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皇城外傳來了激烈的雷聲,旋即還有一道雷光沖霄而起,那生殺予奪的雷法,都不用多想,便知是張指玄的手筆。
太平教的雷神一直被關押在天牢,如今張指玄要離開神都,又豈會對他置之不理?
這一點,以天璇的智慧第一時刻便已想到,但此刻她要阻止,也是晚了。
同時,這一聲雷,也提醒了在場的衆人。
——時代變了。
若是天子尚在,張指玄絕對不敢劫天牢,甚至他都可能把自己陪進去。姜離之前混入天牢,也就是講究一個乘人不備,可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直闖。
可現在天子已經成了一個幻影般的存在,張指玄劫天牢固然兇險,但已非是不可能。
並且在之後,不得高於城牆的御令失效也可能被人發現,屆時全天下人估計都知道情況。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無人可擋。
‘我大周的江山······’
長公主聽着雷聲,有了剎那的失神,但她立馬將自己從憂慮中脫出,凜聲道:“天牢不得有失,幽王,與本宮帶人一同去鎮壓天牢,將陰律司裡的老傢伙都給叫出來,兩司巡邏神都。”
“大祭酒,還請出手,驅走張指玄。”
“老夫會讓太學講師們出面,維護神都秩序。”墨夷陵沉聲道。
“天璇······”
長公主最後看了眼天子的身影,轉過頭道:“封印這裡,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他。”
雖然這天子傳承出意外的事情遲早要泄露,但在當下,還是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聽到老對手言語中暗藏的悲愴,天璇也沒有了針鋒相對的心思,只輕輕道:“去吧。”
衆人化光飛離,暫留天璇在此地佈置。
天璇看向天空,少見地露出了悵然之色,“風雨欲來啊。”
雖是阻止了天子,但更大的風暴降臨之勢已是不可變。
八百年社稷,終是到了臨變之時。
······
······
“風雨欲來啊。”
已經到了神都之外的公孫棄回首望天,同樣語出感慨。
但和天璇不同,他的語氣波瀾不興,聽不出喜怒,也不知他對當下局勢如何看待。
只是在心中,公孫棄閃過一道幽思:‘天若有情天亦老,人心與天意,果然不可共存······’
天子道果源於蒼天,天子之根基和蒼天同源,天子既然因人心而衰老,那蒼天呢?
蒼天,又當如何?
天子的下場,已經從某方面宣示了答案。
“掌門師兄,”開陽長老在一旁道,“可是有變數?”
他在察覺到自己當了問路石之後,就猜到了皇城會有變故,如今風雲突變,開陽長老開始擔心起情況來。
天璇那娘們雖然詭計多端,但這世上真正講究的還是實力。作爲一個崇尚拳頭的硬漢,開陽長老對詭計多端的天璇可沒有十足的信心。
“確實有變數,不過天璇是安全的,且天機逐漸明朗,大戰已經結束了,”公孫棄頷首,又搖頭,“後面的事我不方便插手,回去吧。”
作爲鼎湖派掌門,同時也是公孫家的成員,公孫棄若要插手,怕是還要多生事端,還是回去吧。
至少在表面上,他是如此表示的。
二人再度啓程,沿着道路越行越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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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姜離坐着輪椅,膝上放着狗,悄然駛到湖邊小樓外,有些猶豫不決。
他其實一直都在天璇的府邸內,就守在樓外,以免這邊發生什麼意外,比如說天子派人對師姐出手。
不過從當下看來,天子似乎因爲太有信心,沒有使這些盤外手段。南天司的萬鼎天和向懷義一直不見蹤影,也不知是被回來的長公主給拿下了,還是怎樣。
無論如何,現在天子算是退場了,姜離也該去和公孫青玥見面了,但是——
‘該怎麼說呢?我要是說這幾天一直會和師父在一起······’姜離敏銳察覺到危機。
他雖然沒猜到兩個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但對於某些心理,還是能揣測到的,就比如師姐可能會吃醋。
這麼多天不去見她,無論是什麼理由,公孫青玥的心情應該都不會太好。
【所以該怎麼做呢?】
姜離一邊想着,一邊在因果集上打草稿。
說實話,他雖然套路多多,一套接着一套,但真要是實際操作,每一個套路都是第一次,可沒什麼經驗可言。
所以,現在姜離很急。
他在門外猶猶豫豫,就是不知道見面該怎麼說。
“還等什麼?進來吧。”
正當姜離徘徊在進與不進的邊緣,左右橫跳之時,樓內突然傳出了公孫青玥的聲音。
姜離身子一僵,然後手推輪子,慢慢移過去,推開了大門。
沒有像過去一樣動用真氣,因爲這樣纔好裝可憐。
大門徐徐打開,公孫青玥的身影出現在姜離眼中。
她就坐在一樓的大堂中,手捧着一塊玉板,擡頭看來。
“師姐功力精絕,師弟佩服。”姜離掛着笑,見面就直接奉承。
他一直隱藏在外,自問便是五品來了也不會發現他的蹤跡,哪怕是在接近閣樓時,也無聲無息,沒想到還是讓公孫青玥給發現了。
“我沒發現你,只是猜到你會來。”
公孫青玥拿着玉板,一臉平靜地起身,邊走邊說道:“皇城風雲突變,定是發生了大事,這時候但凡你和師父有點良心,都不會對我不管不顧。如今天機逐漸明朗,想來是風波已過,也該到伱出現的時候了。”她走到近前,俯身,一隻手拿着玉板,一隻手壓在輪椅把手上,一雙剪水眸子和姜離對視,“我沒猜到的,是你會在外面猶豫不決。說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姜離:“?”
這不還是發現了嗎?
你沒發現怎麼知道我猶豫不決?
