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真是永恆不變的定律。”
盧承慶看着韓藝囂張的背影,不免感慨道。
一旁的許圉師道:“可這也不太相似韓藝的作風,而且毫無預兆。”
盧承慶點點頭道:“這的確有些反常,可是這樣一來,大家可都摸不到他的底,今後誰還敢輕易去惹他,他手握西北、吐谷渾兩大計劃,今日他可以將董英、周道行調去西北,他日也能將其他人調去吐谷渾。”
這時候,後面上面一人,笑道:“可是我看這事還不算完啊,周家和董家可都不是好惹的,要是這兩家將這一把火給撲滅了,那可就成笑話了。”
盧、許二人偏頭一看,見是杜正倫,先是行得一禮,盧承慶又笑道:“可我看難呀,既然韓藝敢上那一道奏章,自然是有足夠的信心。”
......
“哈哈!恭喜,恭喜,韓小哥剛回來就雙喜臨門,真是可喜可賀啊!”
韓藝與張大象剛剛來到戶部,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只見鄭善行從屋內行出,朝着他拱手笑道。
除非是在大殿之中,否則的話,比較熟的人還是習慣於稱呼韓藝爲韓小哥。
韓藝卻是臉一黑,故作不悅,打着官腔道:“我說鄭主事,你也真不夠意思的,我都回來這麼久,也不去爲我接風洗塵,再者說,雙喜臨門,這是何等的難得,豈是一句恭喜就能夠帶過的,少說也得送個千八百貫來做賀禮啊。”
“這賀禮我早已經讓人送去,倒是沒有千八百貫,但是你又豈會在乎這一點錢了。”鄭善行不緊不慢道:“至於前去道賀麼?呵呵,張侍郎不是已經代替我們的戶部去了嗎?要是還分幾批去的話,我怕你也招待不過來,反正總會見到的,又何必急於一時。”
韓藝聽得長嘆一聲,道:“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想,那可就好了。”
鄭善行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站在前院寒暄一陣子後,三人便入得後堂,坐了下來。
韓藝先是直接將朝會的結果告訴了鄭善行,又道:“關於其中的過程我就不細說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戶部接下來的擔子可是非常重的,因爲不管是吐谷渾,還是整個西北地區,都是得先拿利益吊着他們的,穩定住他們,讓他們明白朝廷是在努力幫他們過上好生活,而我們戶部掌控着國家財政,一旦出錯,我們戶部是難辭其咎。”
張大象聽着就很虛呀,道:“韓小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呀,這等大事又豈是我戶部一家能夠做主的!”
無非就是在提醒韓藝,你別挖坑埋自己啊!你如今都這麼說了,萬一真出個什麼錯,人家還不都往你身上推。
韓藝笑道:“利益總是伴隨着風險,任何事你都不能奢望只將好的拿走,將壞的留給別人,這是不可能存在的,想要避免這一點,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不讓我們戶部來主導整個計劃。”
張大象訕訕一笑,其實他還真不太想,可話不能這麼說,因爲他心裡非常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話,韓藝也不會提出來呀!
這韓藝的計劃,他能放心交給三省來主導麼,要是出了錯,這鍋他不背也得背,可韓藝見張大象還是有些忐忑,於是又道:“不過你們也放心,吐谷渾和西北地區如今都是一貧如洗,只要稍微做點事,就可能取得非常大的成功,這擺明讓我們戶部立功的。可是西北那麼一大塊地,突然開始繳納稅收,而且稅收制度又是比較複雜,這對於我們戶部而言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尤其是在這方面的專業人才,目前咱們戶部還是明顯不足。因此在今年下半年,我就打算開始會計證的資格考試,招納一些人才來我戶部當吏。”
“吏?”
張大象愣了下,道:“韓小哥,這讀書人可都想做官,這吏他們可是看不上的。”
韓藝笑道:“要是這官那麼好做的話,那大家俸祿至少也得減一大半,不然的話,戶部哪裡有這麼多錢發俸祿。再說真正的讀書人,他們更加崇尚儒道之學,算術非他們所擅長的,他們想考還不一定考得上了。哦,我們戶部主事以下的每個官吏都要去考,雖不說考不上就會辭退他們,但是這關乎他們的仕途,這也會列入他們的政績考覈當中,尤其是那些吏,如果他們想要轉正,就必須要獲得此證書,而且我打算借這一次的資格考試轉正一部分吏。”
這兩者有關係嗎?張大象有些迷糊。
鄭善行笑呵呵道:“韓小哥真不愧是商人出身,真是精於算計啊!”
張大象詫異道:“鄭主事,你此話怎講?”
