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此夜,一道雷光掠過長空,穿越千山萬水,最終落到一處荒蕪的山崖上。
電芒散開,張指玄的身影率先顯現,旋即一道道雷電突然向着下方彙集,紛紛沒入了一道魁梧的身影之內。
那是一個渾身古銅,身高八尺的大漢,他披着破舊的黃布衣,單膝跪在地上,吸收着交錯的雷霆。
待到雷光皆散,漢子緩緩站起,寬長高廣,有種奇特雄偉之感的臉龐上浮現一絲波動,向着張指玄低頭道:“多謝教主搭救。”
“你喚本座一聲‘教主’,本座便有庇護你之責。”
張指玄站在山崖上,淡淡說道:“何況當初乃是本座親自下令讓你前去鼎湖派,你會被擒,也有本座的一份責任。”
說到這裡,大漢便忍不住恨聲道:“何羅神那陰險小人,若非他下手暗算,我也不會被搖光破軍追上,他日再見,定要他付出代價。”
太平教的雷法天下聞名,大漢雷坤身爲太平教雷神,自然不會不通雷法。彼時他雖是在太虛幻境中遭受了重創,但若是想要遁走,那還是相當容易的。
可沒想到被臨時的盟友陰了一手,傷上加傷,以致於被同樣擅長雷法的天蓬長老追上,就此淪爲了階下囚。
若非是爲了對付張指玄,說不定雷坤已經把性命留在鼎湖派了。
“何羅神已經在雍州被鎮壓了,其分身也四散隱匿,無人知曉所在。如今他在妖神教中的部屬,已經被我教之人接手大半,也算是得了報應了。”
張指玄道:“便暫時放他一馬吧,我教當下有更要緊之事。”
更要緊之事······
雷坤身上電光閃爍,熾烈氣息盡顯。
“蒼天已死。”張指玄沉聲說道。
雷坤順着他的目光,往着山崖之外,看去,就見崖下山谷之中,身旁黃衣之人來來往往,其數量成千上萬。而在這山崖下的峭壁上,叮叮噹噹之聲不絕,一尊巨大的雕像正在逐漸成形。
“黃天當立。”
······
······
金色的光華璀璨而不奪目,如水一般遍佈着巖窟,照亮了成半圓形的七尊佛像。
在佛像圍繞的中央,一個熠熠生輝的金色卍字印記懸浮半空,散發着靈淨空無之意境。
在某一個瞬間,卍字印突然開始轉動,佛光波動,氣息散出,一道浩大的意識在逐漸甦醒。
與此同時,感應到波動,兩道佛光同時從外界射入,落地顯化,兩道莊嚴神聖的身影現身,向着卍字印豎掌行禮,齊聲道:“覺者。”
“天子從這世上消失了,他的因果線被凝固在某個瞬間。”
卍字印內,有悠遠又浩大的聲音響起,訴說着自己的發現,“大周天子,當是遭遇了不測。”
“覺者明見。”
頭扎盤龍髻,身穿素羅袍的女菩薩身覆瑞靄祥光,回道:“白蓮聖母連夜傳來訊息,周天子意圖長生而遭天棄,又逢鼎湖派天璇、太學墨夷陵、墨門矩子阻攔,爲妖神教大尊趁機封印。”
她言辭鑿鑿,簡短的一言之中,卻是透露出和真相基本無差的訊息,恍如那白蓮聖母親眼見證了此事一般。
另一位頂結五髻,身色金黃,手持慧劍的菩薩接言道:“大周朝廷羣龍無首,天下將亂,又有太平教伺機作亂,當是亂世將臨。適才我等正在商議是否再次東行,廣傳佛法。”
佛國是有過東行計劃的。
在當年覺者道果圓滿,文殊菩薩晉升之後,佛國衆僧便有過東行傳法,普度蒼生之意。
只不過還沒等這計劃實施,某個道人便先一步自東方來,點化了一個讓佛國記掛至今的叛徒,使得佛國內部生亂。
隨後,一羣老六先後趕到,推波助瀾,爲佛國分裂事業添磚加瓦,不留餘力地添堵,爲那叛徒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以致於佛國內亂,讓東行傳法的計劃胎死腹中。
再之後,叛徒更是勇猛精進,以那羣老六都沒想到的速度晉升三品,追趕上覺者,佛國大敵業如來就此橫空出世,和佛國互相鉗制,使得佛國再無東行之念。
後來雖有觀音菩薩晉升,但彼時覺者已經和業如來相約,覺者不出世,如來不出關,哪怕再添一位三品,也沒了東進的能力。
本想着阻佛國一時,沒想到近乎阻了佛國一世。
順便也給自己添了一個危險的同行。
天下六極的格局就此成形。
不過現在,情況又有不同了。
傳承八百年的天子道果出了意外,沒能傳下去,六極失一,太平教、妖神教皆是蠢蠢欲動,佛國這邊也覺得是時候了。
佛國衆僧便再一次有了東行傳法的心思。
哪怕覺者不出世,他們也依然有相當之大的信心。
“看來,爾等心意已定。”
卍字印內傳來覺者的輕嘆,以這位佛法大成者的眼力,不難看出東行傳法已是大勢所趨,便是他這位佛首不同意,也阻止不了此行。
倒不如說,覺者不同意更好,這樣一來,他便要出世干涉,反倒是增添了佛國的實力。
