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還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人家對付的可是長孫無忌,自然得事事慎重處理,誰也不想到了這臨門一腳,結果功虧一簣。倒是韓藝自己,一直以來都選擇避開這些爭鬥,哪怕是剛開始在幫助武媚娘廢王立武的期間,他也是躲在後面出點主意,至於衝鋒陷陣的,一直都是許敬宗、李義府等人,他從來就不幹這事。
也正是因爲如此,導致武媚娘因爲他的無所作爲,完全沒有任何的喜悅感。
而那邊許敬宗在得到武媚娘訊息之後,這才恍然大悟,拍着腦門說自己糊塗了,險些就錯失良機。
其實也不是他糊塗,而是他不具備長孫無忌、武媚娘、李治他們那種掌控全局能力,故此到了這關鍵時刻,他就拿不定主意了,這個是天生的,不是說人人都能夠具備的。
既然明白聖意,這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其實都不用怎麼辦,僅僅過了一夜,許敬宗就立刻入宮面聖。
“陛下真是聖明,洞察秋毫。”
許敬宗一見到李治就立刻高呼聖明,又道:“經臣昨日再審之後,發現此案原來並非是普通的謀反案。”
李治微微皺眉道:“此話怎講?”
許敬宗道:“原來此案中還牽扯着朝中許多的大臣,其中還包括了褚遂良、韓媛、來濟、于志寧。”
這熟悉的名字又出現在兩儀殿,韓媛、來濟、褚遂良就是當初反對廢王立武的主力,而且已經被貶到外面去了,于志寧一直都是沉默,而且又及時請辭,故此沒有貶他,但是對於許敬宗他們而言,你沉默就是反對,那你就逃不了。
李治一臉驚恐道:“這---這如何可能?”
許敬宗煞有其事道:“陛下,根據微臣所查,褚遂良身在南邊,韓媛、來濟身在西北,他們這些年一直在地方上經營自己的勢力,等到長孫無忌重返朝堂之後,便打算裡應外合,南北夾擊,圖謀不軌。”
說得跟真的似得。
李治聞言,怔怔不語,過得半響,這淚水又流了下來,哭得那真是淚聲俱下,“朕能登基,全憑舅舅在旁輔助,縱使舅舅要謀反,朕也不能殺之,若殺之,天下人會如何看朕?後世又會如何看朕?”
言外之意,就是將長孫無忌謀反之罪給定了下來。
許敬宗立刻道:“陛下可千萬不能這麼想,想那薄昭,不也是漢文帝之舅麼。文帝以代王登極,薄昭可也是厥功甚偉。後薄昭犯罪,而且僅爲殺人之小過,文帝卻法不阿私,當機立斷,將薄昭處死。而迄今天下皆以漢文帝爲明主,未曾聽聞有人對文帝殺舅有過議論。
而今長孫無忌先不顧先帝之恩,後又舍陛下之大親,意圖謀奪社稷,比薄昭之罪,根本是不可同日而語,按照我大唐典刑,理應合誅五族。況且他們這些可都乃朝中元老,在中央和地方上,都是勢力龐大,陛下可不能婦人之仁,應當果斷處之,否則的話,若消息泄露出去,恐怕他們會狗急跳牆,那樣的話,社稷危矣啊。”
語氣非常強硬,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李治似乎被他逼的有些難受,一拍桌子,哭喊道:“文帝是文帝,朕是朕,總之,朕不可做這不孝之事,絕不容許爾等殺我舅。”
一個天子,對着臣子又哭又喊的,看上去非常軟弱。
但是許敬宗如何肯罷手,“陛下---!”
“勿用多言,總之,爾要朕殺舅,那就是不行。”李治又一揮手道。
許敬宗略顯錯愕的看了眼李治,亦真亦假,也弄不清楚,皇帝是在演戲,還是在真情流露,道:“那依陛下之意,此案該如何處理?”
李治抹了抹眼淚,神色十分掙扎,過得好一會兒,他才道:“朕始終不相信舅舅會謀反,這樣,你先去將涉案人等全部控制住,然後由卿、司空、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共同審理此案。”說話時,他餘光瞟了瞟一旁記錄的史官。
許敬宗又蒙了,你不殺也行,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如今加了李績等人進來,這個變數又多了。
李治沉眉道:“此事朕已決定,你速去辦吧。”
許敬宗一怔,“臣遵命。”
出得大殿,許敬宗也在琢磨,事已至此,怎麼李治又變卦了,你這玩得未免也太花哨了。但是這回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許敬宗何許人也,長孫無忌、于志寧他們又是什麼人,許敬宗一個人扛不住這麼大的案子。而且也不可能你們兩個商量完之後,就將這事給定下來了,李績他們都不知道此案是怎麼回事,這不符合程序,這種大案必須得三司會審,這規矩可不能壞呀。
可是前面都是許敬宗他們在暗中審理,只是這最後一步,李治才讓這些樞要大臣參與進來,那十有八九就是讓他們走個流程。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許敬宗心中再無疑慮,不等詔令下達,就立刻調集禁軍,衝向了太尉府。
先將這人給抓了,罪給定了,盧承慶、李績他們還能怎樣。
他這裡剛調動禁軍,長孫無忌那邊就收到了消息。
此時此刻,長孫無忌一個人坐在書房內,老淚縱橫,無聲的落淚,心中極其悲傷,雖說他已經料到自己大限將至,但是他始終還是對於李治心存幻想,畢竟他是李治的舅舅,而且他自問這幾年也非常乖,門都很少出,沒有做什麼讓李治不開心的事,然而,最終李治還是沒有放過他,真是哀大莫過於心死。
忽然,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長孫無忌忙抹了抹眼淚,才道:“進來!”
