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逍雙目顫動。
他反握住了布衣婦人的手,柔聲而堅定道:“娘,放心吧,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這雖然是謊言,可最起碼,雲逍讓她感受到了希望,他也決定彌補陸禁仙的遺憾,讓她能有一個安寧的餘生。
“好!好!”
布衣婦人聽到這話,流的淚更多,整張臉都烏黑烏黑的。
只是這一層黑色淚水下的面容,是久違的笑容。
“別哭了,眼睛更疼了。我回家了,這是高興的事,不許再哭了。”雲逍嚴肅道。
“好,好……”
布衣婦人連連點頭,可就是控制不住眼淚滑落。
好在她很快就心裡一動,連忙道:“你坐着,娘給你做菜吃,娘種的都是仙菜,對修行有益,你哥老想吃,娘都不給他吃,都是留給小遙的……”
“先別忙活了,我不餓。”雲逍連忙道。
“不餓?不餓的話,那我出去給你買點衣物!娘有錢,存的有,沒花呢,都是給你留着的!”
布衣婦人激動道,彷彿只有忙碌起來,她才能心安一些,才能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娘,你哪裡都別去。我給你說些開心的事。”
雲逍拉住了她,總算讓她安靜下來了。
“什麼開心的事……”布衣婦人怔怔問。
“小曦,過來。”
雲逍招了招手。
這小姑娘在旁邊看了半天,眼眶又紅了。
感性的姑娘,心思都不會壞,她這一點,確實很乾淨。
“娘,握住她的手。”雲逍拉着憐曦的手,放在了那布衣婦人的手掌上,笑問道:“感受到了嗎?滑滑的,很嬌嫩,是個小美人的手。”
“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布衣婦人緊張道。
“感受到了哈?”雲逍笑着握住了她們的手,“介紹一下,這是你小兒媳婦,名叫憐曦。”
說完,他衝憐曦擠眉道:“快叫人!”
“人!……啊不是,娘……”
憐曦沒想到這種場合,搞得她都入戲了,緊張得要命。
“媳婦!”布衣婦人甩開雲逍的手,抓緊了憐曦的玉手,激動問:“姑娘,你,你和我家小遙成家了?”
“成,成了。”憐曦羞怯低頭。
“好,太好了。”布衣婦人再度淚如雨下,“我們陸家,終於熱鬧了,熱鬧了!”
雖流淚最多,可這卻是她最開心的一天。
“快,快,把這好消息告訴你爹!”
她一手拉着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來到一間暗房內,房內案臺上擺着一個墓牌,上面刻着:“九品禁仙陸不凡之墓。”
這是陸家兄弟的父親。
從陸遙記事起,父親就不在了。
他日記裡有一句話,寫着:“大家都說,陸不凡是英雄,爲天庭奉獻出的生命,但我不這麼認爲!連家人都保護不了的人,不是英雄,而是狗熊!”
雲逍大概知道,他們家好幾代都是禁仙,但……好像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
他們進來後,布衣婦人給那墓牌上了三炷香,卻許久許久沒說出話來。
喉嚨滾動了半天,她才終於說道:“老陸,倆兒子都要成家立業了,你的遺囑,我終究還是完成了啊!沒讓你失望了吧?”
說完,她如釋重負,像是身上一座大山,就這麼碎了。
她彷彿飄在雲上,終於流露出了笑容,神采奕奕。
連那焦炭般的雙眼裡,彷彿都有了光。
“倆兒子,成家立業……”
雲逍看着眼前那黯淡而樸素的墓牌,久久說不出話來。
……
陸仙府門口。
一個身穿白金色禁仙戰甲的青年御劍歸來。
他面白體直,挺拔而陽光,面帶和煦笑容,仙氣繚繞,氣度非凡。
“拜見陸統領!”幾位仙甲護衛面帶諂媚笑容,連忙躬身迎接。
“什麼陸統領?升八品還早着呢,別瞎叫喚。”
御劍青年‘陸長風’平淡道。
“少主,這是遲早的事!”那年長的護衛訕訕笑道。
顯然他知道,陸長風雖然嘴上拒絕,心裡可願意聽陸統領這三字了。
八品和九品,看似只是差了一品,但上了八品,就不是基層,不用到處亂跑了。
而且在司非城這種地方,禁仙統領已經是很有身份的仙上仙了。
“低調。”
陸長風白了他們一眼,徑直走入陸仙府。
“少主,少主!”那年長的護衛跟了上來,笑嘻嘻道:“您還記得陸遙嗎?”
陸長風怔了一下,然後淡淡道:“我混的是上流圈,哪記得什麼閒雜人等。”
“哦哦。”那年長護衛訕訕笑了笑,道:“沒事沒事,我就只是感覺有些可笑,這傢伙,這傢伙失蹤十年回來後,竟還變嫩了,那細皮嫩肉的,就跟個賣屁的似的,要不是我制止,兄弟們都想問問他價格了。”
陸長風一開始有些厭煩,可聽到這句話後,他眉頭一皺,低聲問:“你剛纔說什麼?陸遙回來了?”
