沒出現呢?我們也沒聽小唯提起過你。”

林陽看着我,輕聲笑了笑,像是在醞釀感情似的,半晌纔回答說,“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了。沒有爲什麼,就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喜歡就是喜歡,奇妙的心動。”

我覺得挺諷刺的。

斜眼看着他,帶着意味深長的笑,“能不在我舍友面前說這些嗎?”

林陽無奈地看着我,心情很複雜吧,顧清他們感覺不對勁,也連忙打住了,不再問多餘的,轉了話題說,“帥哥,你和許墨軒是怎麼認識的?你這麼紳士風度的人,怎麼會跟那個二愣子在一起?囂張得不行,見他一次就想揍一次!”

林陽端起杯子喝茶,漂亮的手指握住茶杯,倒是給那隻普通的茶杯添了幾絲美感,“他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爲人還是挺好的,只是脾氣差點。他一貫風格如此,我習慣了。”

“爲人好?那是你眼瞎!”顧清憤憤不平地說,“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竟然說我們小唯是什麼地方的小姐?婷婷,那地方叫什麼來着?”

婷婷認真地說,“卡薩布蘭卡。”

“哦,對!幸虧你剛纔揍得他滿地找牙,不然都要氣死我了!”顧清大大咧咧的,心裡想什麼,全都一股腦兒說了。

林陽淡淡一笑,語氣溫溫的,但堅定極了,“保護我女朋友,必須的。”

“嘖嘖,別秀恩愛啊,我們仨可都是單身狗!”婷婷鄙視地說,“不過,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相信他說的話,清清啊,你這個未婚夫不僅脾氣差,還眼瞎啊,什麼話都敢說。”

“你閉嘴!他可不是我未婚夫!丟人!”顧清渾身雞皮疙瘩地說。

這時服務生上菜來,幫我們打蘸料,輪到我的時候,林陽擋住了,跟服務員說,“謝謝,她不要辣。”

原來,他還記得我不能吃辣,一吃辣了就胃疼。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着我,擡了擡眉毛,帥氣地眨眼。

那一頓飯,我食之無味,林陽在我身邊,把我當成一個殘廢,吃什麼都給我夾。其實當時我很想作一把,但是舍友都在,不好發揮,我憋住了。

吃過飯後,已經是七點鐘左右。

下課時我打了個電話給張駿讓她先盯着點兒,我這邊晚點過去。

原本顧清說還有第二場,我個推掉了,說最近太累,想回去休息,她們也不挽留,讓林陽送我。

七點鐘的時候,天色還不算太暗,晚霞掛在天邊,被夜色一點點壓住,美不勝收。我們沿着馬路一直走,一直走,往來的車輛和人羣行色匆匆,只剩下我們倆優哉遊哉。

我站在路邊,招手攔車,林陽一把抓住我的手,問我能不能談談。

“林陽,我想那天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你就不噁心嗎?我現在被你小叔養着,按照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小嬸嬸吧?就算我跟他的關係上不了檯面。但我希望,你能成熟點,過去的事情早點放下,別在惦記了。你不覺得噁心嗎?”

我沒有躲開,望着他澄澈的星目,任隨他抓着我的手,我說,“你小叔不是傻子,他什麼都知道。如果你不想我日子不好過,就別來招惹我。這些年我一個人撐過來很不容易,求你不要做一顆石頭,來攪亂我平靜的心,好嗎?”

林陽皺眉看着我,闔黑的眼底一片兵荒馬亂,他抓緊了我的手,隱忍地說,“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和誰在一起,小唯我只想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嗎?”

兩個人對視着,深情款款的,含情脈脈的,都在探究彼此內心的秘密,我淚眼朦朧地看着他,嘴角苦澀地笑,“林陽,這對你來說,還重要嗎?”

我吸了吸鼻子,眼睛裡閃亮閃亮的,淚水在醞釀,我努力憋住了,苦笑地說,“都時過境遷了,你也不是當年的你,我也不是當年的我,何必在這裡緬懷過去。林陽,懷念過去這種事兒,閒得發慌的人才有資格,像我這種風塵裡飄蕩的女人,我只能想着怎麼套牢了一個男人,讓他心甘情願地掏出錢包,用現金的厚度來表示喜歡我的程度,你明白嗎?我早就變了。”

“重要!”林陽重重地回答說,“當然重要!小唯,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對你的心一直沒有變過,你還記得我們的五年之約嗎?記得嗎?”

