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歸於晨星的聖女
安蘇注視着曙光聖女,她依舊沐浴在聖光海洋之中,精緻細膩的側臉映着黃昏的暈色,細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就好像搖曳在深秋中細碎梧桐枝幹,每一次顫動都代表着生機與活力。
安蘇能夠感覺得到,他已經隱隱自生命長河中聯繫到了蒼藍魔女的存在,可這個情感錨點依舊無法堅固到讓其復生,
但儘管如此,骨頭小姐依舊沒有自曙光聖女的聖軀中醒來。
到了後來,就連眉毛也不顫動了。
骨頭小姐依舊被生命長河所束縛,彷徨在那無窮無盡的生命漩渦之中。
“喵。”
珞小黑竄到了曙光聖女的臉頰旁,用爪子輕輕碰了一下後者的臉頰,她回頭看向安蘇,用尾巴指着安蘇,捧着肚子打算喵喵大笑。
看來這份羞恥不夠強烈的都說了讓本聖女再抽一百抽的!
她難得見到小出生吃癟,可還沒等到喵出聲來,就聽到晴空一道霹靂,天空連着碎裂了數公里。
大片大片鉛色的夜幕碎片墜落而下,砸到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中,砸到曙光教堂最中央,碎片中的夜色四濺而起,原本已是廢墟的曙光教堂徹底淪陷在黑夜之中,再沒有一絲光亮。
【世界錯誤程度,百分之九十八】
錯誤到達了這個地步,就連教堂世界的最基本規則都會崩潰。
除非徹底殺死最大錯誤因子,不然,崩壞程度還會繼續上升。
珞小黑回過頭來,看向了光輝女神的聖石神像,卻見點點的縫隙從神像面頰中裂開,玉石碎屑層層地剝落,而那原本能無窮無盡供應的‘聖光’,此時此刻都消失了。
曙光教堂已經毀了,這座光輝神像,便是這個世界的最後基石了。
在天空的碎片之處,蒼藍魔女微笑着矗立在星空之中,衝着光輝女神像擡起了食指,瑰麗的魔瞳匯聚着璀璨的光輝——
蒼藍魔女在幹什麼,蒼藍魔女在偷塔!
泉水被人砸了!
珞小黑喵得一聲叫出聲來,她喵喵地看向安蘇,人家都偷到家裡來了,你還擱這復活呢?
蒼藍魔女再次撕開了脆弱的奈落天空,大塊大塊的天幕墜落而下,向着所有人砸來;活靈之術貫穿大地,無數死去的亡靈都被賦予了生命,它們誦唸着蒼藍的名諱,自深淵之中爬出,向着他們的主君叩拜。
那蒼藍色的瞳孔倒映着整個世界,無論是瑟曦也好,珞小黑也罷,就連睫毛微微抽動的聖女殘軀,每一聲心跳,每一個呼吸,也都一一落入到了這位魔女的眼瞳之中。
以及安蘇的行爲.企圖將她的魂靈塞進聖光的軀殼中,但最終徒勞無爲。
真是可愛的小孩。
她已經受夠這份令人發笑的屈辱了。
結束了.蒼藍魔女嘴角噙着清冷的笑意,她就會徹底破壞掉這個世界的女神賜福,使得教堂世界墮落爲無主的邊境世界,而聖徒的靈魂也將會徹底在此世死去
到那時,蒼藍便會徹底吞噬掉晨星,細細地攪碎他渾身上下的每一片肌膚,無論是手指還是腳趾都咽入腹中
她彷彿已經能嗅到那少年靈魂散發出來的氣味,她已經無法壓抑住這份來自本能的‘食慾’,這份感情如此的熾烈,只要吞噬掉他的身軀和靈魂,就算她是歷史的投影,也將皆由這份餐食而還作真實。
【世界錯誤程度,百分之九十八點五】
瑟曦也感受到了光輝的賜福在迅速消退,她微微蹙着眉頭,身體傳來了強烈的不適感,腹部被縫合生命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不要錢的涌出;
沒有了賜福,這些傷口再難以治癒,全身的魔力也近乎耗盡了,無論是靈魂還是精神都有些乏力。
這還是皇女冕下第一次被傷到這個地步,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痛楚,她覺得很開心。
不過,如果教堂世界徹底失控爲邊境世界,那就真的會死。
在隸屬於正神的教堂世界裡,肉體死亡了靈魂還在,便會被女神的賜福復甦,最終只是失去記憶而已;而在無主的邊境世界裡,肉身死亡便是真正的死亡。
安蘇瑟曦回頭看向立於神像前的少年,她算是看出了安蘇想要做什麼,
先用召喚術把蒼藍的亡靈召喚出來,然後揍亡靈給她留下心理陰影,最後接觸召喚術,通過這份心理陰影作爲錨點找到蒼藍,巧妙地繞開了限制,用復生術將蒼藍魔女臨時復甦到曙光聖女的軀殼中。
召喚生和復生術還能這麼用這種腦洞清奇的魔法組合,就連瑟曦也是頭一次見。
不過,就這?
