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好宴爾,楚璃只帶着兩名侍衛向秘牢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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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她趕到秘牢時,卻發現進入秘牢入口的翻板大開,附近沾着成捧的血跡!
出事了!
她跳入翻板,走進秘牢,留着侍衛在出口附近放風。
昏暗的秘牢中,濃稠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所到之處屍體橫陳,鮮血遍地,守衛秘牢的人竟然全部死亡!
他們是秘衛中的高手,爲什麼會忽然被殺,而她之前甚至連風聲都沒有聽到?她沒時間去想這些,含淚咬牙,悶頭向關押上官燁的牢房跑去。
上官燁,不要死!
她越過牢門前兩名秘衛的屍體,一腳踢開鐵門,驚見一身白衣的男人倒在牢中,後背上有一片鮮紅的血漬,在白衣的對比下更加刺目!
“上官燁,不要死!”
她心跳一窒,身上的力氣像被瞬間抽乾,脫力的身子踉踉蹌蹌地向他撲倒過去,手裡的劍“當”的一聲落地。
“我來找你了上官燁,我要帶你一起走,上官燁……”
她只是要困着他,一點點贖回她的錯,想着時日一久,上官燁的恨便會淡了,興許他們還能在一起。
可他,竟連贖罪的機會都不給麼!
她小心翻動他的身體,直到他的臉浮在眼前。
水霧迷濛的眼睛霎時像被什麼東西擊穿,駭然色變!
下一瞬,一把匕首橫在她的脖間。
他不是上官燁!
——是她深信不疑的朋友,兄長,一手扶持上位的肅王爺,無憂。
楚璃很快冷靜下來,淡淡地看着他,“是你,可我竟然覺得情況並不是很糟糕。”
無憂面無表情,他不忍告訴她,情況其實比最壞的結果還要糟糕。
“是不是覺得,就算我殺了你,大陳的江山也還是楚家的?是不是覺得,今日之事,只是我對先皇的一場報復,只是皇族之間的恩怨?”
難道不是?
楚璃看了一眼這冰冷的匕首,明明還未傷到,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疼痛。
“我原以爲,在我認識你時你只是單純的無憂,那時我們已經有了友情,我願將你推心置腹,你願在心裡給我留一席之地。哪怕後來得知你身世,我以爲我盡力補救,給你最大的補償,你便會放下,以爲你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小人,萬不會再因爲先皇的事牽怒於我。我以爲你生性純良溫和,不會忍心挑起動亂,製造無辜傷亡。”
“這只是你‘以爲’當中的我罷了。”無憂的眼睛仍然像一片淡泊的湖,看不見仇恨和慾望。
然而楚璃知道,在那汪平靜的湖泊之下,有暗涌深藏。
“是我太天真了,”她心死地道,“事情已經發生,我只想知道上官燁去了哪裡。”
“既然在你眼裡他那麼重要,爲何你不去相信他,反而要相信一個堂兄呢?”淡泊的眸子此刻才現出一絲無奈又可悲的嘲弄,“只因爲我是楚家人,一個姓氏,抵得了一個人對你長達八年的喜歡麼?”
如果之前無憂這麼問她,她會毫不猶豫地告訴無憂:抵得了。
可是現在她不知如何作答。
“上官燁在哪?”她固執地問。
“楚璃,你承不承認,如果你不對上官燁下手,現在的你們會很幸福,皇宮不會走到今天?”
她想過。
可她以爲,這些風險會在無憂得權後不復不存在,因無憂是男人,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坐上一統天下的寶座,令萬衆歸心。
但是現實哪有那麼多的想當然呢。
在哪個時候,便該走哪一步。
至少在那個時候,她有必爲的理由,無可逃脫。
面對無憂的質問,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此刻她糾結的只有一個問題,“我再問你一次,上官燁在哪?”
無憂本就鎖起的眉心又深去幾分,人眼可見他握着匕首的那隻手一緊,“他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就算見面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何必要關心他呢?”
