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祥雲拖着金光,如彗星般劃過天空,落到了雪山上。
金色的暴猿從金光中躍出,拿起金箍棒就要打向前方的石亭,卻不想棒未出手,腦袋上就傳來那熟悉的劇痛。
緊接着,金光如潮水般從暴猿身上退去,沒入了頭上的金箍和手上的鐵棒,被金光暈染的毛髮又變成了純白。
暴猿的怒火也在迅速退去,很快就恢復了清醒,看着石亭露出了凜然之色。
“你對本神做了什麼?”
無支祁回想起之前的舉止,雙眼瞳孔緊縮,背脊微弓,像是一把大弓,蓄勢待發。
對於折磨,無支祁這段時間已是熟悉了。他再如何也是一代大妖,哪怕是神魂上的劇痛,他也硬是撐了下來。可那種神智遭到篡改,乃至於換了個人般的變化,卻是讓無支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驚怒。
“只是想助檀越晉升而已。”
石亭中的真如居士噙着笑意,輕輕伸手,掌心處出現一道盤坐蓮臺的佛影,“檀越以六耳獼猴作爲自身之二心,行身外化身之事,迷者也是同樣以六耳獼猴的道果作爲橋樑,將齊天大聖的道果與施主溝通,甚至能夠將鬥戰勝佛的力量傳輸過去。”
“這等手段,實際上和鼎湖派天璇長老擁有三品戰力的法門相似。若是檀越能夠完全接受這些道果,那便可立地成佛,成就三品。”
無支祁聞言,立即感應自身,確實發現先前融入身軀的道果此時又回到了金箍中,甚至手中的金箍棒也變得沉重。
這現象,似乎說明真如居士並未打誑語。
但是這金箍既然在頭上,就遲早會再一次將力量注入體內,並且無支祁已經感應到了自己和金箍的聯繫。它就像是長在了自己頭骨上,紮根進神魂中,內中正有一股意志在活躍。
與此同時,金箍棒中亦是流轉着莫名氣韻,內中正有一股兇狂之氣如活物般咆哮。
單獨一個,他還可抵禦,可要是兩個一起上,無支祁就無力阻止了。更別說,金箍即是禁錮,能夠鎖住神魂,讓自己無力抵抗。
想到這裡,無支祁不覺露出了深深的戾氣。
“這也算相助?”無支祁獰聲道。
“齊天大聖道果的戾氣確實是兇狂了點,不過只要檀越能夠精修佛法,自可化解戾氣,不虞被道果影響。”真如居士含笑道。
只是這樣一來,豈不等於無支祁自己主動入佛門?
化解道果的戾氣怕不是順帶着將自身的妖性也給化解了。
可要是不化解戾氣,下一次道果再度融入,無支祁還是會被影響到神智,除非不讓道果融入。
但這無疑是不可能的。
一時之間,無支祁陷入了比緊箍咒折磨更爲艱難的境地。
緊箍咒只能讓他痛苦,而道果的融入卻是會影響神智,哪怕是兇橫如大妖無支祁,在這方面也是萬分忌憚,不可能視若無睹。
“檀越可以多想想,若是想通了,可以找慧能研習佛法。”
真如居士很是寬容,將選擇權交給無支祁,同時遙遙望向遠空。
一道佛光追着無支祁留下的痕跡來到了此處,落地後現出了殘缺一臂的身影,正是廣力菩薩。
廣力菩薩到達之後,目光直接掠過了無支祁和慧能,落到石亭中。
一道柔和而不失威嚴的佛光出現在廣力菩薩眼中,內中演化出七尊古佛。可在轉眼間,佛光佛相又皆消散,唯有一個白衣居士在內。
“七佛滅罪······”
廣力菩薩喃念一聲,當即便向着石亭行禮,“見過首座。”
當世之中能夠凝現過去七佛法相的人只有一位,並且還是以自身的心念神意凝現法相,而非是其他一般收集香火信仰以成法相。
理所當然,石亭裡的那位定然是佛國首座——覺者。
覺者不修勾招法,且他也沒有修練勾招法的基礎。勾招法的修行是要有相應的道果能力,這種能力基本上只有神佛之屬的道果纔有。
而覺者道果,是人屬,純粹的人屬。
可要是較真起來,他的勾招法造詣怕是能凌駕於所有的菩薩、大士、羅漢之上。
“無需多禮,佛者修的是平等,而非是尊卑,你我之間的區別,乃是於修行上的先後之別,而不是地位上的上下之分。”真如居士在石亭中緩聲道。
