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走出法壇之後,就徑直去了中軍之地,一座搭建好的木質平臺上。
天璇等人皆在大營之內,還有兩方來客。
“太學祭酒墨夷陵,攜弟子蕭秩,見過陛下。”
太學祭酒帶着他的弟子——太史令蕭秩,向着姜離行禮。
還有另外兩人,一者身着藍袍,頭戴銀冠,面色肅重而攜陽和之氣,卻是一位曾經見過一面之人——論劍海次席·靖陽君。
靖陽君當初來鼎湖派參與論劍大會,和玉虛觀的廣明道人一同代表復古派煉劍,與墨門代表的革新派針鋒相對,大圜劍正是由他們攜力煉製而出。
他此刻與另一人站在一起,但在位置上卻是稍稍落後,顯然是以此人爲主。
那麼這人的身份也無需多猜測了,定然是論劍海首席,與太白真君、廣乘道人、文殊大士並稱爲劍道四絕的人物——商劍陵。
商劍陵玄衣玄冠,衣着樸素,不見多餘衣飾,雖爲劍道強者卻不見銳氣,面容看上下三十歲上下,堪稱俊偉,氣質穩重,給人一種踏實之感。
傳聞論劍海首席不光是劍道卓絕,更精擅鑄劍之術,論造詣不下於墨門矩子,但今日一見,單從外表和氣質上來看,他是一點都不像個劍修。
不過,姜離卻是能夠看到其暗藏體內的凌厲,論劍道造詣,確實當得上劍道四絕之名。
商劍陵藏劍斂芒,單論這對鋒芒的控制,四絕之中以其人爲最。但若其劍出鞘,則盡顯狂烈,不染血則不歸。
其道果乃是四象之中象徵少陰、西方的白虎道果,演繹之法缺少不了殺伐,在海外可謂是兇名赫赫。論劍海能夠超然物外,就是依靠商劍陵之實力。
商劍陵向着姜離微微一躬,算是見禮,道:“論劍海商劍陵與靖陽君,見過大周天子。”
“幾位不必多禮。”
姜離伸手輕擡,做虛扶狀,隨後看向太學祭酒,笑道:“大祭酒攜弟子門人離開神都至今,也是有好一段時間了,當真是久違了。卻是不知今日大祭酒來此,是意欲何爲?”
姜離登基之前,朱晦庵曾經派人尋過太學祭酒,欲要他回朝爲新天子賀,結果卻是不見蹤影。可是今朝,他倒是主動出現了。
太學祭酒低眉垂目,告罪道:“陛下登基之前,臣與弟子門人正在揚州講學,遭逢藩王造反作亂,未能及時返歸神都爲陛下賀,還望陛下恕罪。今朝王師南下,臣前來相助,欲平定南方,討伐不臣。”
說是因爲王師南下才來,實則在先前就已經看了不少時間的戲,所以太學祭酒將身姿放低,直接請罪。
而他觀望的理由······
姜離的目光落到了蕭秩身上。
視線猶如能夠洞穿心神,直接捕捉到蕭秩心中閃過的念頭。
姜離結合【朕即國家】所進行的洞察,令得他能夠在一定範圍內聽到他人誦名兒直接投注目光的能耐。當易道精進之後,若是距離較近且實力差距較大,甚至能夠捕捉到一些心中念頭,知悉想法。
此能力對太學祭酒不起效用,但對於蕭秩,卻是能夠起到不俗的效果。
隨後,姜離目光微動,發現太學祭酒是想要看看姜離是否受了道果影響,成爲了太學祭酒所推崇的那種無親無私的天子。
太學祭酒推崇被道果影響的歷代天子,也忠誠於這種天子。先帝就是因爲脫離了道果影響,有了人性,且倒行逆施,才讓太學祭酒出手,試圖逼天子傳位。
如今姜離承繼了天子道果,但有鑑於先帝那個例外,太學祭酒有遲疑,也是應當的。
從結果來看,太學祭酒似是已經做出了判斷,認爲姜離是他所推崇的那種天子。
畢竟姜天子在登基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了均量天下的器量,對於姬氏恩威並施,讓其歸從。爲了讓諸王安心,還不惜聲名,釋放出與長公主有染的謠言······
雖是損了聲名,令得神都之中風傳天子的風流韻事,卻也表明姜離確實受道果影響的樣子。
太學祭酒崇尚君臣相宜,當遇到合適之君,也不會故作清高,而是放下身段。
‘可惜,我不是你所推崇的那種天子。’
心中閃過諸般念頭,姜離雖是看出了太學祭酒的想法,卻沒有對他付諸足夠的信任。
這時候,又是不得不提到天君了,天君之前就因爲相信自己能夠操控人心,纔會失敗,有這前車之鑑在,姜離可不會過於自信。
太學祭酒這種忠誠,並不牢靠。
當然,在表面上,姜離還是露出了動容之色,道:“大祭酒何罪之有,罪當在那天君以及叛逆纔是,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謝陛下。”太學祭酒再度一禮。
隨後,又見商劍陵道:“商某不是朝堂中人,對於朝中之事無意插足,然天君倒行逆施,度化百姓,荼毒生靈,卻是爲商某所不齒。今次前來,也是欲要略盡綿薄之力,征討天君。”
商劍陵言語之間,自有一股凜然堂皇之色,其意發自於本心,叫人不由得信任其所言。
太學祭酒乃是儒學大成者,一眼就看出此乃正心誠意之言。此等心意,要是這商劍陵修儒家之功,其成就怕是能直追太學祭酒。
姜離也是看出商劍陵之言,笑道:“善。得論劍海之助,又有大祭酒歸返,此戰必勝。”
當下,姜離喚來一旁的禁軍侍衛,就要爲太學衆人以及論劍海的兩位搭建暫時的居所。
雖然他們完全不需要休息,但也不能沒的表示。
於是乎,太學祭酒以及商劍陵便帶着人,和侍衛一同去看適合搭建居所的地方了。
他們也不在乎所謂的住處,卻還是離開了,因爲知道初來,不可能得到姜離完全的信任。接下來的話,可就不適合給他們聽了。
在兩方之人離開後,天璇便佈下法界,隔絕了外界窺探,同時問道:“覺得這兩方有詐?”