“什麼之約?”我輕笑,鄭重地說,“林陽,我早忘了。當年你或許是有苦衷或是難言之隱纔不辭而別,可林陽,那對我來說就是生生的拋棄。你不能這麼自私的要求我過去這些年還對你念念不忘,或許我是應該理解你容忍你是否有苦衷,但誰規定了我要爲你的自私買單?林陽,人,不能總想着自己。後來的幾年,你有更多的時間同我聯繫,讓我傻等也有個盼頭啊。可你呢,你有給我一絲幻想的空間嗎?”

林陽臉色一沉,呆呆地望着我,目光裡全是失落和無奈,他緊緊抓着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氣急了,他索性抱住我的雙肩,不停地抖動我,好像要把我給搖醒似地,他急的額頭青筋暴起,是怒意,卻不知道生氣我,還是氣他自己,他看着我,如黑曜石般的雙眼灼灼地盯着我,言辭中全是激烈,“如果小叔愛你,怎麼會讓你在那種地方呆着?小唯!你清醒點!當年我走的時候讓他照顧你,可不是要他跟你——————”說到這裡,林陽頓住了,我估計是難以啓齒吧。

“你聽我的,現在我能自己做主,你跟我走,你只要相信我,我現在有能力照顧好你,給你幸福!小叔那邊你不用管,我來應付!”林陽定定地看着我,深鎖着我的目光,發誓般說,“我會給你幸福的,彌補曾經所有的遺憾——————只

要你願意跟我走,你只要說這一句就好,只需要相信我!”

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我望着林陽,模糊的視線裡,他又回到了當年青澀的模樣,言笑晏晏地看着我,叫我的名字,“小唯,小唯——————”

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的面頰,他的鼻樑,他的嘴脣,眼淚越來越多,他乾脆緊緊地抱着我,把我腦袋埋在他胸口,不停地順着我後背,安慰又着急地說,“別怕,別怕,我回來了——————”

我發誓,這一刻我真的沒有演戲,沒有裝傷心失意。聞着他身上那一縷熟悉的味道,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哭得昏天暗地。

車水馬龍疾馳而過,夜幕降臨,城市燈火迷離。

我曾經期盼的東西,他們來得轟轟烈烈,排山倒海般傾斜而來,讓我猝不及防。我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撐住,那些紛亂的溫情會迷惑你的眼睛,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縱然郎情妾意,也無緣再會。

我趴在林陽的肩頭,曾經青澀的少年,如今已經有了健碩的身體和寬闊厚重的肩膀,足夠讓我停靠,但我知道,無論我多捨不得多痛心,我終將和他道別。

“小唯,你還愛我,你還愛我對不對?”他推開我,揉着我額前的碎髮,捧着我腦袋着急又渴望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焦灼的目光裡是驚喜和期待。

淚水模糊的視線裡,我看着曾經我深愛的少年清澈的雙眼,心中潰敗無比,我苦笑着,沾滿了淚水的雙手去撫摸他的臉,“可是我們該怎麼辦?林陽,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我們回不去了。

夜色迷離,我坐着出租車穿越燈火闌珊繁華無比的上海,一個人在車上哭得昏天暗地,一開始我伏在膝蓋上,變成靠在椅背上,趴在窗戶上,除了司機和耳邊咆哮的風聲,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歇斯底里。迷離的燈火打在我臉上,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吹着,亂髮三千丈在呼嘯的風裡鳳舞。我失去了自己。

我無法忘記林陽當時望着我的眼神。孤獨。痛惜。不捨得。愧疚。

出租車司機通過鏡子,看了我一眼又一眼,大約覺得我是個沒吃藥的神經病吧,哭得那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卻不忘在哭完之後掏出鏡子擦乾淨臉蛋才下車。

張駿在門口等我,叼着一根菸,吊兒郎當的樣子這些年一點沒變,真好,所有人都變了,他還是老樣子。

見着我,門口的保安紛紛招呼,“小唯姐。”

我一一微笑點頭了,瞄了張駿一眼,笑道,“這麼快回來,我以爲你得在那邊蹲個十天半月的。”

他把菸屁股擰滅了,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兒,扯着我往裡邊去,從員工電梯上樓,一直到天台上,他慌慌張張地點燃一根菸,有些迷茫地望着我說,“我跟你說個事兒。”

“嗯。”我我點點頭,從盒子裡抽出一根菸點燃,吧嗒吧嗒地抽着,望着他說,“你倒是說呀,看着我做什麼?”

