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京城依舊泛着些許春寒。
在延綿不絕的細雨之中,李文正撐着傘獨自漫步在宮中承乾殿前的廣場上。
大周的早朝是辰時三刻開始,距離現在還有半個時辰。
不過廣場上等着上朝的官員已經基本都到齊了。
李文正站在隊伍中後方看着最前端。
那裡有位老態龍鍾的白髮老者正微眯着眼睛站在那裡打瞌睡,在他身後還有個大臣在替他撐傘。
那位老者便是當朝宰相郭曦。
他是三朝元老,至今已當了三十八年宰相,應該說是大周朝千年以來在位最長的宰相。
但也是在他手上,大周朝走到如今風雨飄搖的地步。
李文正眼眸微斂不在看他。
“文正兄。”
有人走到李文正身邊低聲道:“一切已準備妥當。”
李文正深吸一口氣,不過並未說話,只是輕微點了點頭。
今日,書院弟子便要撥亂反正!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
京城外的酒肆中,一襲青衫的李疏鴻放下碗砸吧砸吧嘴,“這水怎麼沒味兒啊。”
他從桌上的酒罈裡又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爾後他擡起頭,臉上似笑非笑,“掌櫃的,你這水裡怎麼摻酒了?”
旁邊張百山直接一口把酒呸了出去,“呸!這特麼還真是水裡摻酒!坑老子呢!”
正常奸商往酒裡摻水,那也是八分酒兩分水。
可這酒肆裡的酒......特麼是二分酒八分水!
不過他二人雖然抱怨,酒肆裡的掌櫃跟那個小夥計可沒顧及他們。
那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收拾東西往驢車上塞。
聽到李疏鴻的抱怨,那掌櫃一邊繼續收拾東西一邊頭也不擡,“不要你錢!那壇酒就當送你們的了!”
李疏鴻來了興趣,“掌櫃的,你們這急匆匆的是幹嘛去?莫非是奔喪?”
張百山看了李疏鴻一眼沒說話。
他發現這謫仙人哪兒都好,就是嘴臭,總是下意識就說得罪人的話。
也可能是故意嗆別人的。
不,根本就不是可能。他確定這傢伙就是故意的。
“再不走可就真要奔喪啦,不過是別人給我奔喪。”
掌櫃擡頭勸道:“我勸你們也別往京城去了,趕緊跑吧,跑的越遠越好。”
他指了指前面的官道,“你看看多少人在忙着往外跑,我也沒工夫跟你辯什麼摻水不摻水的了。”
他回頭吩咐小夥計,“小劉,你在這兒守着,我去把你主母還有你老孃都接出來。”
說罷不待李疏鴻挽留他便逆着川流人海往京城內跑去。
李疏鴻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又瞥了眼面色驚惶還拖家帶口朝外逃竄的百姓,不由好奇問道:“所以他們都跑什麼?”
“客人是外地來的還不知道呢。”夥計小劉一邊接着收拾東西一邊答道,“官差老爺說啦,讓所有人都離開京城附近,他們說是奉上面的命令,還說繼續留在京城會有危險,若不離開的話官差老爺要打人的。
“可大傢伙能往哪兒去呢?”
李疏鴻笑道:“官差可說會有什麼危險?”
“那就不知道啦,我又不想捱打。”小劉繼續收拾東西。
不過他沒聽到那位青衫客人的聲音,他也沒在意。
當他差不多收拾完之後纔回過頭,卻發現那兩位客人連同那輛華貴馬車皆消失不見。
只有爛木桌上空着的酒碗下面壓着一張銀票。
小劉拿起銀票之後便愣住了。
“一百兩?!”
他愕然擡頭,卻再難看到那道青衫身影。
............
“快走快走!”
“老爺!您就行行好吧!我糟老頭子離了家可怎麼活吶!”
“那本差不管!若老爺怪罪下來,你擔待的起!快滾快滾!再不滾休怪本差手中長刀不長眼!”