“這是我和上官燁兩個人的事,不用肅王爺操心,”她無所畏懼垂眸,看看自已頸間的匕首,“如果你必殺我,在死之前務必讓我見到他。”
“你沒有與我一談的籌碼。”
“憑你是我一手保下,一手推上王位,我便有這個資格!”楚璃話落一把抓住他握着匕首的手,這才發現無憂的手根本沒有用氣,只不過將匕首虛虛地擱在她的要害處。
她小吃一驚,疑目看去。
被楚璃發現後無憂有些不知所措,氣憤卻又無奈地扔下匕首,“我就知道,不管竹苑那邊多亂,你都會來秘牢接應他,在你心中,上官燁的份量幾乎能與你的性命相比,楚璃,既然身在帝王之家,你爲何不冷血到底?”
他倒願意楚璃當初能狠下心來,索性要了上官燁的命,如此一來她也不用自投羅網。
他更願意,在他被上官燁揭發身世那天,楚璃不要護着,由他被上官燁處死!
甚至希望她能像先皇帝那般無情,將五王一脈斬盡殺絕!
如果他死了,便不會有今日的亂事!不會有他的痛苦!
楚璃倔強地冷視,她不想聽見廢話。
無憂終究拗不過,不甘地甩開她的視線,指了指左側牆壁,“自已看吧。”
順着無憂的手看去,見牆壁上刻了一行字,是上官燁的筆跡。
“來日再見,不死不休。”
短短八個字,看得楚璃,這口氣,應該是上官燁出逃之前寫下,上官燁困在秘牢這麼久,既逃,他便有一定的把握。
哪怕他日相見,上官燁會威脅她的生命,此刻得知上官燁可能活着,她的心情也不禁寬了一些。
“我和楊懷新計劃把你和假冒的上官燁扳倒,這時那個冒牌貨恐怕已經人頭落地,我料到你會來這裡接應上官燁,於是和楊懷新兵分兩路,他負責後面進攻,而我負責守住你的退路。但在我們動手之前,上官燁彷彿聽到了風聲,逃了。”
他們整個計劃嚴密到風絲不透,從頭到尾楚璃不曾聽到半點風聲,這正是她好奇的地方。
“用銀面假冒上官燁這事來歪曲事實,說我也是個冒牌貨,加上你和楊懷新的權柄,用這些因素來左右御林軍,從而控制皇宮我能理解,但你如何知道秘牢所在,又是怎樣不動聲色地殺了這麼多人?”
“因爲楊懷新很早之前便與雨樓有聯繫,而且冒牌貨已經出賣了你,我們在雨樓有了內奸,想對秘牢中的人下手,並不困難。”無憂並不瞞着,儘管眼內藏着深深的痛苦,他依然盡力讓自已的語氣輕鬆一些,“其實老天給了你兩次機會,讓你可以避過今天。”
楚璃並不感興趣。她暗暗捏緊了拳,目光一偏,落在方纔無憂躺過的地方。
她的劍還在那兒。
“第一次,是葉成。”
楚璃眸光一動,葉成!
在葉成死後,楚璃投入不少人手去調查,三個月之後收到迴音,說懷疑是上官淳所爲,於是又將注意力轉移到抓捕上官淳一事上……
“曾經,上官燁對楊懷新有所懷疑,但那時僅僅有些不放心,他叮囑葉成派人手留意楊懷新,若發現楊心懷不軌,可以先斬後奏。”
她好像明白了,可惜明白地太晚,太晚!
“葉成曾有一次入夜進宮求見上官燁,自然那時的上官燁是個冒牌貨,他要跟上官燁說的正是有關楊懷新的事,因爲葉成發現楊懷新擅自與雨樓中人接觸,想請求上官燁該如何解決。”無憂想到那時還頗爲葉成惋惜,可悲,卻也可笑,“可是冒牌貨害怕和葉成接觸太多暴露自已,於是讓手下打發了葉成。”
“原來是這樣。”她暗咬牙關,淚水在眼中打轉。
老天給過她機會,卻因爲她的麻木而導致如此局面!
縱然天賜的機會錯過了,只要她在之後對正事多上點心,她仍然可以避過今日之劫,可這一切還是因爲她的過錯而發生,流淚有何用,悔不當初!
無憂道:“在楊懷新與宴爾去暗香藝坊喝酒的那晚,葉成動手,很不幸他失敗了,死得慘不忍睹。”
“那麼,老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呢?”