“我回去,”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看見林陽了。”

我頓時笑了,“哦,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們已經見過了。晚上一起吃的飯。”

張駿眉頭緊皺,盯着我打量了幾秒,“什麼時候見的?”

“一個星期之前,在樓下包間裡。”我把煙往嘴裡送,淡淡說,“沒什麼好驚訝的,顧承中早就告訴我了,所以,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

“他會告訴你?”張駿不相信地看着我。

“怎麼不會?駿哥,你不會這麼傻,以爲顧承中真的愛我吧?呵呵,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了,還真是。你總是說我傻,可到頭來我倆誰傻?顧承中要是真愛我,就不會把我往火坑裡推,試問,天底下哪個男人受得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在風月場裡迎來送往當表子?你會嗎?當年一個劉思涵你都忍不住讓她離開,更何況,是你愛的人?”

“小唯,愛不愛你,這事兒只有你自己才清楚,當局者迷,可我相信,你是聰明的當局者。顧承中若是真不在乎你,這些年,又怎麼會不讓你接客?你迎來送往的人,卻也只有他一個吧?你在卡薩什麼身份,大家都清楚,你何必裝傻?給自己找不快?”張駿一語中的,拆穿我,“你就是太恨你自己。”

我冷笑,“你少教訓我。我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心裡清楚。沒事兒的話,我先走了,樓下看場子去。”

面對張駿的直白,我有點怕,怕面對,怕承認。

我轉身,頓住了,回頭跟他說,“其實有一點你沒說錯,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只不過我不願意承認罷了。另外,駿哥,這些年我心裡裝着誰我都不清楚,興許,誰都沒有。只不過演戲劇情需要,我臨時湊湊數。”

“你都愛,也都不愛。小唯,你信不信你這麼折騰,最後痛苦的是你自己。”張駿走上前來,把我抱住,像哥哥一樣把我攬在懷裡,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覺得特別安全和放鬆,我輕笑,看着遠處的天空,“駿哥,來不及了,我已經答應顧承中了。這場遊戲,開始了,就一定要走到結局才能停。折騰就折騰吧,痛苦還能感覺得到的話,說明我還活着。有靈魂,不是行屍走肉。”

“小唯,你都不想知道,林陽回去做了什麼嗎?”張駿問我。

“不想,你不要告訴我,不要來動搖我,什麼都別說。”我趴在他肩頭說。

還是那一句,蒼天饒過誰。

——————

第二天一早,容嫂來敲門叫我起牀,說是要給顧承中送東西去醫院,問我一起去不去。我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清醒了。人怎麼就去醫院了?

和容嫂匆匆趕到醫院時,獨立病房裡只有何文淵和顧承中在,顧承中躺在牀上,腦袋上纏着紗布,眼睛微微闔上了,眉頭蹙着,大約是疼痛的關係,嘴角抿着,看起來非常倔強。何文淵躺在沙發上休息,身上蓋着西裝外套,推門聲把他驚醒過來,他睜開眼揉了揉眉心,看牀上的人巋然不動,對我招手,示意我出去說。

清晨的醫院走廊上,腳步聲很清脆,晨光從通風口進來,照在我和何文淵身上,他一副無奈的表情,“昨晚出事兒的時候我也在,本來想通知你的,但先生說太晚了,不要打擾你。”

“怎麼會忽然出事?”我說,“你們在公司?”

何文淵點頭,“林陽知道了你和先生的事兒,和先生在房間聊了很久,我出去買咖啡回來時看見兩人在打架,林陽年紀輕,下手不知道輕重,一個菸灰缸砸下去,先生就流血了。急忙送來醫院拍片子,有點輕微腦震盪。”

“林陽呢?”我問。

何文淵警醒地看了我一眼,緩緩說,“他沒事兒。”

“哦。”我點頭。

見何文淵沒什麼說的,我轉身準備回病房,何文淵忽然叫住我,“小唯,你等等。”

我回頭,淡然地說,“什麼事?”