至於因此而連帶出關的業如來,九州應該對火宅佛獄更有吸引力。
那羣背佛者同樣也是要傳法的。
“我等並無進犯九州之心,只是亂世將臨,總免不了遭難生靈,願庇佑苦難之衆,入我佛門,得享清平。”女菩薩道。另一位菩薩也是接言道:“佛國閉關自守,八大法脈多年來不斷壯大,互相擠壓傳法地域,辯經說法時有摩擦,若不再開佛國大門,佛國必有大亂。”
“請覺者成全。”兩位菩薩大士再一次齊聲道。
卍字印內,久久無聲,而二人則是始終保持着請求的姿勢,不動分毫。
時間逐漸流逝,越來越久,久到讓人都懷疑覺者是否再一次沉睡之時,卍字印內終於有了迴應。
“那便去吧。”
覺者直接答應了,這讓瞭解覺者之心的二人有種難以置信之感,不過這應許倒是免了多生事端。
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說完這句話後,覺者便似沒了多說之心,那佛光波動逐漸平復,卍字印記停止轉動。
二人見狀,又是向着卍字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步行離去。
在他們離開後,石窟光明依舊,直到某個瞬間,圍繞着卍字印記的七尊佛像突然眸中閃光,片片金漆覆蓋了石像,塑造了金身。
wωw¸тtkan¸C○
“八百年不遇之世,晉升二品之機,就在眼前。”
七尊佛像如活過來一般,同時嘆息,“人世,又將大亂。”
······
······
次日,九月二十三。
神都皇城,紫微殿。
或者說紫微殿原址。
偌大的殿宇已是消失不見,只留一個巨大的空洞以及無數猙獰的裂縫,就像是一個空空的太陽,嵌在地面上。陽光照射入洞,投到一尊大鼎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屬光澤。
在暫時安定了皇城中的風波後,陰律司的人就想要搬走那尊姜氏的傳承至寶,奈何此鼎奇重無比,便是陰律司的首座親自出手,都無法挪動其分毫。
想要移鼎,怕是要有三品之力。
甚至三品之力都不一定能輕易擡起它,否則當日仙后離開之時不會對此鼎一點都不上心。
於是這鼎就留在了原地,只是派禁軍把守着。
太陽逐漸上升,投射到大鼎上的陽光亦是漸趨耀眼,有金紅色的寶光自鼎中現,和陽光交融,不分你我,漸漸的,那投射下來的光芒似是倒轉了方向,非是落到鼎上,而是從鼎中出。
就好像那大鼎纔是大日一般。
“真乃重寶。”
二皇子與一個黑衣宦官站在地面空洞邊緣,看着下方地宮中的大鼎,驚歎一聲,道:“卻是不知此鼎最終花落誰家。”
“鼎乃國之重器,自然是有德有能者得之。”
不遠處,一身着青龍袍,頭戴紫金冠的男子同樣看着大鼎,淡淡說道。
“哦?”二皇子掛起一絲意味莫名的笑,看向此人,“那大皇兄認爲,何者爲德,何者爲能?”
那男子看起來還不到三十,雖是氣質成熟,但光看面相,可說是比二皇子還要小一輩,二皇子卻是稱其爲皇兄,這場面頗爲怪異。
不過這對於有修爲在身之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尤其這位大皇子身上生機盎然,顯然是所修功法涉及生機,自然不乏駐顏之能。
聽到二皇子之言,大皇子姬承天終於將目光從大鼎上移開,與自己的二弟對視,淡淡說道:“長幼有序,尊禮守道,此爲德;百官敬服,會挽狂瀾,此爲能。”
“皇兄還不如直接把你自己的名號報出來得了。”二皇子失笑道。
長幼有序,說的就是身爲長子的大皇子。
有孟家爲首的世家支持,雖沒到滿朝官員皆拜那地步,但也聚攏了不少的官員,在數量上達到百官倒是能做到的。
二人以國之重器來喻江山社稷,誰能得鼎,便是得這大周江山,四目相對,皆是冷光乍現,目力迸發,霎時各現奇相,氣機碰撞,沛然生波。
“看來二皇弟有異議。”大皇子面上隱現龍面虛影,沉聲說道。
“只是看不得大皇兄在那自誇罷了。”二皇子的笑容中帶着哂然,譏嘲道。
二人臉上寒意劇盛,氣機交鋒牽引,漸趨躁動,儼然是有動手分個高低的趨勢。
如果能夠將對方擊敗,對於二人而言,倒也不失爲一個打擊手段。
正當二者戰意漸濃,眼看就要暴起出手之時,一道聲音突然插入,帶着無奈之意道:“二位,當着我這主人的面討論我的鼎歸誰,這不太好吧?”
禁軍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坐着輪椅的偉男子突然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