“第二次,”無憂長睫覆下,沉聲道:“我不想說。”
那封揭發楊懷新的摺子,終是沒有遞到楚璃的手上。
若他晚到一點,興許楚璃會因爲好奇而打開那摺子,看見楊懷新的野心。
畢竟,錯過就是錯過了。
“無憂,”楚璃攤了攤手,苦笑道:“現在你可以動手了,就當是我爲父皇還債吧,用我的命,贖他的罪。”
“你真可憐。”
無憂以前覺得楚璃可憐,是因爲她小小年紀就要承擔太多太重的責任,如今的可憐,是她明明負擔了那麼多,活得那麼累,到最後卻還是一無所有。
她錯過了有上官燁的時代,那是她最好的時代。
錯過了愛情。
錯過了她真正的堂兄,因爲他無憂根本不是五王的兒子!
連他動手的真正目的,她都會猜錯。
他要的是楚家江山,哪裡是爲了五王報仇呢,五王是否冤死與他無關。
“是,我很可憐,信我的人,我不信,我信的人卻想着要我死,老天爺總會想出一個合適的法子,來懲罰犯錯的人,天網恢恢,孰能逃過?”她一點點地向後退去,與無憂的視線緊緊地粘着,他的目光越是清淡,她心中越是冰涼。
“無憂,在死前我告誡你一句,遠離楊懷新,他能出賣上官燁,出賣我,他日就一定會出賣你,你不是他的對手。你做這個王,就要負起天下的責任……”
感覺差不多退到了想要的地點,楚璃突然腳尖一點向後彈射!
她的足尖滑擦着地面,直到靈敏的腳尖感覺到異物存在,兩隻腳飛快鉗起,足下的長劍在她的雙腳之間飛出,盤旋着向無憂掃去!
無憂急忙閃身避讓!
那劍從他的左肩頭掃過,割開了一道血口,而在長劍飛出的同時,楚璃已然退出牢房,“咣”地一聲帶上鐵門,當即落下鐵栓!
“無憂,我不殺你是因爲你是楚家子孫,哪怕你要殺了我,只要你能讓國泰民安,我認命就是!”她從鐵門上方狹窄的窗口看進去,見無憂正近近地盯視自已,一雙眼中染着血色,眼神卻仍是平靜。
“楚璃,你要逃?”
“興許我會殺回來,”楚璃在鐵門上狠狠砸了一拳,這一下,算是對無憂的警告,“我跟上官燁的遊戲玩了八年,如果你也想嚐嚐那是一種怎樣的刺激,我不介意奉陪。”
無憂平淡的眼神陡然緊縮。
他也可以麼?
那麼他將會非常榮幸。
楚璃從無憂臉上移開視線,踢起屍體旁的一把長刀接在手中,轉身便走。
秘牢中血腥味濃重,她快步離開牢房向出口奔去,到達秘道中斷時,前方一陣嘈雜聲傳來。
來了!
看來那名放風的侍衛,被他們悄無聲息地殺了。
對方的腳步聲愈發濃厚、疾快,楚璃看見秘道兩側的油燈燈芯晃了晃,這是因爲通道中突然進人,帶起風的流動,可見他們的速度有多快。
腳步聲中,一個聲音傳出:“見到賊女給我殺無赦!”
是楊懷新!
“是!”
翻板是秘牢有且僅有的一個出口,想要出去她只有硬闖,但敵衆我寡,硬拼下去很難有活路。
她悄悄往後退去。
“楚璃,我知道你來了。”楊懷新冷冷笑道,“我跟無憂打賭,說你一定會爲了上官燁,不顧一切折回,我信。你畢竟是個女人,女人沒有的長處你有,女人有的弱點你也有,來都來了,反正死路一條,你就不想當個明白鬼麼?”
楚璃記得她看過一張地圖,是關於秘牢分佈的。其實這秘牢十分簡單,就是一截秘道經過改建,而在這條秘道中,原本放着一些必要時候可以做最後一擊的東西。
火藥。
火藥藏在一間物殊的隔間裡,如果能順利找到那間房,用火藥威脅楊懷新的狗命,或許能借此談判,讓自已離開秘牢。
要不是無憂同在秘牢,興許她會選擇跟楊懷新同歸於盡。
她輕功不錯,趁着通道中昏暗,她輕輕退向地圖上記載火藥房的地點。
對方也正在逼近。
火藥房位於通道底部的三分之一段,那間房貌似隱在牆體,與周圍形成天衣無縫的僞裝色,可是這裡光線太暗,一時難以發現。
“我勸你還是自已站出來,我敬你是個英雄給你個好死,拖的時間越久,你的下場越慘,你若是再逃避,我就在這裡放火,看你還能逃到什麼時候!”