“小唯,你都不關心先生如何,先問林陽,這怕是——————”何文淵語塞了,尷尬地看着我,竟然有些爲顧承中打抱不平的意思。

我輕笑,走到何文淵面前,淡然地說,“何叔叔,你也是明眼人,就不要在這件事上爲難我了。後面的話,你自己也覺得難言啓齒,怎麼可以甩鍋給我呢?林陽去找他兩個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他們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讓林陽去打的。”我頓了頓,笑說,“況且,換了你是林陽,你會不會做同樣的事兒?”

何文淵表情怔住了,我笑吟吟地看着他,雙手抱在胸前,娓娓道來,“臨走之前,林陽把我託付給顧承中,讓他照顧我。可顧承中是怎麼照顧我的?那一年我輟學墮落,顧承中是什麼時候纔出來的?是要等我墮落得像一把扶不上牆的爛泥時纔出現,像個天神一樣發光發熱讓蠢得跟豬一樣的楊小唯以爲看到了希望,能開啓一段新的人生,先讓我在地獄裡待得脾氣都沒了,再把我拉上岸,跟我噓寒問暖,讓我感恩戴德。最後呢,又把我推下火坑。何叔叔,後面的事情,這些年你也看得一清二楚,你怎麼可以指責我不關心他?換了是你,你能關心得起來嗎?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有自尊心嗎?”

“小唯——————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應該是剛纔的表情,不管怎麼說,先生把你帶來上海是要給你新開始的,但你太倔了,有時候,你應該放下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去想一想別人的立場和處境,你是否也太自私了?可能先生有些事情是做得不對,但他的好,你就看不到半分嗎?小唯,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要用心去看的,而不是單純的用眼睛。”何文淵語重心長地說,“我就不信,你感覺不到先生對你的用心。”

“那你就當我眼瞎了,心盲了,因爲噁心和討厭,我看誰都一樣。何叔叔,你也不要太偏心顧承中,許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握裡,是他的選擇成就了今天的我。我們之間,怨不得誰。”我冷聲說,“他對我所謂的用心,到底是真心,還是算計,只有他自己清楚。”

說完我就走了,推開病房門,顧承中正好醒了,容嫂站在牀邊幫他搖起牀鋪,我端起牀頭櫃的水喂他喝,他面無表情地盯着我,我笑眯眯說,“小心點啊,別沒被打死,卻自己嗆死了。”

顧承中斜了我一眼,然後叫容嫂出去,房間裡只剩下我和他,我端着水杯,漫不經心地看着他,“我可沒叫他來揍你。你自己做了虧心事,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捱揍纔對。這次是菸灰缸,下次可能就是一把刀,顧先生,您可要小心了,您年紀大了,年輕人下手沒輕沒重的,改明兒一命嗚呼了,這場好戲還怎麼演下去?”

“倘若下次要是一把刀,你猜被捅死的人會是誰?”顧承中反問我,漆黑的雙眼冷冽地看着我,全是警告的意味,“我,還是你的老情人?”

我微怔,他冷笑了聲,從我手裡搶過杯子,抿了一口後遞到我手裡,得意的表情,我回過神來,把杯子放好,“一個年輕力壯,一個——————呵呵,沒真正較量過,我真不知道誰輸誰贏。”

顧承中臉色沉下來,鷹隼般的眸子盯着我,怒氣在裡頭翻涌,“意思是我老了?”

我沒說話,抿嘴笑。

然後顧承中臉色愈加難看了,他一把扯過我的手,把我整個人往他身上拉,我跌倒在他胸口,他狠狠捏住我下巴,流氓的語氣威脅和調侃我說,“在牀上的時候,你的叫聲可沒說我老,怎麼,忘記了?”

“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氣。”我佯裝乖巧地道歉,“你寶刀未老,是我眼拙了。”

顧承中冷哼着打量我的臉,自言自語的口吻,喃喃道,“楊小唯,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特別討厭你這張嘴,恨不得拿針給你封起來,讓你閉嘴,沒的說。可有時候,我又喜歡極了你這張嘴,哼,”說到這裡,顧承中笑了起來,諷刺極了。

我登時從他笑容裡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表情不淡定了,悻悻地推開他未果,索性挑釁他,“說到底還你的功勞,讓祝思思把我教得這麼好。哎,你說,林陽會不會也這麼覺得?”

