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外習家池別苑中的畫舫上,今天終於輪到了休沐日又正好是青蘿和小掛件搭伴的日子。
已然充分長開來的青蘿越顯得雪肌花貌、婀娜娉婷,與眉目如畫而纖柔嬌小的小掛件光是端坐在一起,自有一種讓人莫名安心平靜下來的愜意和舒適感。
只見涼風習習的艙室之內,她用自身最爲突出的部分襯托和配合着纖纖玉指,輕輕揉捏着着閉目養神的周淮安頭頸。一邊溫言款款的說着一些後宅經手的日常事務。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而小掛件則是一邊看着文書一邊哼着歌兒,卻是李白《清平調》爲詞的譜曲。也不知道她爲什麼喜歡這類御製、宮體風的詞曲;不過以獨有這種清靈空澈的蘿式輕音哼唱出來,卻是別有一種古韻風味。
只是她偶爾還會對着閉目養神的周淮安提出些問題來:
“郎君,什麼叫做人設啊。。”
“便就是你們每個人爲我所欣賞的特色所在嘍”
“那讓我們打扮成奇奇怪怪模樣的角色扮演又是爲何般?”
“自然是增添生活的情趣怡然了;怕不是好要長相廝守下去,所以避免一成不變的寡淡乏味,偶然換點花樣,豈不是也有耳目一新之感呼?”
“那爲什麼喜歡聽人家唱《玉樹後庭花》《虞美人》這種(亡國)不詳之調啊?”
“因爲隨時可以提醒我,荒怠嬉戲不理正事的後果是什麼啊!”
“其實,我想要向郎君請個恩典。。乃是有關阿姐的事情。。”
小掛件突然放下手中的書冊開口道:
“你是說歸義軍可能要與大都督府爲敵之事?這不用你求什麼恩典啊,我自當曉得歸義軍是歸義軍,她是她,這些年爲了維護你周全的事情,我看是都看在眼裡的。。”
周淮安卻是忍不禁睜眼捏了捏她的臉蛋兒,輕描淡寫笑到:
“其實。。其實。。。我是想請郎君能否收了阿姐在身旁。。這樣上下內外也就可以安心了。。”
小掛件欲言又止還是鼓足勇氣道:聽到這話,青蘿的動作也只是頓了頓,顯然對此有所心理準備了。
“不知道,這是你還是她的意思麼。。”
周淮安不由臉色一怔,卻又餘味深長嘆道:
“這既是我的私心,但也有阿姐的一番苦衷。。”
到了這一步,小掛件卻是哀然若泫的決然道:
“阿姐想要守着我,而我也想給阿姐求一條活路而已。。而不是在人言可畏中鬱鬱而終的。。”
“那你可又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和代價麼。。哪怕是名義上的,也代表着巨大的干係和隱性的資源啊!你和她都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了麼?”
周淮安又繼續道:
“菖蒲自當曉得,但若是能夠因此對於歸義軍方面,乃至西北各道的局面,與郎君有所裨助呢?”
小掛件的語氣反而變得有些堅決起來。
“嗯?那就抽空當面談一談再說了,這東西強求不來的,我要看看當事人自己的意思。。”
周淮安感受着青蘿充滿溫暖而又沉甸甸的心跳和依舊不緊不慢的動作,思慮的片刻才道:然後,他就發現自己再度被套牢了沒法專心說話了,而後腦也隨着窸窣偶的廝磨聲,傳來了更爲直觀的觸感。
然而,這種喜聞樂見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當週淮安重新收拾好身心狀態,卻又見到了岸上划過來報訊的小舟。半響之後他就出現在了城內節衙的公廳大堂內,聽取這臨時召集而來的太平軍高層各自意見紛紛。
“這麼說,楊行愍也派使者前來了?這豈不是於我軍有所接境的三方勢力,都齊活了?”
“這麼說只怕江北的淮南境內將要有所大變數了?我大都督府又該秉持什麼的態度?”
“這有什麼好猶豫再三的,既然劉漢宏那廝敢給,咱們還不敢拿麼!先把地盤人口落袋爲安纔是要緊的。。”
“那豈不是也遂了他的心意,讓咱們的人馬爲他消災擋禍了不是?最要緊的難道不是保持淮南局勢的相對均衡?”
“正是這個道理,楊行愍那廝有什麼好忌諱的,區區一點議和的錢糧好處算什麼;總之不能令他輕易做大才是最要緊的不是?”
“至於呂用之,那個妖道是個什麼玩意大家都曉得,居然也有臉拿淮南之地和咱們大都督府談條件?”
“我覺得眼下大可以不必考慮這廝的干係,只要做好咋們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關鍵還是落在楊行愍的身上?。。”
“我覺得還是再多看一看的好;可以先做好相應介入的準備和手段,繼續坐觀這三家,最後能夠出死力拼到什麼程度以爲穩妥。。”
“可以考慮先動員和集結沿江三大防戍區以爲威懾和試探,以觀後續的反應使然再作出決意好了;但是要避免先期過多介入的打草驚蛇,令其有所忌諱而就此收手罷戰,偃旗息鼓以爲對應?”