“詐倒是不一定有,但提防之心還是要有的,”姜離微微搖頭,道,“即便是三品,敢來我也敢用,但該有的提防還是需要的,免得和天君一樣。之後稍加註意點太學祭酒。”
“嗯?”天璇眸光微動,“爲師還以爲你會更提防商劍陵。”
比起太學祭酒來,怎麼說都是論劍海的這兩位更爲可疑纔是。
“論劍海無需太過操心,商劍陵的力量可以借用。反倒是太學祭酒,背離概率更高。”姜離意味深長地說道。
衆人聞言,既是點頭,表示明白。
隨即,便說起接下來的一戰。
長公主率先道:“東平郡王歸附,有他協助,荊州當能在短時間內收攏。但接下來已經被天君佔據的三州之地內,那些姬氏中人卻是無法像東平郡王這般歸附了。據東平郡王所言,他們可能已經被天君度化了。”
公孫青玥隨後接言,道:“此戰我軍折損六千,傷者過萬。有寶蓮燈治療,傷者可在戰前恢復。並且,冀州有三位郡王已經在此前送來奏摺,願意歸附,並願意派遣五萬兵馬。只是這五萬兵力中有多少入品的修行者,還不好說。”
姜離聽到這裡,開口道:“讓他們直接入徐州,包夾三州之地,不用來此了。”
他的眉心處閃過一道光澤,有半面鏡子的虛影閃過,投射出山河之縮影。
此時,就在揚州與荊州的交界之處,濁黃之色開始浮現,並迅速延伸,轉眼間就將兩州交界處的水道悉數侵染。
“對方已經佈下九曲黃河陣,一般的士卒光是接近,都要被奪去性命。”
姜離看着那濁黃之色,道:“此處剩下的兵力也會在之後繞行,抵達豫州和揚州相交之處,進軍揚州。”
至於正面的九曲黃河陣,就只能是強者上了。
天璇聽到姜離之言,心中一算,道:“要是繞行的話,對我方倒是有利,裝入人種袋,由青玥攜帶,不出一個時辰就可在另一方進攻,何時出發?”
“十日之後,”
姜離目光幽幽,看着出現在揚州虛影之上的一座小鼎,“我需要這十日的時間,天君,應該也需要。”
揚州的疆域已經被割據,姜離的神通無法覆蓋揚州,令得九曲黃河陣立起。這種情況下,己方的中低層戰力已是無法起用處了,倒不如從另一方進軍,好削減天君之力。
姜離和天君如今都對疆域有需求,他們都能夠通過神通獲取力量的加持,疆域的增減也會影響勝算。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姜離要在這段時間裡對【人文初祖】進行最後的補完。
而天君······
姜離願意給時間,讓他安排晉升儀式。
天君動作增多,就說明他還未放棄,甚至投入了更多。要是想放棄,直接自身消失,讓部屬潛伏便是,那樣反倒是能夠保存住更多的有生力量。
三州之地的人都被度化了,要是當真毫無抵抗,姜離總不能把這些人都給殺了吧。
反之,要是天君晉升,那麼這些被度化的人······
衆人互相對視,除了殷屠龍以外,都能察覺到結果。以天君的行事風格,除他自己以外,其餘的皆可利用。
這些被度化的人,結果怕是不會好。但是,也可減輕戰後的處理。
“能救就救吧,天君若死,便是留下了信徒,也不足爲慮。我也可試着用神通扭轉信徒的意志。”姜離最後緩緩說道。
_тTk дn _¢O “若是救不了,也無需強求。得國之祥,受國之垢,我還是能承擔得起那些許怨念的。”
姜離比起過往來,底線確實是高了點,但也未嘗不能硬起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