然後顧承中臉都白了,看着我,手上不斷使勁,要弄死我一樣。

我哈哈大笑,放肆極了。

這時候房間門忽然被推開,走進來三個人,一名年紀約摸六十多的老太太,一名四十幾的中間婦女,還有一個打扮和容嫂類似的中年婦女,這三人應該是主僕關係。

一進來就看到我和顧承中曖昧的姿勢,老太太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看我們,身邊扶着她的中年婦女也是一驚,只不過擰緊了眉頭,看我跟看妖精似的。

“老三?!這位小姐是誰?”老太太推開身邊的人,驚訝地走上前來,顧承中臉上的表情就跟過山車一樣,立即收斂了,他鬆開我下巴,我覺得有點疼,不自覺地捏了捏,老太太扶着老花鏡打量我,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尷尬地笑了笑,卻只說,“您好。”

“三弟平時老老實實的,看不出來,風流韻事也不少,藏得深啊。”那名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說。

顧承中冷哼了聲,壓根兒沒理會她,那名傭人立即上前來幫忙把他扶起來,顧承中看着我身邊的老太太,有些沉悶地說,“媽,你別這麼看着人。”

原來是顧承中的母親。

老太太笑眯眯,拍着我手背說,“好,好,”卻立即把顧承中的話拋諸腦後,問我,“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芳齡幾何?”

我三斤汗狂流不止,悻悻地看着顧承中,心想,你他媽趕緊救場啊,你老媽纏上我了!我要告訴老太太我是誰嗎?估計得加一張牀在你病房了。

顧承中懊惱地看了我一眼,抿嘴明明不耐煩,但是語氣還是溫和的,“她叫楊小唯。二十三歲。”

“二十三啊,這、這是年輕了點兒,不過年輕好,長得也水靈。”老太太說。

這時,站在邊上的中年婦女又冷哼,“這麼小的年紀,怎麼和老三認識的?是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啊?”她走上前來,扶着老太太,打量着我,滿眼的犀利和世故,“哪裡的人?”

我沒理會她,淡淡地看着她,不卑不亢,當空氣一樣。

她自然是不滿了,面有怒氣地看着我,“怎麼,啞巴了?不會講話?你家長沒教你長輩問話的時候要恭敬回答?什麼教養啊你!”

說我就得了,你要說我家人,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淡淡道,“這位太太,請問,您是誰?您有什麼資格問我這些話?”

“你——————我是老三的大嫂,長嫂如母,你有沒有禮貌!”她氣焰囂張地說,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是他大嫂,又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淡淡說,一點都沒動怒。

她被我氣得不行,攙扶着老太太說,“媽,您看看,老三這什麼眼光!咱們顧家怎麼說也是名門,這都什麼教養的人啊!”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嘆氣說,“你也是,剛來,人都不熟,話就那麼多,你怕誰不知道你是長輩?一點胸懷都沒有。”

“可她這樣的,怎麼能進咱們顧家的門?媽,您眼光高,可得好好挑仔細了!老三這是人到中年也糊塗了,被小妖精牽着鼻子走!”她氣呼呼地瞪着我,惡毒的話巴拉巴拉就來了。

“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老太太說。

這時,顧承中掀開被子起身,老太太慌忙叫傭人上去幫忙,我跟着攙扶了他一把,結果他一下牀,就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拐在臂彎裡,看着對面的人說,“大嫂,說話之前考慮清楚,不要閃了舌頭,我的女人輪不到你指手畫腳。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沒正式進顧家的門,等你正式進了顧家門的那天,你再來教訓我和小唯也不遲。但現在,請你放尊重點,他是我的人,往後進了門,是顧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

顧承中語氣淡淡的,但是字字珠璣,擲地有聲,一點兒都不容許褻瀆的意思。

我在他臂彎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可又忍不住冷笑地看着他,顧先生,您這唱的是哪出?等着別人把我羞辱了一番再出來保駕護航,這是捧我呢,還是故意貶我?

一句話就把我這個藏了幾年的人拎上臺面,成了你顧先生的女人,當真你做事之前都不要考慮清楚別人的感受?

“好,老三,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那女的氣呼呼起說,“媽,你先看,我出去看看阿陽來沒來。”

說完,人就扭着屁股走了。

我腦子一懵,心想,這就是林陽他媽?