李疏鴻二人甫一入京便看到有官差在朝外驅趕百姓。
甚至那老漢跪地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那官差也只是冷麪怒罵,更甚者還拔出手中長刀便要讓那老漢血濺當場。
“爺爺!”
老漢身邊的小女孩兒只敢撲在他懷中痛哭,一雙大眼睛驚恐地注視着即將落下的屠刀。
老漢死死抱着把孫女護在懷中,低頭閉眼咬牙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但許久許久,那鋒利的屠刀也未曾落下。
老漢下意識睜開雙眼擡首看去,只見一根手指抵在那柄利刃之上。
手指的主人是一位俊逸不凡的青衫青年。
那人自然便是李疏鴻。
李疏鴻手指輕輕一彈,那柄制式利刃便化爲齏粉。
那官差瞳孔猛縮。
能擊碎利刃者他見過,但只是輕輕一彈便讓利刃化爲齏粉,甚至他都沒感受到絲毫反震力道的......他聞所未聞!
“小人乃京兆尹衙中差人,不知大俠爲何阻攔我等辦公?”
前倨而後恭,思之令人發笑......李疏鴻不豫與此人廢話,“爲何欺壓百姓。”
“上峰有命,在今日午時之前將全城百姓遷出京城,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那官差苦笑應聲,“若未能辦好此事,小人項上人頭不保,一時情急才作此下策。”
李疏鴻臉色稍霽,平靜道:“將你上峰找來。”
“是是是!”
那官差屁滾尿流跑了。
李疏鴻回頭對那老漢道:“在下聽聞京城不日將生禍端,因此朝廷纔要轉移百姓,老丈何不先帶孫女贊避些許時日?”
“不瞞大俠,老漢獨子死於戍衛邊疆,兒媳業已改嫁,老漢與孫女便是住在我那獨子蔭封的小屋之內,每日老漢替人做工才與孫女苟活於世。”
那老漢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更顯皺褶,“可若是離開......老漢年老,老漢孫女又尚且年幼,我祖孫二人又如何能活?”
“這倒是個問題......”
李疏鴻回頭對張百山道:“老張,銀子。”
張百山撇撇嘴,從懷中掏出幾錠碎銀丟給李疏鴻。
李疏鴻接過銀子塞進老漢手中,爾後安慰道:“老丈且放寬心,有在下在,大傢伙都不會流離失所。”
“閣下好大的口氣!”
聽到身後怒氣衝衝的聲音,李疏鴻才直起身回頭。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作書生打扮的三十餘歲中年壯漢。
“大人!就是他!”
方纔溜走那官差指着李疏鴻大聲道:“就是此賊擾亂下官執行命令!”
“住嘴!我讓你們執行命令,難道還讓你們對百姓刀兵相向?給我滾回去自領三十大板!”
那書生也是個暴脾氣,他回頭衝着那官差就是一頓怒罵。
爾後他纔看向李疏鴻,“我不管你是誰,但誰也不能阻止百姓撤離!”
“我可以。”
“憑什麼!”
李疏鴻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而是轉身逆着人流朝皇宮行去。
那壯碩書生正要擡手拽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而前方原本擁擠的人羣彷彿被輕風拂開一般朝兩邊讓開一條通道。
那書生此時才發現......原來雨水從一開始便未曾沾溼那一襲青衫。
他表情忽然變了。
因爲他想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傳說,一個流傳在師門中的傳說。
一襲青衫,一口胭脂劍,一位傳說中的......天榜第一!
............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一成不變的承乾殿內是日復一日的朝議。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臣有事稟報!”
李文正出列,手捧玉圭憤然道:“二十年來百姓流離失所!名門望族侵佔良田!勳貴子弟橫行霸市欺男霸女!此皆丞相霍亂朝綱!陛下昏庸無道!
“臣斗膽,請陛下發罪己詔!並誅丞相於殿內!”
大殿之內數百官員,但此刻卻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