若他只是想出了僅此而已的、只能算是想當然的、只是憑藉運氣的計劃,那這個少年也僅是如此了,瑟曦對此而感到失望。
這種程度的情感錨點,頂多只能聯繫上那位魔女,根本就無法復甦她。
太過異想天開了。
既不付出任何代價,又不做出任何犧牲,永遠在安全區域,靠着小聰明,僅憑幻想就企圖讓奇蹟實現若安蘇僅是如此的話,瑟曦會發自內心地感到失望,
沒有覺悟的惡,就猶如虛僞的善一般脆弱不堪。永遠就無法成爲那唯一,值得被她耗盡一生追獵的極惡。
這小孩還是不夠瘋。
在世界徹底崩壞前,自己先離開吧.
瑟曦漸漸沒了興致,她不想陪這小孩繼續冒險下去了,他的小聰明已經到此爲止了就當瑟曦這般想的時候,卻看見安蘇緩緩地擡起了頭來。
他露出了平靜的微笑,沒有半分的沮喪和失落,蒼藍色的瞳孔剔透得猶如湖泊般,明明世界馬上就要在他面前崩壞,但安蘇卻能笑得出聲來。
【世界崩壞程度,百分之九十九】
骨頭無法醒來,這其實是安蘇能夠預料的事情。
他所準備的籌碼太少了,死者蘇生僅僅只是高階魔法而已,哪怕蒼藍魔女是專修生命的聖女容易復甦,哪怕掌握了錨定詞以及無窮聖光供應,但想要暫時復甦那位大魔女,這依舊還不夠。
在這個基礎上,抽了一百鞭的情感錨點,也僅僅只是能讓骨頭在生命長河中感受自己而已,無法迴應安蘇的期待。
但安蘇想要實現的,就僅是如此而已。
要讓骨頭能夠感受得到,能聽到,能聞到。
他的笑容越發平靜,想要完成這種程度的復甦儀典,就必須要準備好足夠盛大的籌碼,足夠盛大的祭品.珞小黑看着安蘇嘴角的微笑,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微微瞪大了眸子。
世界上最強烈的,最濃厚的情緒。
比生靈的【恥辱】,亦或是【仇恨】這種後天習得的情感還要強烈的情緒,
都是源自生命的本能,
是從所有生命出生起就具備的情感,無論高等劣等,無論是人類還是蟲豸,都脫離不了的根源情感,它乃是被母神所賜福的慾望,能夠超越生死。
那份根源感情叫做——
【食慾】
從一開始,身爲生命聖女的骨頭就已經對安蘇揣懷着這世界最強烈的情感了,只是因爲召喚的影響,她選擇了忽視。
而安蘇要做的,便是將這份情感喚醒。
珞小黑眸中的緋紅之色在此時此刻達到了最大,混亂聖女滿臉歡愉地注視着安蘇的所做作爲,在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混亂達到了最頂峰——卻見少年面容平靜地從取出一柄鋒利的鍊金小刀,滿臉微笑地向着他自己的脖頸劃去!
鮮血瞬間不要錢地噴涌而出,身體也越發虛弱,但安蘇的笑容卻越發平靜。
“源自古代的生命祭司——”
他雙手已經沾滿了自己的血液,粘稠的詛咒之血散發着詭譎的香味,少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曙光聖女的面前,微微壓低身子,靠近了後者的薄脣,輕聲道。
微不可查的,那副軀殼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美味小孩的味道,便是連星空之上的‘生命母神’都能聞到。
“我呼喚您的名諱。”
他猶如一名真正的生命大祭司,在舉行着一場史上最盛大的復甦儀式,所有的舉動都完美無暇,所有的操作都毫無紕漏,先是將作爲活祭的咽喉之血塗抹到活屍的額頭、脣瓣,以及鼻子,剜出祭品肺部血液,順着活屍的咽喉灌入,然後,挖開活祭品的胸膛,取出心臟,讓那心頭之血滴落在活屍的眼眸。
少年所有的流程,都完美符合傳統復甦儀式,除了一個例外,那便是這場復甦儀式的祭品,是作爲主持者的本人。
最頂級的廚聖,就是把自己做成菜。
“瘋子!”
蒼藍魔女隔着這麼遠,都能聞到那令人醉心的香味,她冷冷地看着安蘇將他自己分割,將那些珍貴的血與肉喂入已經死亡了的曙光聖女,便死死地咬着牙齒。
那些都是吾的血,那些都是吾的肉!
你不準吃!蒼藍要立馬阻止安蘇的浪費行爲,便調動全身的魔力,盡數向着曙光教堂潑灑而去,但卻被蒼白的魔力屏障給阻擋在外;
原本已經了無趣味的瑟曦再次攔在了面前,她全身是血,但那雙眸子卻興奮地在發光,她感受那面無表情切割自己肉身的安蘇,眼瞳便爆發出病態般的瘋意——
就該是這樣,就該是這樣!
安蘇.莫寧斯塔,你就該是這樣!
就讓我們一起瘋狂到世界盡頭吧!