天。

我疑惑地看着顧承中,他的眼神告訴我,是,我沒猜錯。

這樣的媽怎麼生出林陽那樣的兒子來的?基因太奇妙了!

所以,剛纔他任由這個女人盤問和羞辱,是什麼意思?

人走後,老太太把我拉着到沙發上坐,問我些雜七雜八的,我一直乖巧地悶着,因爲顧承中拽着我的手警告我不要亂說話,那我怕自己抑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啊,我只能閉嘴了,點頭或是搖頭,結果老太太說,“這姑娘,什麼都好,就是話太少了!不活躍!”

顧承中忍俊不禁,拆臺說,“媽,那你就小看她了,她是人來瘋,給點陽光就燦爛,給根竹竿就上天。”

老太太笑眯眯看着我,“不好意思?放心,活潑點好,年輕小女孩就是要活潑,有老三寵着,什麼都不怕纔是。”

我搖頭,“沒有的事,他胡說的。”

顧承中卻笑吟吟看我,我有點愣了,這笑容平時是沒有的,他說,“媽,你胳膊肘往外拐。”

這時候房門被推開,林陽和他媽媽站在門口,他媽媽拖着他往裡走,方纔還氣焰囂張的模樣,可面對林陽,卻是苦口婆心的,想來林陽不太聽她的話,得求着來。

“多大人了!還這樣!快去給小叔道歉!鬧着玩就鬧着玩,叫你小叔都住院了,你還不誠心點!”她叫囂着說。

我坐在顧承中身側,聽見他冷哼一聲,然後站起身來,對門口的人說,“小孩子鬧脾氣而已,我做長輩的,不會介意。”

“老三,這可不行,你疼他歸疼他,這孩子下手不知輕重,該治治!”老太太說。

林陽的眼睛,一直盯着顧承中,或者說顧承中背後的我。

大約是一夜未睡的緣故,他嘴角和下巴上是青色的鬍渣,雙眼裡有血絲,面色憔悴,看起來有些頹廢。我不敢去想,他昨夜和顧承中說了什麼,倆人怎麼會打起來,但看林陽這個狀態,顧承中那瘋子說的話,應該叫他氣急了纔會動手揍他。

活該。

他被他媽拉扯着進來,雖然不高興顧承中,但還要林陽道歉,這其中一定有緣故在。害怕顧承中?

而顧承中就那麼站着,腰背挺得筆直,給人一種凌冽和肅殺的味道,林陽擡頭看着他,特別特別恨,恨不得一口吞掉的那種。

我心尖一顫,有些不自覺地抓住衣服下襬,莫名的恐懼襲來。

“小叔,你何不告訴大家,我爲什麼打你?”林陽看着顧承中說。

曾經的林陽,對顧承中是崇拜和敬重,但這一刻,我看到的是恨和失望。

我望着顧承中的後腦勺,看着林陽,聽見顧承中漫不經心地一句,“我覺得,你來告訴大家比較合適。”

林陽瞳孔縮了縮,拳頭捏緊了,艱難地開口,“小叔,你就這麼喜歡搶別人心愛的東西嗎?”

顧承中冷哼,“搶的過來,也是我的本事。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也得對方願意。”

“哼,小叔你手段高明,別人怎麼是你的對手?”林陽冷哼,顧承中深吸一口氣,警告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林陽的爆發,可林陽也聰明,在他眼神裡讀出來玄機,冷笑了聲,旋即笑道,“小叔,是我的,始終是我的,我會親手拿回來。”

“哦,是麼?那我拭目以待了,看你怎麼從我手裡拿走。”顧承中意味深長地笑着說。

“哎呀,你們叔侄倆搶來搶去的什麼東西?我怎麼一句聽不懂?”老太太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到前面,林陽盯着我,目光淡淡的,冷冷的,老太太說,“老三啊,要不是你今天住院,我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了女朋友,一直藏着不帶回去,你想讓我氣死啊?來,陽陽,認識一下,這是你小叔的女朋友,打個招呼,以後——————”

沒等老太太說完,林陽轉身走了,誰喊都叫不住。

“哎!這孩子!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這樣!媽,我先去看看啊————”