“是啊。今晨回來的,還帶了個戴面具的妞呢,小身段很不錯,小腰扭起來感覺很有勁!”年長護衛嘖嘖道。
呼!
陸長風陡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道:“你敢肯定,真是陸遙?”
年長護衛怔住!
他有點不明白,這少主剛纔說不認識閒雜人等,怎麼這會卻激動了?
他心裡膽怯,連忙道:“確實是真的啊,那瞎眼的玉娘哭天搶地,高興了半天,周圍不少人都看見了,就是陸遙那小娘皮。”
他之所以告訴陸長風,是因爲十年前,他們還是競爭對手來着。
在勢力上,陸遙遠不如陸長風,但天賦上卻被放在一起比較。
他可知道,陸長風很厭惡這小娘皮!
“少主你放心,這小娘皮徹底廢了,我估摸他連陽仙都不是,境界毀了!和如今的您比,那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年長護衛連忙道。
“行了。”
陸長風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就消失在長廊中。
“少主怎對一個廢物這麼在意?”年長護衛呆了一呆,若有所思。
……
一座雍容尊貴的庭院內。
在那湖中涼亭裡,正有一個身穿鳳袍的美婦人正在撫琴,她身姿窈窕、曲線玲瓏、姿態優雅、仙氣襲人。
“爹!”
陸長風面色陰森從外面衝進來,四處張望一眼,然後對那撫琴的美婦人道:“娘,我爹呢?”
“去城主府開會去了。”
那鳳袍美婦人無奈瞟了陸長風一眼,“怎麼冒冒失失的,你爹教過你多少次了?進了名利場,就要收斂脾氣,隱藏想法,喜怒不形於色!就你這樣,怎麼安排讓你上八品?”
“行了別囉嗦!”陸長風咬咬牙,然後坐到旁邊來,問道:“娘,你聽說了嗎?陸遙回來了!”
“聽說了啊。”鳳袍美婦人抿脣,玉指在琴絃上游動,淡淡道:“這不挺好?那玉娘哭了十年,把陸仙府都哭晦氣了。”
“不是!好個屁!這陸遙百分百是個冒牌貨,說明有人要搞我!”陸長風冷冷道。
“他和你有什麼關係?”鳳袍美婦人怔道。
“呃。”陸長風發現說漏嘴了,便擺手道:“沒,算了,你別管了,彈你的琴吧,我找爹去!”
“站住!”鳳袍美婦人娥眉一皺,“我猜,十年前禁仙考覈,你動了手腳?”
陸長風翻翻白眼,道:“就知道瞞不過你!得了,我就實話實說吧,當年考覈,爹交代了袁統領一聲,我當時進終點時,手上的禁令不夠,袁統領從監考席下來,直接把那陸遙給做了,燒成灰了……這小子那天他瑪的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足足奪了八十多個禁令啊,若不是我拿走了他的禁令,那天的第一名就是他了!”
鳳袍美婦人眉毛一豎,瞪眼道:“這事你們還瞞我?”
陸長風撇撇嘴,道:“不是考慮到你和那陸遙的母親有點表親關係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唄。反正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過去就過去了。”
“有多少人知道?”鳳袍美婦人問。
“就爹、袁統領,我……現在加個你。”陸長風說完呵呵道:“當年雖然是把陸遙做失蹤處理了,但我親眼看着他被燒成灰了,還能活過來?這小子當時還想跟我拼命呢,給我一劍割了喉嚨,當場死翹翹了,眼睛都沒瞑上。”
聽到這裡,那鳳袍美婦人低頭沉默了。
“娘,你不會爲他們家出頭吧?”陸長風淡淡問。
“你說的什麼傻話呢?”美婦人瞪了他一眼,“一個有眼無珠的表親,活着不如死了,誰在乎她。”
“那行,我現在就把這冒牌貨揭穿,再把他做了,一了百了!現在是我評審‘預備統領’的關鍵時期,不能讓這傻叉給攪黃了。”陸長風冷冷道。
“不能揭穿他!”美婦人嚴肅道。
“爲什麼?”陸長風挑眉道。
“所有人都當他失蹤了,你非認定陸遙死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美婦人無語道。
“那怎麼辦,你說吧?”陸長風有些不耐煩的說。
美婦人想了想,認真問:“我聽說是柳暮暮把他送回陸仙府的……這柳暮暮有可能知道你們殺了陸遙的事嗎?”
“她怎麼可能知道?除非老袁找死!”陸長風冷冷道。
“這事不對勁……知道這事的人,都沒理由搞你。”美婦人搖頭道。
“確實!但問題是,陸安也是禁仙,這陸遙算禁仙家屬,是有天規保護的,這事要是被捅出來,我別說當統領了,估計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管是否揭穿,這冒牌貨必須死!”陸長風咬牙道。
“不找出搞事的主事者,對方抓住你這把柄,能出一個冒牌貨,就能出無數個,殺了也沒用。”
說罷,美婦人站起身來,長裙落地。
她目視前方,道:“走,去會會這個冒牌貨,聽聽他背後的人有什麼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