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四極,下界,北詔王朝,羅都山脈。
羅都山脈,由北向南而行,將東西縱隔而開,山脈以東,爲原始森林,常年被獸族佔領;山脈以西,樹木稀少,多以人族聚居。奇特的是,羅都山脈雖然稱爲山脈,然整座山脈的中間部位,卻是平坦的,構成了一個不小的平原。
平原以南以北,各有一小村,分別叫南村、北村。
這天,夜幕降臨,羣星在天空中閃耀,潛伏在草叢裡的蛐蛐也開始了鳴唱,樹上的貓頭鷹在打盹,爲下半夜的獵食做着準備。
突然,這靜謐的傍晚,被一道不甘被命運戲弄安排的嚎叫聲打破。
嚎叫聲來源於南村的後山上,一個小男孩的嘴裡:“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以至於你要這樣戲弄我的命運,老天吶,我好不甘心吶……”此時這個小男孩臉龐掛淚,有些歇斯底里。
說起這個男孩,也算一個傳奇。
他的名字叫張洛。此時他身穿獸皮,獸皮已經裂開,好像是被劍砍開的,腳踏草鞋,露在外面的皮膚一塊青一塊紫,圓圓的眼睛裡滿是憤怒和不甘,白嫩的臉龐因爲咆哮變得通紅。
張洛是南村的人,他跟着爺爺已經在羅都山脈裡生活了六年,以採藥爲生。
他骨骼驚奇,大概只有九個月的時候,他被爺爺抱着在草屋前由籬笆圍成的院子裡曬着太陽,也許是小孩子極靜思動吧,在爺爺的懷裡總是不肯安分,被折騰的沒辦法的爺爺,只好決定放他在地上玩,因爲心血來潮吧,爺爺張彪無意間扶着他站了起來,這一站,他站出了名。
只因爲他站立後就走了出去,是的,你沒看錯聽錯,小張洛就這樣走了出去,換句話說,他的孩提時代沒有經過爬就學會了走路,他成了村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這把他爺爺張彪給高興壞了,以爲張洛天賦異稟,骨骼驚奇,可以入修行界修行,以爲他不用再以採藥爲生,做一世凡人,經受生老病死和輪迴的苦……
只可惜,一切都如曇花一現。
當他爺爺花費大功夫請來仙人爲張洛檢查身體後,都搖着頭說張洛不適合修行,更有甚者直接說張洛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修行者。
其他的凡人哪怕資質再低下,總可以吶氣,可張洛就像是一個封死的啤酒瓶一樣,周身穴道和毛孔天生閉鎖,無法吸收大自然的氣,無法造就屬性,就是提升實力,也要靠丹藥,在羅都山脈這個落後的貧瘠的莽荒裡,沒人願意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去培養他。
至此,張洛的修行告一段落,彷彿那些話語是鏡中花,水中月。
而他本人也不在乎是否可以修煉,每天最高興的是,能和爺爺在一起,他覺得找尋藥物比修煉有趣多了,哪怕採摘的藥賣來的錢只夠二人餬口,也覺得很滿足,也許這就是佛家說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小孩子,就該無憂無慮,何必揹負太多。
只是,太多時候,事物總是逼着人成長,就像今天。
回想起今天的事,張洛覺得自己何其不堪。
白天中午,他和爺爺在院子裡吃飯。
木桌上放着一盆兔肉,一盆野菜,祖孫二人,手裡各拿着就着野菜的饃饃,面前都有一小碗,雖然破,看着卻很乾淨。
爺爺夾着一塊兔肉放進張洛的碗裡:“來,小洛乖,這塊大腿肉給你,吃的多了,快快長大。”
小張洛笑着用碗接了,笑着說道:“謝謝爺爺。”把碗放在桌上,夾起另一塊大腿肉,放在爺爺的碗裡。
“這條大腿給爺爺,爺爺要慢慢變老,一輩子陪着小洛。”奶聲奶氣的道。
張彪看着眼前可愛的孩子,眼睛裡起霧了,如果自己的兒子兒媳還在身邊該多好,想着就流出了淚水。
這在吃着兔肉的張洛擡頭看見爺爺流了淚,就連忙停下動作,跑過去擦了爺爺的淚水:“爺爺,您怎麼了,小洛惹你生氣了嗎?對不起,爺爺,您別哭了,小洛以後不惹你生氣了,您別哭……”
感受到臉上柔嫩的小手,張彪停下眼淚,彎腰抱起張洛,放在膝上,笑着說道:“爺爺沒生氣,爺爺是高興,爺爺的小洛長大了,懂事了爺爺高興。”
小洛擡起頭,看着爺爺,認真的道:“真的嗎?爺爺,小洛長大爺爺就高興呀。”
“真的呀,小洛長大爺爺當然高興了,”說着張彪拿起小洛的碗,把兔腿拿給張洛:“來,小洛要多吃,快快長大……”
懷裡的小洛附和着道:“哦,哦,小洛要多吃,快快長大。”
這一幕,看着多溫馨,多有愛,只可惜……
砰……
張彪的木門被踢壞了,發出巨響。
聽到這巨響,一老一小同時擡起頭,看向門外。