“去吧去吧。”老太太說。

我看着背影消失在門口,拳頭終於鬆下來。

其實剛纔我也捏了一把汗,如果他剛纔說出來爲什麼打顧承中,那我只能說林陽很蠢。真的很蠢。他現在完全不是顧承中的對手,如過說出來,分分鐘被顧承中捏死。這就是一個坑,甚至用不着顧承中動手,他媽已經掐死他了。

可他沒有說。他還是那個聰明的林陽。除了聰明,現在也懂得了審時度勢,懂得了蟄伏。

我心裡在笑。

一轉頭,我的笑,跌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裡。

顫抖。

從醫院離開後,我打車回學校上課。我趴在窗口看上海的一草一木,這些年住在這裡,我竟然沒有一次好好欣賞過。

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無法回頭了,好的壞的,都是風景,沒得挑。

車子停在校門口,我接到顧清的短信,叫我在門口的美食街上幫她在XX百味雞買一份夫妻肺片。飯點過了,那邊人很少,我沒排兩個就到了。買了東西離開,剛走出店門不遠,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叫我名字,而且,用的是南城的方言。

“楊小唯!”

聲音挺大的,只叫了一聲我就聽出來了。

我轉過身,門店外站着一個穿XX百味雞制服的營業員,雙手插在腰上,歪着腦袋看我,我沒把人認出來,禮貌地問,“你是?”

她笑了笑,摘掉帽子,甩了甩腦袋,一步步朝我走來。

“楊小唯,還記得我嗎?”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我有點懵。往事排山倒海。

歲月能改變人的容貌,但怎麼都變不了最初的模樣。

記得。

我當然記得。

化成灰我都記得。

要說沒有震撼,那是騙人的。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故人,倒分不清是什麼情緒了,我瞅着她,她也打量着我,嘲弄地笑着,“這些年,混得不錯啊?我出來過後,聽說你來上海生活了,就想着也來上海轉轉,咱們倆緣分天註定的,同在一個城市肯定能再遇見的,你瞧,這不就是了?”

“有時候啊,這老天就是折磨人,當你刻意去找一個人吧,一定找不到,隨便換個工作蹲點,倒是把你遇見了,楊小唯,你說,這算不算冤家路窄啊。”

我看着她,歲月這把殺豬刀,怎麼不就磨磨她一如當年的囂張?

這些年,我一直沒去想,周琪出來後會怎樣?那時候恨毒了她,只覺得她就應該被送進監獄蹲着,受點教育,幾年悄無聲息的人忽然來到你面前,帶我回到那段晦澀的過去,看着面前的人,那段隱埋在洪荒中的青春,驟然浮現。天真或是狠毒,都已經走遠了。

我微微一笑,淡然地說,“那倒是,緣分不淺。”

周琪盯着我,到肩膀的短髮紮起來,揚着手裡的鴨舌帽扇風,她應該是最近纔過來上班的,這家店我們經常買東西,從未見過,可看着制服上沾滿油污,洗的泛白的polo衫邊角,這份工作,也不怎麼樣,至少能看出來條件並不好。

眉梢的跋扈和當年一樣,望着我,吊兒郎當的模樣,“哪天一起敘箇舊?有些賬,咱們也該算一算不是?這天涯海角的,找到你是命中註定。”

我點點頭,笑說,“好啊。不過,周琪,人呢,吃一塹長一智,做事情之前好好想想後果,在南城我能讓你去吃免費的牢飯,在上海一定也可以。”

周琪扭着脖子看我,把鴨舌帽戴上,迎戰的口吻說,“嗯,吃一塹長一智,之前沒弄死你,這次一定吸取教訓,讓你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

她冷笑了聲,跟我揮手再見我,門店裡的人叫她回去。

我拎着東西,站在原地看她跑回門店,轉身往學校去,路過垃圾桶的時候順手丟了那袋東西,去買了兩盒鴨脖子。倒不是說周琪碰過的東西我怕有毒,而是,我覺得噁心。

當年不怕她,現在也不會怕。她不怕我斬草除根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回宿舍後,舍友啃鴨脖子,我坐在電腦面前發呆。回憶今天的一切,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顧承中了,他的手法,他的算計。

桌上的電話在震動,呼啦呼啦的,我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那一刻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讓我預知來電的人是誰。

