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崔盧鄭王!
這一句話韓藝說得是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態度。
但卻如一根針刺入這些貴族學員那不堪一擊的心臟上面,讓他們只覺呼吸都困難。
“說得好!”
元烈虎突然大叫一聲,鼓起掌來,哈哈笑道:“韓藝,就憑你這番話,我元烈虎服你。”
獨孤無月、長孫延紛紛是微笑點頭,顯然是贊成韓藝的話。
而長孫無忌、長孫延卻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那些學員紛紛望向李治,好似在說,老大,現在該你發話了。
李治微微一笑,開口道:“韓藝,朕問你,你可否成爲崔盧鄭王?”
此話一出,那些學員頓時泄氣了。
“不知道。”
韓藝搖搖頭,道:“但是微臣非常渴望成爲盧植、鄭當時那樣的人,對於這一點,微臣也從未隱瞞過,微臣在鳳飛樓開張的第一日,就曾說過微臣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微臣也一直在付諸行動,不管是還自由給那些下人、歌妓,還是教周邊百姓如何製作熊飛犁,亦或者低價賣給百姓織布機,開淘寶大市場,幫助百姓致富,微臣都是在效仿他們的先祖,都是爲了得到他人的尊重。現在微臣的北巷文化已經在慢慢形成,微臣也因此獲得了上百人的尊重,那麼上千人、上萬人還會遠嗎?至於結果如何,那自然是留給後人去評斷。”
好小子,果真是與衆不同!長孫無忌聽得竟然都生出一絲佩服。
從古至今,無人敢說,要成爲崔盧鄭王,聽到崔盧鄭王,都恨不得跪在地上膜拜,唯韓藝一人,而且是當着這麼多貴族的面,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還說的有理有據,讓人不會覺得他是在大言不慚。
李治笑着點點頭,道:“且不論你這一番話是對是錯,但你確實說得有一些道理,你就繼續上課吧。”
“是!”
韓藝又面向學員們道:“以你們傲慢的態度,此刻心裡已經恨我入骨,覺得我這是在批判你們貴族,我韓藝何德何能,一個田舍兒罷了,憑什麼對你們貴族說三道四,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我韓藝自問還有些口才,如果我真的要批判你們貴族,我敢說你們現在要麼撲過來找我拼命,要麼躲在桌下哭泣。”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管你們承不承認,我都是你們的老師,作爲老師,我當然是希望你們好,如果你們不好,那就證明皇家訓練營失敗了,畢竟我說這一切,不會給我增添多少利益、財富,反而我會增加不少麻煩,但我還是說了,這都只是爲了讓你們明白如何成爲一名真正的貴族,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當然,我前面說得有些以偏概全了,其實在你們的家族中,還是有很多人值得人敬佩的,我就聽說過清河崔氏有一個人,曾將家財全部送給家中的奴婢,還給他們自由身,放他們回家,而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後路過他們的家門時,拿出一杯酒來招待他。之後這些奴婢獲得這些財富,個個都是成爲了小地主,但是他們家中永遠都存着一罈子美酒,就是害怕他們以前的主人在路過他們家門前時,拿不出好酒來招待他。這個故事非常有名,而且是真實存在的,相信這個人你們都認識,這種尊重你們可能從來沒有享受過。”
其實他說的這個人就是崔平仲,這個故事也是蕭無衣告訴他的,這也是崔平仲離經叛道上輝煌的一筆,大家都知道這事,曾是有人諷刺崔平仲,待奴婢如兒女,待兒女如奴婢。崔平仲對於繼承而來的家奴非常好,最後還將家財全部贈送給這些家奴,自己就跑去旅遊了,但是對於崔戢刃他們卻是非常一般,就留下竹林那個宅邸給崔戢刃,現在崔戢刃身邊的僕從,都是崔義中給的,崔平仲也極少去過問他們的事,用後世的語言來說,就是放養。
兀自是無力反駁!
他們的確沒有享受過,那些對他們諂媚的人,都是爲了巴結他們,沾他們點光而已。
又聽韓藝說道:“當然我說這些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我們前面說到的奴婢制度。”
作死啊!