門外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着錦衣,腳穿牛皮鞋,看着跟二五八萬似的,後面跟着幾個家僕,與南村這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呦,三爺爺,吃着飯呢,我來是不是打擾你了。”一開口,就讓人知道這不速之客來者不善。
張彪抱着張洛,走上前來,看着來人問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張天奇,是禹城張強的孫子,我這樣一說,三爺爺就知道我來幹什麼了吧。”看着很是欠揍的說道。
被抱着的張洛發現在爺爺聽到張強的時候,身體一顫,奇怪的看了爺爺一眼。
張彪把張洛放在地上,用手牽着他的小手,纔開口道:“我不認識什麼張強,請你們離開我的家。”說着就要回去吃飯。
只是來人不是一般的難糾纏:“老東西,本少爺心情好,就叫你三爺爺,心情不好,叫你老東西,乖乖的把令牌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別忘了,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現在你只是一個廢物。”
聽到他這樣說爺爺,張洛怒不可遏:“不許你這樣說我爺爺,”說着掙脫了張彪的手,朝張天奇撲了過去。
張彪很着急的喊道:“小洛,回來。”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張洛來到了張天奇的面前,對着他拳打腳踢,只是沒修煉過的張洛怎麼可能是張天奇的對手,手做鷹爪,就抓住了張洛的脖子,就要用力。
張彪連忙喊道:“住手,張天奇。”
張天奇沒有住手,而是把張洛擡起來,懸空着,任由張洛的小腳亂踢着,纔看向張彪:“老東西,看來你很在乎他嘛,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掐死他。”
張彪看着還在掙扎的張洛,有些猶豫,只是這一猶豫,對面的張天奇就更用力了,張洛翻起了白眼。
“你住手,我交,我交就是了……”受制於人,真的是很無奈呀。
聽到張彪說交,張天奇才收了力,卻不放手,可也讓張洛的窒息感少了些,也能呼吸了。
沒過一會兒,張彪從牀下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掃了掃灰塵,看着有些留戀和不捨,只是爲了張洛,他不得不交出去……
當他再次返回院子,就擡起手裡的盒子說道:“東西在這裡,放了小洛。”
張天奇卻不搭理,而是說道:“把東西丟過來,我要確認一下才可以放人。”
張彪無奈,只得把盒子丟出去了。
張天奇一手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躺着一塊黑金令牌,很是興奮:“果然是它,我終於找到了,哈哈哈……”
張彪有些焦急:“張天奇,還不放人。”
張天奇慢悠悠收回盒子,才說道:“是是是,三爺爺,這就放人,”說着,放下張洛,只是還不放開,而是從身體裡拿出一枚丹藥,餵食了張洛。
張彪看着張天奇的行爲,憤怒的說道:“住手,張天奇,你要做什麼?”
張天奇把張洛向張彪丟過來,張彪連忙接住,只是這力道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承受的,翻了個跟頭,一老一小摔在地上,張天奇的聲音才慢悠悠的飄過來。
“三爺爺,你不必緊張,不過是顆丹藥而已,鎖了他的丹田,可依舊能活下去不是,一個老廢物,一個小廢物,是不是很般配呀,哈哈哈……”
人已走遠。
張彪聽道聲音,嘴脣顫抖,才吼道:“道鎖丹,終身不可入道,張天奇,你這畜牲。”
被救下的張洛,自覺無顏面對爺爺,就把自己鎖在家裡半天,獨自生悶氣,直到黃昏。
鬱悶的他實在沒有勇氣面對爺爺溫柔的眼神,他覺的他愧對爺爺,辜負了爺爺,爺爺表現的越溫柔,他就越覺得自己有罪,所以晚飯沒吃就跑到後山來咆哮,吶喊,掙扎……
老天總是喜歡看人倒黴,這個孩子的咆哮註定是徒勞的,在老天眼中,這樣的現實只是個笑話,空閒之餘的笑話。
本來就不可以修煉,現在丹田又被鎖,張洛無語望天,這一刻,他想撕裂這蒼穹,翻了這命運,只恨……
突然,爺爺的聲音從家的方向傳了過來,涌進張洛的耳朵裡。
“小洛,小洛,你在哪兒啊,天快黑了,快回家吃飯了。”