果真,我一接起來,電話裡傳來一抹清潤中帶着悵惘的聲音。

“小唯,我想見你一面。”

(本章完)

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5:過眼雲煙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2:跟我走卷一:蝴蝶等風來_056:這女的太猛了卷一:蝴蝶等風來_035:情竇初開時卷一:蝴蝶等風來_019:不是我男朋友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8:關於他的消息卷一:蝴蝶等風來_041:我無話可說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9:二人遊卷一:蝴蝶等風來_036:整死你不算數卷一:蝴蝶等風來_022:我不是什麼好人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1:借刀殺人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3:顧少奶奶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0:雪洞告白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098:深藏不露與將計就計卷一:蝴蝶等風來_061:別的選擇卷一:蝴蝶等風來_003:忍氣吞聲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096:離婚不可能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2:江湖人稱小唯姐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4:難道要我叫你爸爸?卷一:蝴蝶等風來_049:人若犯我斬草除根卷一:蝴蝶等風來_027:菲菲卷一:蝴蝶等風來_009:跪下來求我卷一:蝴蝶等風來_021:我知道是你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3:叫他去死好了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099:這是你欠我的卷一:蝴蝶等風來_002:初遇林陽卷一:蝴蝶等風來_059:就當風沒吹過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2:見不得說他老卷一:蝴蝶等風來_016、學藝不精卷一:蝴蝶等風來_061:別的選擇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1:他沒來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2:夢裡花落知多少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4:我從未愛過你(大結局)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0:水到渠成卷一:蝴蝶等風來_006:憑我相信她卷一:蝴蝶等風來_004:幾番刁難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2:見不得說他老卷一:蝴蝶等風來_050:我要的公平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1:我們重新開始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6:別有用心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8:我看你是別有用心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0:雪洞告白卷一:蝴蝶等風來_025:別怕,有我在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2:見不得說他老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1:他沒來卷一:蝴蝶等風來_031:那天的陽光那天的你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3:迷霧重重卷一:蝴蝶等風來_055:你離她遠點卷一:蝴蝶等風來_047:她哪隻手打你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7: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卷一:蝴蝶等風來_024:他喜歡我嗎卷一:蝴蝶等風來_050:我要的公平卷一:蝴蝶等風來_044: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番外I:她比煙花寂寞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4:難道要我叫你爸爸?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1:信不信我弄死你卷一:蝴蝶等風來_027:菲菲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1:借刀殺人卷一:蝴蝶等風來_009:跪下來求我卷一:蝴蝶等風來_038:第一次親密接觸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5:顧承中,我去你大爺的!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番外I:她比煙花寂寞卷一:蝴蝶等風來_036:整死你不算數卷一:蝴蝶等風來_008:單刀赴會卷一:蝴蝶等風來_025:別怕,有我在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5:顧承中,我去你大爺的!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2:見不得說他老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9:向日葵卷一:蝴蝶等風來_049:人若犯我斬草除根卷一:蝴蝶等風來_003:忍氣吞聲卷一:蝴蝶等風來_027:菲菲卷一:蝴蝶等風來_014:我家沒人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9:向日葵卷一:蝴蝶等風來_044: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卷一:蝴蝶等風來_046:報應卷一:蝴蝶等風來_039:因爲你蠢啊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3:叫他去死好了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1:那年九月大雨傾城卷一:蝴蝶等風來_051:給你長點記性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4:我從未愛過你(大結局)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69:歲月神偷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85:措手不及卷一:蝴蝶等風來_027:菲菲卷一:蝴蝶等風來_044: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卷一:蝴蝶等風來_011:管他去哪兒呢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90:雪洞告白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4:蒼天饒過誰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3:叫他去死好了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9:戰爭開始卷一:蝴蝶等風來_012:都是你們逼的卷一:蝴蝶等風來_011:管他去哪兒呢卷一:蝴蝶等風來_044: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卷一:蝴蝶等風來_042:給你一次機會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0:畫框背後的秘密卷二:紅色絲絨鞦韆架上的少女_072:江湖人稱小唯姐卷一:蝴蝶等風來_038:第一次親密接觸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13:我要你卷一:蝴蝶等風來_047:她哪隻手打你卷三:回首向來蕭瑟處_104:疾風驟雨卷一:蝴蝶等風來_018:是我偷了那五百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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