廣力菩薩身形一震,卻是沉默良久。
沒有上下之分,自然是否定如今佛國中盛行的信仰修行。真如居士此言,是要點明立場,讓廣力菩薩做出選擇。
倒不是說要廣力菩薩完全放棄香火信仰,而是要有個主次。毫無疑問,香火在真如居士眼中是次要的。
廣力菩薩久久沉吟,似是猶豫不決,真如居士也不催促,就任憑他思量。
直到兩刻鐘後,廣力菩薩這才低聲道:“廣力明白。”
既然覺者出手了,廣力菩薩認爲佛國之中的風氣怕是要剎一剎了,甚至連一些佛友也要處理。廣力菩薩不認爲有人能阻止覺者,再加上覺者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願意站在覺者這邊。
“你不明白。”
真如居士輕嘆道:“佛法修行重要的是覺悟,而非是信仰香火,也不是其他。你衡量得失和恩情後進行選擇,只能說明你還不明白。罷了,至少你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好過執迷不悟。只希望你日後能夠明白這一點。”
說着,石亭中飄出一朵金蓮,緩緩飛到廣力菩薩的斷臂處,附着在傷口。
金蓮徐徐綻放,一隻手臂從蓮花中長出,彌補了廣力菩薩的斷臂。
“謝首座。”廣力菩薩當即行禮。
這一禮,就算是確認了廣力菩薩歸入覺者座下,爲其效勞。
行完禮後,廣力菩薩便說起了之前和上司,或者說合作者文殊大士的情況。
“文殊與觀音大士如今達成了共識,又和姜氏有聯繫,且與文殊合作者還有白蓮聖母,她似是在暗中另立了根基,首座欲要一掃佛國風氣,首先就要打破兩位大士的聯盟。”廣力菩薩道。
“此事無需擔心,”真如居士搖頭,“文殊自然有那位姜施主去對付,他是姜氏主家之人,與姜施主勢成水火,是絕對無法共容的。”
姜施主?姜離?
而且這文殊竟然是姜氏主家之人?
廣力菩薩心中不自覺地凜然,既是因爲覺者對情況的把握,也是因爲文殊的身份。
思及文殊當年就是覺者提拔的,這其中怕不是早有計較。
不過這樣一來,倒也無需擔心文殊繼續做大了。
只因那姜施主如今實力之強,四品中能與其較量者都是寥寥,背後更有公孫家支撐着,足以和文殊制衡。並且在接下來,姜離怕是在勢力上還有發展,他的名望已是足以支撐他的地位上升。
今日一戰後,姜離註定要名震天下。
······
······
“今日之後,本宮的徒兒將名震天下。”
寬闊的大殿中,天璇看着鬼門關中的火眼,道:“爲了截殺姜離,你竟是和佛國的人配合,而佛國可是和姜氏主家有聯繫的。口口聲聲是要對付姜氏,到頭來卻還是要與敵人合作。”
這一句話似乎效果頗爲顯著,那隻火眼中焰光閃動,如地裂般的焦痕都出現了擴大。
一聲冷哼從鬼門關中傳來,其中夾雜着萬千怨魂的哀嚎。
“姜氏主家自尋死路,將其拔除是遲早的事,”土伯的聲音如同在深淵中迴響,傳盪出來,“他們和佛國的勾結越深,越就是給我族出手的理由,待到佛國大舉入侵,老夫便將姜氏主家一併處理了,屆時蒼天也沒理由降罰。”
大周可是姬氏和姜氏在名義上共有的,若姜氏引外敵入侵,那在某種程度上便是背棄了守望相助的盟約,屆時姬氏大可名正言順地出手,不懼天譴降臨。
俗話說人老成精,土伯活了這麼久,到底不是吃乾飯的。
天璇也承認這老頭子算得精。
如果沒有下一句的話,天璇也得給土伯鼓掌。
可惜沒有如果。
因爲土伯這麼做,只能說明在他心中,某人的威脅比姜氏主家還要大。
果不其然,只聽土伯沉沉說道:“相比較起姜氏主家那羣喪家之犬,姜離這小兒更該儘早剷除。此子能屈能伸,明明外頭風傳他是一贅婿,他還不以爲意,可見野心甚大。加之其人天資卓絕,眼下不除,今後恐成心腹大患。”
“有本宮在,此事絕無可能。”
天璇一雙柳眉揚出三分凌厲,淡淡說道:“與其擔心姜離,倒不如想想姬繼稷吧。此人之野心,如今可謂是明目張膽地暴露出來了,老祖難不成還想今後頭上有個黃天當家做主?”