“在下以爲,有必要去考慮淮南三家態度麼?我太平軍的宗旨和主張又是什麼,難道不就令更多士民百姓得活麼。。”
“我亦以爲然,既然是有機會介入其中,自然是見機而動,無論劉漢宏也好,楊行愍也罷,哪個不開眼的敢於阻礙咱們的行事就消滅誰好了。。”
周淮安一邊聽着他們軍議紛紛,一邊卻是再通盤考慮起眼下太平軍的勢力格局來。再關內退兵之後轉入休養生息狀態,遣散多餘輔助部隊、暫編武裝和徵發勞役,外加秋收開始還不到一個月,實在有無必要再開啓一戰場戰事呢。
如今太平大都督府旗下大概保持了,以山南東道爲核心的北面和東面江東三路的兩大軍事集羣。其中山東道的北面集羣,在保持對於關內的威懾和支援態勢的情況下,也通過桐柏山脈和伏牛山脈,分別與河南的各方和淮西境內的劉漢宏等,保持有限鄰接狀態。
而江東集羣的職能,則更多是保持對新入手的江東三路,正在持續當中的地方改造工作和屯墾開拓、工場營造等佈局,提供相應威懾和鎮壓性的守備力量。針對淮南方面的軍事存在和壓力,主要是依靠水軍方面所保持下來的。
所以究竟對於那邊勢力進行介入,也決定着將以哪一個軍事集羣爲主,進行下一步的戰略部署和軍事行動。而在場諸將的公開表態和爭執之下,其實也代表了這兩大軍事集羣相關的機會和背後大小山頭的立場使然。
不過,這也是任何一個發到到成熟階段的政治勢力,所必然要面對的常態。周淮安只要做好相應的調劑和權衡,以保持他們能夠有良性競爭的促進和相互制約的常態就好。然而,很快一份送進來的加急通報,就讓周淮安沒法再保持沉默下去了。
只見他輕輕揮了揮手就讓堂下的爭議迅速平息下來,這纔開口道:
“來自揚州城中的密線急報,針對淮南內史呂用之的叛亂已經爆發,各部人馬的亂戰和燒掠已經席捲全城;”
“此外,在消息發出的同時,已經確認揚州境內的壽濠軍方面所屬兵馬,已經主動對於本軍在海陵城的外圍據點發動攻擊了。。”
“所以,沒必要在討論下去了,戰爭已經開始了。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來決定,如何儘快的結束它了。。”
周淮安當然知道,歷史上曾經發生的那場廣陵妖亂,在這個時空怕是要就此迅速走向尾聲了。如果自己不介入而繼續坐視其成敗的話,最後入主揚州城的楊行愍,將會得到一個戶口從最盛時的十幾萬戶,五六十萬口百姓的天下第一富邑,卻在饑荒與屠殺當中急劇銳減到只剩幾百戶,建立在廢墟屍骸之上的鬼城。
這就未免不符合太平軍的主張和宗旨了;在太平軍的長遠規劃當中這個正當王朝末世的國家,相應的資源和人口能夠多保全下來一分是一分;哪怕是罪人之屬在太平軍的體系之內也有相迎用場和去處的。就這麼白白在地方軍閥爭據當中白白浪費掉實在太可惜了。
在場的諸位將領也是露出凜然、鄭重和詫異、同仇敵愾,乃至是躍躍欲試的表情,又相互激烈亦然的眼神交錯起來。然後周淮安繼續開口道:
“傳我令下,在江西、浙東、浙西三路進行全面動員。。太湖舟師和沿海水營就地裝運錢糧物資北上集結。。”
“此外,洞庭、鄱陽各支水軍向江寧鎮集結;沿江三大防戍區,按照城邑的大小和人口規模,提供相應比例的動員兵和勞役人員。。”
“之前參與過關內攻略的湖南、荊南、山東和兩嶺各路,依舊保持常態,峽江道的徵拓依此辦理。”
“從大本營下轄抽調的山地步卒三營,就此進入桐柏山脈中以爲待機;再派人去都畿道境內聯絡,詢問相應借道河南用兵的事宜。。”
一應佈置完這些前期工作之後,接下來就是選擇誰人爲主將來統籌前期的局面了。動員和集結部隊和軍資物用需要緩衝的時間,因此,需要一個足夠得力和能幹的人選,來主持江北據點和江東方面,撐過這一次來自地方的全力反撲。
——我是反撲的分割線——
“爲何要搶攻海陵?”
而在揚州城附近的揚子鎮內,剛剛立帳與此的楊行愍也在厲聲咆哮道:
“不是千叮萬囑,莫要輕舉妄動,只須看住當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