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人間四月天。
春染長安,四月靜好,天藍似海,雲白似雪,半城綠樹半城花。
立夏後的長安,是一年最舒適的時候,沒有初春的乍暖還寒,也沒有盛夏的烈日當空,更沒有秋天的綿綿細雨,也沒有寒冬的風雪交加。
在這樣的好時節,皇帝從驪山湯泉宮回京了。
武懷玉一家也回到長安。
洛陽令武承嗣也回了京。
武家娶長媳的好日子到了,
太原郡公武承嗣迎娶皇十九女蘭陵公主李淑,
公主盛妝,
楊婕妤在旁邊看着女兒換上嫁衣,既是高興又是不捨,眼眶紅了,忍不住扭過頭去擦眼淚。
宮裡的大小楊妃和巢剌王妃楊氏在一邊笑着安慰她,“蘭陵公主出嫁,大喜日子,應當高興呢。”
“高興,我這就是高興着呢。”楊婕妤對幾位同樣弘農楊家出身的妃嬪們道。
“公主今天真美,”
“陛下駕到。”
皇帝前來,有許多話要對出嫁的女兒說。
“麗貞啊,承嗣那小子朕是看着長大的,你呢也從小跟他相識相熟,他人也還是很不錯的,這個女婿朕當初沒選錯,他嫁過去後,他肯定會疼你愛你的。
但是,你雖貴爲公主,但出嫁以後,也要孝順姑婆,敬愛丈夫······”
一番話,說的公主也紅了眼。
皇帝給公主的嫁妝也很豐厚。
延康坊賜第一所,就是原先魏王李泰的那座宅子,這宅院隋朝時是宰相楊素宅,入唐後李淵賜給女兒萬春公主和駙馬豆盧懷讓。後來李世民將此宅賜給寵愛的兒子魏王李泰,
李泰對這宅還重新裝修過,十分奢華,佔地面積也極廣,佔了小半個延康坊。
如今李泰因捲入謀反案被貶,這處宅第收回,李世民便轉賜給女兒蘭陵公主做嫁妝,皇帝還嫌不夠多。
又把原賜給李泰的芙蓉園也一併賜給了公主,那可是佔地三千畝,週迴十七裡的皇家園林。另外,李泰原在洛陽佔據惠訓坊一坊之地的豪宅,也一併賜給公主。
又賜田園百頃,奴婢百房,車五十輛,絹布兩千匹。
此外,又賞賜公主食實封六百戶。
並將許多宮中收藏的珍寶賜予公主:連珠帳、澄水帛、瑟瑟幕、火蠶綿、如意玉,還有金麥銀米數斛,闢寒香、辟邪香、瑞麟香、金鳳香、龍腦香等等珍寶。
李世民招手,內侍端上來一個盤子。
皇帝取下蓋布,裡面是一支精美無比的九鸞釵,玉釵上雕着九隻鸞鳳,每鳳一色,各不相同,堪稱世間奇珍。
“喜歡嗎?”