姜離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地方栽跟頭。
“師姐,”姜離以精湛的演技掛起歉然的笑,“你聽我解釋······”
但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公孫青玥突然聳動了瓊鼻,眼眸危險地眯起,“你身上怎麼有師父的香味?”
“噗——”
膝上的小狗噴出一口氣,像是忍不住發笑。
姜離:“······”
他姜某人在神都歷經數難而無憂,結果竟是要栽在此處?
師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這麼有攻擊性了?
······
······
入夜時分,天璇方纔返回。
她雙手疊放在身前,步履不疾不徐,走進閣樓之內,迎面就見兩個徒弟分做兩邊,看起來是相談甚歡。
就是有一點很奇怪,姜離的那隻天犬不好好呆着,趴在輪椅邊,姿勢頗爲古怪,看起來像是在跪着受罪一樣。
疑惑在心頭劃過,術者的敏銳讓天璇察覺到一點不對。
不過直到她來到主座坐下,依舊還是沒什麼不對勁發生。
“師父,情況怎麼樣了?”姜離問道。
姜某人似乎並沒有受什麼苦難,言談之間,也是毫無異常,這讓天璇心中的不對勁微微散去。
她微微搖頭,道:“不算好,妖神教大尊出手,天子被凍結了時光,我等皆無法破解,天子道果自然也被封在其中。之後天牢被劫,張指玄救走了雷神,好在他還有理智,只帶走了雷神,沒有多生事端,讓南天司和陰律司輕易鎮壓了局勢。”
“但天子被困該如何處理,卻是難題。爲師和那幾位商談之後,我等皆是決定對外宣稱天子暫時移居西苑,由皇子攝政,但是······”
“看來是皇子的選擇上有了異議。”姜離敏銳地接言道。
大周的太子,會在天子將要壽盡之時擇定,之後不久,就直接繼承天子道果,登基爲皇。
無需擔心不能服衆,因爲有天子道果,即是至強,無人敢有異議。
諸位皇子要做的,便是盡力展現自己的能力,並且晉升到四品,然後靜待結果便是。
這種在姜離前世堪稱奇特的制度已經持續了八百年,從未出過差錯,因爲天子道果從未出過差錯。
現在天子道果出現了意外,繼承製度自然也就隨之動搖。
誰能攝政,誰就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太子,下一代天子。儘管如今天子道果出現了問題,大周風雨欲來,但天子的寶座依舊吸引人,讓諸位皇子心生覬覦。
而且,沒了天子乾綱獨斷,朝中百官、世家怕是也要生心思了。
過去是天子道果給誰,那誰就是天子,百官、世家只能服從,現在不一樣了,他們也可以參與這場奪嫡的遊戲了。
雖然眼下時機不對,但人的野心可不會管時機對不對。
倒不如說,就是因爲亂象將現,纔會激發野心。
這些傢伙在天子沒出事前老老實實,哪怕是反對天子,也最多隻是在皇城之外進行封鎖,可到了現在,天子沒了,倒是給他們出頭機會了。
“姬氏的老傢伙屬意二皇子,以孟家爲首的一些世家卻是認爲長幼有序,當讓大皇子攝政,長公主則是看兩邊都不順眼,似乎有其他打算。”天璇說到這裡,也是搖頭嘆息。
“孟家?”姜離皺眉,“是孟修吾的家族?”
他可沒忘了孟家,當初步玉笙就是以孟家孟修吾的身份接近四皇子與姜離,並且直到現在,她這身份都沒被揭穿。
封鎖皇城之時,東面的青龍虛影便是孟家的三品道器·穹荒青龍旗所化。
從仙后輕易離開神都來看,姜離很難不懷疑孟家的立場。
“孟家的孟修吾乃是昆虛仙宮的女婿,仙后助天子煉不死藥乃是大忌,孟家竟敢在此時出頭,不如直接給他們安上個刺殺天子之罪。”姜離有些不懷好意地道。
雖然是天璇等人對天子出手,但對外可不能這麼說。
天子現在移居西苑,之後大概還有駕崩的說法,這個鍋太大,無論是天璇還是太學祭酒,都是不會背的。這種時候,太平教張指玄和仙后,就是最好的背鍋人。
孟家和昆虛仙宮有姻親關係,也可順勢連坐。
然而天璇卻是搖頭,道:“此事就不用想了,莫要忘了,天子最後和誰見面的。”
“大尊······”姜離說到這裡,終於明白了大尊爲什麼要現身。
封印了天子還不夠,還非要現身,道一聲“不差”,姜離本以爲這是高人的顯聖套路,現在聽天璇這麼一說,才明白顯聖是附帶的,大尊實際上是爲了背鍋而來的。
不愧是專業背鍋的妖神教,當真是盡職盡責,連身爲教主的大尊都有這份背鍋的決心。
大尊把刺殺天子的鍋接下了,大家都是忠君愛國的忠臣烈士,不需要誰爲天子遇難背鍋。所以啊,盡情去爭吧,不需要有什麼後顧之憂。
就連昆虛仙宮都能夠藉機洗一波白,和孟家合作,加入這場權勢的追逐當中。
天子肯定不是因爲煉不死藥而遭各方反對,他是被大尊刺殺的,既然如此,昆虛仙宮自然也和天子無關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內情,但在大義上卻是無法指摘昆虛仙宮。
這背鍋技術,當真是絕了,不愧爲妖神教之主。
‘純純就一攪屎棍啊。’姜離心中感慨。
雖然這麼說對至強者很不尊敬,但大尊此舉當真稱得上攪屎棍行爲。
讓天子道果無法傳承,動搖大周階級秩序,還推波助瀾,點燃了野心之火。未來的動亂,可說是皆從此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