爺爺的聲音裡總是那麼慈祥,那麼溫柔,在張洛的記憶裡,爺爺就沒有脾氣,逢人總是樂呵呵的,除了某一天,他想起某些人的時候,纔會沉思許久,接着告訴張洛,要珍惜來之不易的生命……
對於爺爺的叫喊,張洛本不想理會,因爲他認爲他不配,可是在夜幕下,爺爺瘦弱的身軀行走在凹凸不平土路上,磕磕絆絆,顯得如此艱難,他的淚水不自覺從眼裡流出,看着那一縷蒼髮飄飄,雙鬢微白,他就不忍心不理會了,歲月真是無情呀,爺爺老了……
他站在小高山上朝爺爺招手道:“爺爺,我在這裡,別擔心,您站在原地,別走了,我就回來。”說着移動了微麻的雙腿,看來他是站的太久了。
他的迴應聲很快就被爺爺捕捉到了,爺爺也迅速發現了他,擔心着道:“小洛,天快黑了,你去那裡做什麼,你這孩子,夜晚山上很危險的,快下來……”老人的慈祥無處不在,無微不至。
張洛連忙答應道:“爺爺,別擔心,就來了。”說着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未曾想,羣星滿天的夜空中竟降下一道紫雷,不偏不倚的擊中了正在奔跑着的張洛,剎那間,彷彿把他體內的什麼東西給劈碎了,又彷彿在這一刻,張洛變得完整了,是的,就是變完整了,只是此時的張洛被紫雷的強大力量給震暈了,瞬間已人事不醒,不明所以了。
站在下面的爺爺看到了這一幕,慌忙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嘴裡還在念叨着:“小洛,小洛,你怎麼了?你別嚇爺爺。”
當他好不容易來到了張羅的身邊,就發現張洛躺在地上,沒有任何外傷,人看起來安然無恙,就是怎麼也叫不醒。
老人家呼喚許久,張洛依舊沒醒來。
別無辦法,只能拖着顫顫巍巍的身軀,艱難的背起張洛,一步一步的下了山,一路上,他忘記了自己摔了多少跤,啃了多少泥,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把小洛揹回去,
這一對艱難的祖孫呀……
而張洛和張彪都不知道的是,那一道紫雷進入張洛的身軀後,強大的能量在淬鍊着張洛的筋骨和經脈,破開了道鎖丹的封印,更是在張洛的腦海裡開闢了龐大的精神空間,在修行界,有的人即使境界再高,也可能開闢不了如此大的精神識海,這莫大的機緣呀……
如果沉睡在深淵的大佬們知道,自己夢寐以求的機緣就這樣毫無徵兆的被一個六歲的連修行都不能的孩子得到,也不知道會發出怎樣的感慨。
更更爲重要的是,這一刻,張洛的穴位和毛孔徹底開放,這前一秒還在不甘被命運安排的張洛,下一秒終於可以逆天改命了。
這是在祖孫倆未曾發現的情況下悄然進行的。
當爺爺張彪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張洛帶回村子後,來不及喝口水,看一下被撞傷的膝蓋,就馬不停蹄的請來了村裡的郎中給昏迷不醒的張洛看病,奈何所有郎中看過之後都搖了搖頭,查不出孩子昏迷的原因,嘆息着說沒辦法了,準備後事吧。
終於,當最後以爲大夫搖頭之後,張彪撐不住了,陷入了絕望,自責中,哭嚎着道:“老天爺啊,你無情呀,你要收也應該先收我這把老骨頭,而不是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呀,我的小洛呀,都怪爺爺呀,怪爺爺沒照顧好你啊,嗚嗚嗚。”
村裡的郎中看着這一幕,心裡都不是滋味,有心軟者,跟着流下了淚。
老張頭不容易,自從兒子兒媳進入羅都山脈一去不返後,只留下祖孫倆相依爲命,相互依持,奈何老天不長眼呀……
悲傷淹沒了茅草屋……
直到村裡最老的郎中說了一句話:“要想張洛醒來,也不是不可能,恐怕非得仙門的丹藥不可了,只是仙門仙丹……”
他沒說下去,但每個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仙丹豈是凡人可以得到的,這個辦法有還不如沒有,空虛的希望,不如沒有希望。
可身處絕望中的張彪,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又似如夢初醒,多年來的凡人生活,讓他忘記了修行界,凡人辦不到的事,修行界輕而易舉就可以辦到。若非自己修爲被廢,自己就可以,現在……
他茫然的擡頭看向虛空喃喃自語:“我一定會求到丹藥,一定會……”
周圍的大夫們覺得毫無希望,搖了搖頭,卻不忍打破張彪的希望,一切都由着他,只能祝福他得償所願,僅此而已。
等大夫們告辭後,張彪連夜做出準備,天一亮,就去仙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