鄭善行微微笑道:“韓小哥那邊開考面向百姓招收吏,而這邊又藉此考試將吏轉爲官員,這豈不是告訴大家,這一場會計資格考試可不是拿證這麼簡單的,可以令人往前跨一大步,這對於尋常人而言,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百姓與吏中間有一道坎,尤其是戶部的吏,不管怎麼說,好歹是跟錢打交道的,出門說話都要橫一些,而吏與官又有一道坎,這一場考試就能夠令你發生質的改變,那誰還敢忽略這一場資格考試,想不火都非常困難啊。
張大象也猛然反應了過來,道:“可是韓小哥,這正式官員,可不是說轉就能轉的,即便咱們可以想辦法,但是戶部的名額也就這麼多。”
鄭善行笑道:“張侍郎,方纔韓小哥都還說了,這西北突然多出那麼大一塊地,這可需要很多這方面的人才,我相信韓尚書肯定會從戶部調派一部分人去西北,那麼自然會空出許多名額來。”
張大象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對對對,我怎麼將這個給忽略了。”
韓藝笑着點點頭,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張大象笑道:“你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們敢說不麼。”
說罷,三人哈哈大笑起來。
韓藝又道:“對了,那些收集回來的資料了,拿來給我看看,哦,還有去年國庫收入的情況。”
張大象先是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韓藝要得自然是他派出巡視的人收集回來的資料,立刻讓人將資料給送了過來。
韓藝先是有針對性的挑了一些各地財政彙報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問道:“這份資料你們都看過呢?”
張大象、鄭善行同時點點頭。
韓藝道:“你們有什麼看法?”
張大象道:“這我不跟你說了麼,只是有一些小問題,只要繼續保持這個勢頭,就非常不錯了。”
鄭善行卻是低眉沉吟着。
韓藝眼一瞥,笑道:“鄭主事有話不妨直說,這裡就我們三人,出了這門,大家都可以不認賬。”
“啊?”
張大象詫異的看了眼韓藝,這怎麼看也不像似戶部尚書啊!
鄭善行道:“我認爲雖然目前財政情況非常良好,但是有一個隱患,不得不重視。”
韓藝問道:“什麼隱患?”
“租庸調製!”鄭善行道。
張大象聽得一驚,這可是國策呀,道:“鄭主事,這租庸調製有什麼問題?”
鄭善行瞥了眼韓藝,見他目光還是落在那些資料上面,並沒有表露出太多的驚訝來,心中已然明白,於是道:“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是按人丁收稅,而我朝的租庸調製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蓋因均田制,而均田制最大的特徵,就是每個人的田畝都一樣麼,那麼每個人自然得繳納同樣的稅收。
但是這些資料上面已經反應出來,其實不是這樣的。首先,我朝在建立初期,不是所有的土地都是國家的,就拿我鄭家來說,我鄭家的土地可就不少,有不少的土地本就是私人所有,他們手中擁有的土地是遠遠高於均田制所限定的田地。其次,就是有不少百姓的土地被兼併了,亦或者生活在狹鄉的百姓,他們拿到的土地比規定的授田要少得多,但是他們交的稅,卻跟那些大地主一樣多。
我朝一直主張輕徭薄賦的思想,如果按照均田制來看,這的確是輕徭薄賦,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對於那些土地少的百姓,這稅賦可就是重稅。而且,隨着朝廷手中的土地減少,兼併的氣焰高漲,會給國家帶來極大的傷害,我們戶部不能夠安於現狀,應該再問題出來之前,先彌補了。”
張大象忙道:“鄭主事,這只是少數而已,若真如鄭主事所言,天下早就大亂了。”
鄭善行道:“可是較比起前幾年,這種趨勢明顯在加重,理應及時阻止。”
張大象看向韓藝,道:“韓小哥,均田制和租庸調製可是我朝的國策,不能輕舉妄動的啊!”
你要點這把火,那就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引火燒身,這天下間,難道就你鄭善行知道這不公平麼,沒瞎的人都知道,可說到底這是在維護誰的利益,不就是統治階層的利益麼,你要變的話,你就是在傷害統治階層的利益,這能行嗎。
韓藝終於放下了資料,擡頭看了二人一眼,笑道:“二位說得都非常有道理,均田制和租庸調製乃是我朝立國之本,怎能輕易改變,可是鄭主事說得也確實在理,雖不說求變,但也不得不防,因此我認爲我們戶部應該加強對於各地的巡視,想辦法阻止這種情況的蔓延,竭盡全力去維護均田制和租庸調製。”
張大象點點頭道:“這倒是可行。”
鄭善行也點點頭,其實這事誰都知道,要這麼好變的話,那早就變了,他只是想告訴韓藝這一點,希望韓藝的智慧可以改變,要是韓藝不這麼做,他也能夠理解,你讓他去變,他也沒有這個膽,又道:“韓小哥言之有理,但是我認爲讓戶部與御史臺聯合巡視,效果要更加好一些,首先,兩邊可以相互監督,再來就是御史臺有監督官員的職責,有監察御史在旁監督,我們的人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料。”
韓藝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因此我打算每年都派人與御史臺那邊聯合去各地巡查。”
正當這時,忽聽門外有人道:“張侍郎,光祿寺劉主簿來了。”
張大象忙道:“差點忘記我約了劉主簿談一點事。”
韓藝笑道:“那你去吧,反正我今日一直會留在戶部,哦,順便吩咐下去,今晚我請客,犒勞大家。”
張大象笑着點點頭,然後便出去了。
這張大象一出門,韓藝便瞧向鄭善行,道:“鄭公子啊,這可是戶部,你不能拿戶部當慈善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