原來不是將曙光和蒼藍縫合在一起,而是將曙光,蒼藍,以及晨星盡數匯聚。
曙光聖女的神賜之軀,在正教廷中,全身都是寶;而安蘇的詛咒之軀,對於密教而言,從腳指頭到頭髮絲,全身都是玉盤珍羞,遠遠超過曙光的軀殼!
光暗一旦融合,便是世間的混沌。
【世界崩壞程度,百分之九十九】
安蘇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因鮮血喪失過多,他幾乎無法站穩,沒了心臟沒了五臟,他僅僅是憑藉着超乎想象的意志力在支撐着這副身軀,完成這場最後的儀式——將自己的身軀作爲錨點,獻祭給那生命之海的亡靈。
但儀式完成之後,到那時,他的肉身便將會死去。
安蘇也曾經在教堂世界痛苦幹校中,將自己的肉身獻祭給生命母神,最後在正神加護賜福下,歸來靈魂復活。但這一次的情況,與上次完全不同,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搏命。
世界崩壞程度一旦達到百分之百,教堂世界就淪陷爲邊境世界,聖徒的靈魂便會隨着肉身死亡一同湮滅。
唯一能活下來的機會,便是在世界徹底崩壞前,在黃昏到來的最後一剎那,殺死這個世界的最大錯誤——蒼藍魔女。
這樣,靈魂就能逃脫。
安蘇便能贏得這個世界,甚至贏得更多。
所有,亦或者一無所有。
安蘇要利用他所能利用的一切,萬物都是他向上爬升的階梯,錯誤也罷,混亂也好,便是他自己的生命,也只不過是這漫長階梯中的一方臺階,僅此而已!
瘋了!
不只是瑟曦,就連混亂聖女艾爾芙都覺得安蘇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小孩看起來文質彬彬笑容純真的,其實底子裡比誰都要瘋!
“源自古代的黑暗祭司。”
他的氣管已經被割開,這是用靈魂在發聲。
安蘇以此肉身作爲祭品,進入到曙光聖女之中,通過復甦儀式,與那在生命長河中溯回迷惘的蒼藍融爲一體,血肉進入到了蒼藍魔女的魂體之中,走馬燈似地走過了那浩瀚的人生。
從覺醒蒼藍魔瞳,到父母親人爲之而死,無人再能夠注視她,所有親切她的人都被魔眼所吞噬,所以蒼藍魔女加入到了生命密教中,不是因爲憎恨,而是因爲想要去愛。
蒼藍魔女在尋找,能夠映入她眼眸中的人。可她沒有找到,所有人都被魔眼所吞噬,她也成爲了這混亂時代末代的最惡魔女。她最終死去了,那曾經蒼藍的眸子,也褪去了色彩。
但此時此刻,那迷惘而褪色的眸子,仿若灰白色的夜幕,卻重新倒映出人影來。
“安蘇.莫寧斯塔呼喚您的名諱——”
晨星籠罩這個世界,懸掛在灰白的天空之中,那藏青色的星光,重新填滿這片空無而單調的世界。
填滿了她的眼眸。
少年矗立在那片蒼藍之中,立於星光之下,向她伸出了手,如同主君般向她發出了邀請——
“我呼喚您的名諱。”
安蘇.莫寧斯塔誦唸着最後一句禱告詞,
——“安蘇.莫寧斯塔邀您入世。”
生命長河短暫的停滯了,憑着生靈本能的食慾,蒼藍握住了那少年遞來的手,她眼眸低垂,赤足單膝跪在地上,猶如使徒向着主君宣誓,臉頰靠近少年的手背,薄脣微微張開,吐出溫潤的呼吸。
用啃咬代替吻手禮。
鮮血和血肉同時濺起,安蘇面色平靜地注視着蒼藍魔女將其祭品啃食殆盡,而這份源自靈魂的血肉之契,便是入世的證明與臣服的誓言。
“死者。”他同蒼藍一起道,“蘇生。”
【世界錯誤程度,百分之九十九】
【世界錯誤程度,百分之.】
【原本世界線得到修復,世界錯誤開始下降!】
【世界錯誤程度,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九十七.百分之九十】
【曙光甦醒!】
【錯誤因子正在下降】
【你引起了生命母神的幽怨目光】
下一個瞬間,這個世界的光輝聖女,亦或是生命聖女.睜開了她的眼眸。她既屬於光輝的曙光,又屬於黑暗的黃昏,但新生的她既不是光輝教廷的聖女,亦不是生命教廷的聖女。
早晨的星星,便是所謂的晨星,它誕生自黑夜,卻落在了白日,所以它既不屬於白天,也不屬於黑夜。
她是光與暗的聖女,她是獨屬於晨星的聖女,獨屬於安蘇的聖女——
晨星聖女。
骨頭小姐睜開了她的眼眸,那雙眸子的美麗已經超乎了現實,驚心動魄般得映在所有人的靈魂深處,再也無法遺忘。
左眸是蒼藍魔女的蒼藍,而右眸,則是歸屬於晨星的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