公主很喜歡這支九鸞釵。
“這是皇后臨走前,交給我保管的,說是給你準備的出嫁禮物,可惜她沒能等到你出嫁這天,不能親自爲你戴上。”
爲了今日公主大婚,
李世民還特意讓公主借用了皇后的車駕,並派禁軍排在車駕兩側來壯大嫁妝儀仗,
爲了讓公主所乘婚車進入,還把坊門拆了,並沿路設置火炬,場面要多壯觀有多壯觀。
連帶着延康坊的居民百姓,都獲得了免課稅一年的好處。
李世民還特意在兩儀殿宴請羣臣,命公主出嫁公卿。
滿朝文武一起來送公主出嫁送行。
而武家迎親的規格也一點不低。
娉禮極爲豪華不說,甚至還額外的爲公主準備了一份嫁妝。
雖然皇帝以前也說禁婚嫁排場奢侈,但這些年漸漸的這種排場風氣又起來了,連皇家也不能免俗。
說到底,也是皇帝內庫有錢了,百姓嫁娶有條件的都要講講排場,請個吹鼓隊,擺上許多桌酒席,這皇帝嫁女,自然也不會落後。
人之常情。
這場婚禮,可以說是驚豔整個長安。
盡顯皇家奢華,
也顯露了貞觀第一新貴武太尉家的豪氣。
皇帝給公主賜了長安延康坊豪宅,賜了洛陽豪宅,還賜了佔地三千畝的芙蓉園,但大婚日,公主還是先進宣陽坊太尉府,
在這邊完成婚禮儀式,
等婚後,公主和駙馬小兩口再去延康坊那裝修的極奢華氣派的宅子住,也可以在宣陽坊這邊住。
不過承嗣現在是洛陽縣令,這次是休婚假來結婚的,就休半月假,到時他會帶公主一起去洛陽上任。
這也是李世民給公主在洛陽賜了一座佔地一坊的大宅原因,未來幾年,蘭陵公主李淑李麗貞在洛陽居住的時間會更多。
日落後,
承嗣帶着武家浩蕩的迎親隊伍去接親,
李世民帶着公卿百官,送公主出嫁。
迎親的街道兩邊,插滿了火炬。
武家的子弟,以及一衆親朋家子弟,今日充當伴郎,頭上插着鮮花,他們騎着高頭駿馬,馬鞍子上馱着滿滿的銅錢。
他們任務不僅是接親,還要沿途撒幣。
出了宣陽坊太尉府大門,就開始向道路兩旁圍觀的百姓們撒錢,
一直撒到宮門前,
然後給宮門前公主這邊送親的人發紅包,人人有份。
接上人往回走,又繼續一路撒錢。
一把一把的銅錢,
偶爾還會夾雜着一兩個銀錢,金錢。
這麼闊氣的撒幣,更是引的無數長安居民,把這條接親路兩邊都堵死了。
這讓雍州衙門和萬年縣衙也不得不把所有人都派到街面維持秩序,就生怕出現踩踏,或是有人驚了公主的車駕就麻煩了。
連左右武侯衛都派出大批士兵來維持秩序,北衙禁軍都出動了。
幾裡迎親路,
到底撒了多少錢,根本沒人知道,反正那一羣小夥子們就沒有停過,一馱子錢撒完,後面跟着的馬車,立馬就會又送來兩袋子錢,繼續撒。
不論男女老少都高興的搶錢撿錢,
沾喜氣,
也是實打實的好處,
運氣好撿到一枚銀錢,那可是能買上半石米,要是撿到一枚金錢,那能換一匹絹。
開元通寶銅錢,還是挺值錢的,這些年朝廷的打擊下,早年氾濫的私錢、舊錢、劣幣已經少見流通,開元通寶的幣值也就越來越堅挺,就算長安一斗米也才幾文錢。
一文錢,可以吃一頓很豐盛的早餐。
武懷玉坐在家裡,
今天也一樣裝扮的挺隆重,家裡女眷們有誥命的甚至也都把那套花樹寶鈿釵衣穿起來了。
“一會要按傳統禮儀來嗎?”樊玄符有點緊張,
當公主的婆婆,她是頭一回,甚至這也是她頭回當婆婆。
新婦進門,要向舅姑敬茶等。
“咱是姑舅,是長輩,你緊張什麼,就按禮儀來。”
唐代兒媳婦稱公婆爲舅姑,過門後被稱爲新婦。
按禮制,六禮過,方爲夫妻,納采問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舉行親迎之禮,就算迎娶過門了。
六禮是婚前禮,而成婚禮也有許多傳統儀式,比如催妝、障車、青廬、卻扇、坐鞍、撒帳,乃至禮成,
還有婚後禮,見舅姑、入新門,還要拜家廟。
新郎迎親,催妝出門,新娘家會讓新郎或男方寫催妝詩,這就跟後世接親要先喝酒悶關一樣。