“此事老夫自有決斷。”土伯斷然道。
“姜離之事,本宮也自有決斷。”天璇的決然不下於土伯。
“元希,伱一定會後悔的。”
話音未落,鬼門關便猛地下降,沉入了地下,也將陰陽隔絕,斷開了土伯的視線。
“老傢伙當真以爲自己能夠掌握萬全,也不怕養虎爲患。公孫棄又豈是那麼好拿捏的?”
天璇的面容上浮現出陰沉之色。
“還是說···他也着了公孫棄的道了?”
姬氏的實力確實不弱,哪怕如今天子被封印,也還有天璇、姬陵光,甚至還有陰律司,有分封各州的諸王。之所以此前讓太平教於梁州爲亂,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南邊三州的力量要提防着龍宮,還有疑似從海外歸來的姜氏主家。
地盤太大的難點就在於力量分散,需要於穩固各方。
可即便如此,想要拿捏公孫棄那樣的至強者,也純粹是癡人說夢。
此前公孫棄之所以退走,是因爲蒼天降下力量,而不是他本身實力不及。
還是說···土伯以爲能靠蒼天制衡公孫棄?
想到公孫棄在昆虛這一戰中的試探之舉,天璇不由心中暗罵一聲狡猾。
‘雲九夜會死,失去價值也許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公孫棄想要示弱。’
因忌憚蒼天之針對,甚至連親傳弟子都無法救下,這確實是一個能用來利用的點。要是土伯當真認爲能制衡公孫棄,那麼經過雲九夜之死後,他怕是會進一步加深這個印象。
雲九夜在死前可是想要借道陰間遁走的,這也代表着他此行定然有陰律司的人跟着。
天璇光是想想,都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小。
比起小人物的屈服,大人物的暫時示弱效果無疑要好上百倍都不止。
都不需要刻意去做樣子,只要不經意間露出一點無力,就足以引起他人的頭腦風暴了。
想到這裡,天璇覺得自己該立即和姜離談談。
她揮手關上了大殿的門戶,設下禁制,然後遙感印記,以夢境來溝通兩方。
給公孫青玥的道果可不是隨意挑選的,因爲巫山神女也有遁入夢境的神通,這使得天璇和公孫青玥的溝通更爲直接,也更加容易。
她甚至能夠藉助夢境來投射元神之影。
此前能夠以虛影去見仙后,便是因爲這種溝通。
只不過之前算是兩線操作,看起來是降臨了元神,實際上還是以虛張聲勢爲主,現在纔是真正的全力施爲。
元神溝通印記,再感應到一個萬分熟悉,甚至和元神有過深入交流的意識,天璇編織起夢境來。
······
······
夜幕悄然降臨,玉虛觀也迎來了大戰之後的平靜。
玉虛觀的一間客房中,姜離正坐在牀榻上,手撫着公孫青玥的秀髮,正在閉目養神。
公孫青玥與仙后見面的地點雖還未到西昆虛,但距離玉虛觀也有數千裡之遙,公孫青玥光是飛回來都夠嗆。她畢竟不是姜離,能夠在五品就能夠短時間內跨越數千裡之距,甚至還不顯疲勞。
偏偏沒點長輩樣子的師父還不助一手。
是以,在回到玉虛觀之後,公孫青玥就找到姜離,一同去了玉虛觀的客房休息。
二人的謹慎都是刻在骨子裡的,哪怕是如今和玉虛觀有了聯手的協議,在休息時也要必須要保證安全。所以,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姜離閉目養神,順便給公孫青玥膝枕。
雖然男的給女的膝枕有點不合常理,但介於此事姜離還從未經歷過,所以他也樂於一試。
然後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公孫青玥枕在姜離腿上,安然入眠,姜離則是一邊覺得新鮮,一邊閉目感應着道果神通。
正當兩人歲月靜好之時,無形的波動從公孫青玥身上散發出來,姜離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拉扯感。
“神都那邊有情況?”
姜離低語着,喚道:“嘯天,護法。”
一道赤影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奔出,來到姜離腳邊坐下,而姜離則是順應着那股波動,進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