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謹。
他抱着那小女孩，動作青澀而笨拙，眉眼之間卻帶着難得一見的疼惜和耐心。
小女孩被他抱起來哄着，擡眼看到一張陌生而好看的臉，一時間好像也愣住了，忘記了哭，就那樣紅着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眼底帶着一絲茫然和好奇。
她的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瞧着可憐又可愛。
沈知謹被這眼神看的心裡一疼，哄她的動作更輕，一下下的撫着她的後心。
他從來少言，此時更是幾分無措，翻來覆去，也只剩下一句話。
“......乖，不哭了......”
看到是沈知謹，周圍擁擠的人羣連忙剋制的停下。
小女孩的媽媽此時也終於過來，擔憂的喊道：
“夢夢！”
聽見媽媽的聲音，小女孩這才仰頭。
看到自己媽媽，那股子委屈勁兒又上來了，她張開胳膊，聲音裡帶着哭腔：
“媽媽！”
那女人連忙俯身去抱她。
“夢夢，對不起啊，是媽媽不好，摔疼了沒有？”
沈知謹動作微頓，旋即鬆開了手，站起身來。
小女孩撲到自己媽媽的懷中，緊緊抱着她，本來想點頭的，忽然想起那位哄她的叔叔，又回頭看來。
她望着沈知謹，輕輕搖搖頭，小聲道：
“......不疼的......”
那女人這才連連衝着沈知謹道謝：
“沈教授，真是太謝謝您了！”
沈知謹的神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疏淡。
“不用謝。”
他開口，視線落在那小女孩的臉上，喉間發乾，好一會兒，才繃緊了聲音道，
“自己的孩子，怎麼不保護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寧璃竟是從這句話中，聽出了沈知謹的一絲冷冽而壓抑的怒意。
她認識沈知謹這段時間以來，沈知謹從來都是平靜疏淡，不見波瀾的。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知謹動怒。
那小女孩的媽媽似是也沒想到沈知謹會如此反應，但這次確實是她沒有保護好自己女兒，要不是沈知謹及時上前，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她緊緊抱着小女孩，神色內疚又羞愧：
“是我太疏忽了......”
小女孩見此，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蹭了蹭。
“不怪媽媽......”
她說着，又衝着沈知謹撅起小嘴，奶聲奶氣的喊道：
“叔叔！不要兇我媽媽！”
這一聲，似是終於讓沈知謹回神。
他閉了閉眼，將心底翻涌的情緒壓下。
不過轉瞬，便又成了雋秀清雅，嚴謹穩重的沈知謹。
那女人哄了哄小女孩，這才又解釋道：
“沈教授，我一直很仰慕您，今天帶夢夢來，其實也只是想着，能旁聽一次您的講座.....”
她看向懷中的女孩，
“夢夢，那我們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似是有些不情願，小聲嘟囔：
“......不是說看星星嘛......”
女人的神色有些尷尬。
沈知謹道：
“言秋，帶她們進去。”
言秋愣怔片刻，立刻反應過來：
“好的。”
他們走的是專門的通道，不必與其他人擁擠。
有言秋帶路，倒是可以避免許多危險。
他衝着那女人道：
“這位女士，您跟我們來吧。”
那女人有些不好意思：
“這......那就謝謝沈教授了。”
沈知謹只輕輕頷首，便轉身往側門而去。
一行人當即跟上。
......
進入大禮堂，那女人再次跟沈知謹道謝。
沈知謹神色淡淡，腳步微轉，去了禮堂後臺。
言秋隨他一起。
寧璃則是跟着傅年年幾人，去到了自己的座位。
畢竟是沈知謹自己帶的學生，他們是在第三排中間的絕佳位置。
那女人也是有票的，而且碰巧的是，就在她們後面兩排的右後方。
此時進場的人還不算太多。
寧璃落座後，便聽到後面傳來那小女孩軟糯的聲音。
“媽媽，剛剛那個叔叔摔疼了。”
她媽媽忍不住笑了。
“胡說，沈教授纔沒有摔倒呢，他是爲了扶夢夢起來啊。”
小女孩很認真：
“可是他哭了啊。”
寧璃一愣。
那女人似是也有些意外，旋即哭笑不得的點了點小女孩的鼻子。
“怎麼可能？只有夢夢哭鼻子了，大家都看到了哦。”
看她不信，小女孩微微擡高了聲調。
“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他哭了！”
她晃了晃小腦袋，兀自認真的嘟囔：
“他肯定是很疼很疼，纔會哭的啊。”
......
陸續有人進場，大禮堂內的人越來越多。
母女倆的聲音逐漸被喧囂的人聲淹沒。
寧璃卻有些怔忪。
沈知謹......
他去扶那小女孩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
低頭的片刻，沒有人看到他的神色。
也沒有人知道那時候，他在想着些什麼。
她猶豫片刻，還是扭頭看向了傅年年，輕聲問道：
“師兄，沈老師......有孩子嗎？”
傅年年一愣，隨後搖搖頭。
“沒有的。”
寧璃想起沈知謹方纔有些笨拙的抱着小女孩哄的畫面，輕輕點頭。
也是。
若沈知謹有孩子，這麼久了，外界不該沒有半點傳聞。
他也不該......從不過中秋這樣的節日。
衆人陸續入場，大禮堂的座位漸漸坐滿。
後面的走道上，也站了許多人。
忽然，大禮堂內躁動起來。
寧璃擡頭看去，就見是沈知謹上臺了。
一如他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候的每一次般，雋秀清雅，清冽驕傲。
後面隱約傳來一些年輕學生難掩激動的議論聲。
她的視線卻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左膝。
離得近了，還能隱約看到一點淺淡的灰塵印子。
那是他跪地抱起小女孩的時候，留下的痕跡。
她忽而又想起那小女孩的話。
——他肯定是很疼很疼，纔會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