障車,就是攔路擋車,討要彩頭。
一般就得撒錢,才能予以通行。也有一些潑皮無賴,喜歡藉機挾路斂財,鬧的不開心。
唐人結婚都在晚上。
婚禮後,晚上就在院子東南角吉地,搭個青廬帳篷住一晚。
“伱不是也經常在宮裡見到公主嘛,還說公主人知書懂禮,怎麼現在卻又擔心起來?”懷玉笑着道。
玄符說畢竟金枝玉葉,
“沒事,以後他們小兩口,可以住在延康坊,一個在東城一個在西城,相隔十里路,也不會天天見到,也省的你覺得不自在。
再說,他們婚後,要不了多久就去洛陽了,也就過年的時候會回京,”
玄符擔心其實也並不是沒原因,雖說也有些公主婚後對公婆挺孝順,但大多數公主,其實出嫁後,還是高高在上的,
甚至公公是宰相,公主都還要公婆拜見她。
就算皇帝也經常就此問題要求過長公主、公主們,可這情況並沒有太大改變。
能夠真正孝順公婆,擺正兒媳婦身份的公主挺少。
甚至有些公主還很跋扈,甚至是放蕩的也有。
比如說歷史上高陽公主嫁給了房玄齡的嫡次子遺愛,結果還跟高僧辯機偷情,還要讓駙馬給她們偷情時放風站崗,
再比如李世民的妹妹永嘉公主,還跟自己姐姐的兒子,就是自己親外甥通姦偷情,
這種放蕩的公主雖不說很多,但其它跋扈的公主是真不少。
所以說山東士族門閥就很不願意跟皇家結婚,不願意尚公主,因爲在講究禮儀的這些門閥看來,皇家公主們太不守禮。
跟皇家聯姻的,大多是當朝勳戚貴族,尤其是宰相之家,這也是無奈,皇帝非要結親,你還能拒絕不成。
房玄齡二子一女跟皇家結親,武懷玉也是一子一女跟皇家結親,其它魏徵、蕭瑀、長孫無忌,以及王珪、楊師道等宰相,都跟皇家結親。
李世民把宰相都變成了自己親家,既是工作上的搭檔,又成了生活上的親戚。
甚至把一些大將變成自己的妹夫、女婿,
只是李世民也沒想到,這樣的聯姻,這些妹夫女婿們照樣謀反。
外面歡慶喜樂,
武懷玉握起妻子的手,“轉眼間兒子就長大成人了,如今也迎娶公主,很快我們也要抱孫子了。”
“來了來了,新婦進門了。”
外面喜慶熱鬧的吹鼓聲傳來,新娘子迎回來了。
武懷玉哈哈大笑,“快,放煙花、禮炮,迎公主進門。”
“通知賓客們,準備開席了。”
兒子結婚,最高興的自然是父母,尤其這還是頭個兒子結婚。
對於大兒媳婦蘭陵公主李淑李麗貞,武懷玉其實也一直有關注瞭解,知道這位楊婕妤生的皇十九女,頗有幾分弘農楊氏的名門之風,蘭心蕙志。
跟高陽公主、丹陽公主、永嘉公主那些完全不一樣的。
很快,
公主被迎進府。
武懷玉和樊玄符沒到門口去迎接,而是就在大廳的上席就坐。
公主被武承嗣牽着進來。
蘭陵公主也是十分守禮儀的上前行拜見公婆之禮。
武懷玉坦然受禮,還讓人端來水盆,讓公主服侍他們公婆洗手擦臉,又讓人端來茶,讓公主給他們夫妻敬茶。
蘭陵公主都是一一認真做了,十分禮貌。
最後禮成而退。
賓客們見狀,都對武家這新婦讚不絕口,都說這位十九公主,跟襄城公主、南平公主、長樂公主一樣孝順友愛,雅禮有度。
婚禮繼續,
公主和承嗣喝交杯酒,合巹。
一隻匏瓜剖成兩個瓢,用紅繩相連,新郎新娘各執一瓢飲酒,表示將兩人連爲一體,也寓意風雨同舟同甘共苦。
接着是結髮。
在衆多賓客親友的見證下,婚禮上,武承嗣和李淑各剪下自己一縷頭髮,然後將它們交織在一起,用綵線繫好,以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送入青廬!”
禮成,一對新人送去了院子東南角上搭的那座青帳,這就是新人的洞房了。
新郎新娘進了青廬,賓客們卻還沒散,大家都紛紛來向武懷玉恭賀敬酒,這麼喜慶的日子,武懷玉也是沒少喝,
最後難得的喝的大醉,被承業等幾個兒子給擡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