“老不死的。”楚璃低聲咒罵。
秘牢是封閉結構,若真點起火來,她必然會變成一隻薰璃。
通道虯長,現在她退到了一個“Z”型轉彎口,根據她對地圖的記憶,應該就在這附近,她按了幾次牆壁,沒想很快便有迴音,牆體竟然動了!
一扇門朝裡凹陷,她正猶豫着要不要立時進去,一隻手忽從門縫伸來,將她往裡拉去!
這扇顏色與牆體渾然一體的門再次關閉,嚴絲合縫,竟無一絲破綻。
隔間中的黑是楚璃從未見過的暗,像一個極夜世界,聽不見半點聲音,靜到她可以聽見自已的心跳。
就在她被人拉進隔間,若隱若現聽見隔間外有吵嚷聲經過,楊懷新氣急敗壞地吼道:“給我守好出口,搜!”
楚璃背靠隔板,深呼一口氣。
剛纔拉她進來的人應該是她倖存的屬下,她想不到還有誰了。
等等,這裡面爲何也有血腥氣?
屬下受傷了?
正疑惑着,身旁亮起火摺子的光。
她尋着光線看去。
光暈在那個人的面前,映着他的臉,從下至上,將他的五官輪廓襯得峻冷無比,分外立體,也分外詭秘。
他眼簾擡起,倏忽向她看來。
楚璃猛地往後一頓,狠狠地撞在隔板上。
“很意外麼?”
意外,又理所當然。
火摺子一亮,楚璃方纔看見火藥房裡有兩具看守的屍體。
情況應當是,當時的秘牢被人圍困,這裡的看守想到用火藥來對付,因此暴露了火藥房所在,讓有心之人看見,那人便殺了他們,然後藏身於此,等時機到了再走。
火藥房設置隱秘,完全可以當作臨時避難所。
“楚璃,沒想到給你報應的人竟是他們。”他微笑走進,嘴角微啓的弧度入骨寒涼,“我以爲那個人會是我。”
清冷孤傲,俊美無雙,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上官燁。
面前的上官燁一身陰寒,像從地獄走出的惡魔,帶着死亡的氣息。
她緊張地摳着牆壁,感覺自已的心跳似乎要蹦出嗓口,“沒想到。我以爲你逃出去了。”
火摺子微弱的光在他眼前晃動,他冷笑出聲。
楚璃凝視他邪惡的笑容,“你爲什麼不走,你應該有機會的。”
他停在楚璃身前一尺,火摺子近在耳旁,像是爲了更好地看清她的臉,“那你又何必來這一趟呢?”
“爲了你。”她定定地道:“是我把你關在這兒的,我有義務,把你活着帶出去。”
“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還有意思麼?你親手造成了這種局面,不管結果如何,只有你來承擔,你以爲我活着,會像從前那樣幫你?”火摺子湊得再近,他再認真,卻也看不清這女人的臉,她的眸子漆黑,天真純澈,這是她最天然有利的保護色。
在以往,每回見到她的眼睛,上官燁便覺得自已像被她吸附住了一般,挪不開對她的關心。
以後,他都不會了。
“楚璃,從你計劃着對我下手的時候,就該想到情勢總有一天會失控,今日的這些你活該受着,從你將我囚禁,借我的名義無法無天,又害我父親瘋瘋癲癲時,你該清楚,上官燁此後會與你誓不兩立,不要再試圖挽回了,你做不到。”
他居高臨下,將她瘦小的身體完全籠罩,身上所帶的凜然氣場,分明是要讓她無處可逃。
她習慣了強壓之下談笑風生,儘管心裡一陣陣發緊,臉上卻是輕鬆之色,“不想給我機會挽回,你爲何不逃?是算定了我會回頭找你,所以,你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