只見那老管家走了進來,道:“老爺,那小人許敬宗已經派人將咱們府給包圍了。”
長孫無忌卻是淡淡問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那老管家點點頭。
“那便好!”長孫無忌點點頭,道:“記住,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不要反抗。”
“老爺---!”
“行了。”
長孫無忌手一擡,道:“勿用多言,我心意已決。”言罷,便起身往屋外走去。
而那邊許敬宗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今日,帶着一羣禁軍,得意洋洋的踏入了太尉府。
長孫無忌坐在廳內喝着茶,都不去看許敬宗。
許敬宗不顧太尉府那些下人憤怒的目光,入得大廳,看着長孫無忌笑道:“看來太尉已經知道我是爲何而來,如此也好,省得我再多費一番脣舌。”
長孫無忌只是輕蔑的哼了一聲。
許敬宗生平最恨別人看不起他,尤其是長孫無忌,見長孫無忌死到臨頭,還如此傲慢,這怒火就衝了上來,大手一揮,“給我搜。”
這些士兵立刻衝入太尉府,頃刻間,太尉府被翻得是一團糟,珍貴的經文,名貴的稀世珍寶,被翻得滿地都是。
長孫無忌對此是無動於衷,平時這些東西那可真是他的寶貝,可如今這心已死,哪裡還在乎這些。
過得一會兒,只見袁公瑜拿着一些文件興奮的跑了進來,“許侍中,證據找到了!”
許敬宗拿着所謂的“證據”看了看,又在長孫無忌面前揚了揚,“太尉還有何話可說?”
長孫無忌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是他覺悟高,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事已至此,什麼證據的,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淡淡道:“如果你搜查完,那就請便吧。”
許敬宗哪裡肯走,坐在長孫無忌對面,諷刺道:“太尉,你身爲當朝國舅,想不到竟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真是令人感到驚訝啊。”
長孫無忌聽得確實心如刀割,可他也是真心看不起許敬宗,即便如此,他骨子裡還是很驕傲的,就你許敬宗,哪一方面你能與我比?你不過就是小人而已,不想跟他多言,權當沒有聽見。
許敬宗見長孫無忌默不作聲,那更是猖狂,又道:“太尉難道不想見陛下?不不不,我想太尉此時此刻也無顏再見陛下。”
長孫無忌對此只是冷笑一聲,但眼中還是有着一絲掩藏不住的落寞。
幾番羞辱過後,許敬宗心中那口惡氣出得也差不多了,這“證據”也到手了,於是命人將太尉府全面看管起來,然後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曾經風光一時的太尉府,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隱隱還聽得哭聲,十分淒涼。
與此同時,一小隊禁軍也來到了民安局。
“咦?雷老六,你怎麼來呢?”
程處亮突然看到昔日的下屬帶着士兵來到他的地盤,頓時一臉懵逼,沒聽說你升官了呀。
那雷老六抱拳道:“程總警司,真是抱歉,下官是奉命前來捉拿長孫延歸案?”
程處亮聽得一臉驚愕,又與韋待價、李思文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情況?
正欲詢問時,忽聞後面有人喊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只見長孫延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肥肥的臉透着一絲紅潤。
雷老六道:“長孫少監,勞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行行行。”
長孫延連連點頭,又向韋待價道:“資料我都已經整理好了,就放在桌上的。”
韋待價茫然的看着長孫延。
長孫延又向他們三位拱手道:“這些年全蒙三位對於晚輩的照顧,大恩無以爲報,還請三位受我一禮。”說着,他躬身一禮。
程處亮愕然道:“長孫,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長孫延只是微微一下,並未解釋,便與雷老六他們離開了。
長孫無忌當然已經跟他聊過了,他早就有了心裡準備,甚至說更早就有了準備,畢竟當初廢王立武,就鬧得劍拔弩張,所以真到了這一刻,他顯得是非常淡定,這些天權當什麼事都沒有,一直在局裡工作,每天都是工作到深夜,將所有的資料都給整理好,準備移交給下一任。這就是長孫延的性格,法家思想,凡事都要做到嚴謹、一絲不苟,你殺我歸殺我,但是我得先將事給做好了,這律法可不能有絲毫偏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