長孫無忌聽他討論完貴族,又討論起國家制度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要說他聰明吧,聰明人怎麼會當着皇帝說這些,但是要說他愚蠢吧,你又抓不到他的把柄。
韓藝無所畏懼道:“不管我認爲它是好是壞,它都是客觀存在的,存在即合理。怎麼個合理法呢?那奴婢是怎麼來的呢?其中有些是罪犯,也有些是窮人,他們沒有土地,沒有生存下去的條件,如果那些地主,或者貴族不收他們爲奴,他們可能會餓死,有句話叫做好死不如賴活着,這就是奴婢存在的原因。而且我非常高興,在我朝有嚴格的律法阻止權貴誘人爲奴,逼人爲奴。
也就是說在絕大部分奴婢是基於一種雙方自願的條件下產生的,這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們前面說了,奴婢也是陛下的子民,那麼皇家警察該怎麼面對奴婢呢?不知你們對此有何看法?”
他們哪裡還有心情開口。
蕭曉突然道:“還能如何,不就依法辦事麼。”
不少人點點頭。
“說得好,依法辦事。”
韓藝又問道:“但是法從何來呢?”
盧開明道:“法源於道德。”
“說得好!法源於道德,最初的法就是爲了防止傷害別人的利益,傷害一個國家利益。”
韓藝道:“但是律法一直都在健全中,決不能說是完美,依法辦事是職責,但不一定就是正確的。奴婢制度存在即合理,這我們就不說了,我們要談論的是,奴婢現在生存的環境。在當下的環境中,奴婢的生存環境變得越發惡劣,主人可以無情的辱罵、虐待奴婢,可以肆意的買賣,就如同豬樣一樣,甚至於可以向官府申請殺死奴婢,這種現象正變得越來越多。
這讓我不得不想起,那崔篆曾留着淚道‘刑罰無度,陷民於阱。百姓何罪,遭此苦難!’這就是一種貴族精神,奴婢只因生存不下去,才爲奴的,但他始終是人,與我們是同類,甚至有些奴婢他們的祖先還曾名震一時,主人給他們飯吃,他們理應幹活,這是應該的,但是無情的虐待,辱罵,玩弄,這些是否是對的,哪怕是對的,身爲皇家警察,身爲貴族,又應該用怎樣的目光去看待這一切呢?
身爲皇家警察,代表的是陛下,而陛下追求的是仁政,那皇家警察理應要懷有仁慈之心,如果一個人對於這一切都非常冷漠,甚至還幸災樂禍,引以爲樂,可見這種人沒有半點同情心,仁愛就更加無從談起了。作爲貴族,你們得始祖哪個不是心懷蒼生,心懷救世濟民之志。
雖然這種情況是律法允許的,但是作爲皇家警察,我們是否要對此懷有仁愛之心,用仁愛之心去幫助奴婢改善一下他們的生存環境,去勸說那些地主不要這麼做,而不是冷眼旁觀,或者以此爲樂呢?
反過來說,這些行爲對於貴族是否有益呢?我不敢直接教你們這是錯的,或者這是對的,這你們自己心中應該已經有答案了,但是這皇家警察應該去面對的問題,皇家警察絕不是一名簡簡單單的衙役,而是要懂得如何將陛下的仁愛施予百姓,這就需要我們一同去思考和摸索。”
這最後一句,也讓不少人鬆了口氣。
國情如此,你真要強行執行,那將會興起多大的波瀾來。
.......
操場上!
“唉...一旦韓藝說得那些話傳出去,那朝堂上可就熱鬧了,朕光想想都覺得頭疼。”
李治搖頭苦笑道。
長孫無忌一笑,道:“陛下我勿用爲此擔憂,老臣以爲就算傳出去,也不會有鬧到朝堂上來的。”
“這還不會?”
李治道:“方纔朕可都爲那小子捏了一把汗,幸虧還有太尉你在,不然那些大臣非得說朕又包庇韓藝。”
長孫無忌道:“陛下,韓藝這話可是妙得緊,咋一聽,像似在批判貴族,但仔細一想,又好像是在歌頌貴族,他將崔盧鄭王比喻成一種長存的精神所在,他自己也表達出無比的尊敬,還要學習崔盧鄭王的精神,這是何等的讚揚。但也可以說是,咋一聽,像似在誇獎貴族,仔細一想,其實是在批判當下的貴族。這話耐人尋味,又難以得出一個結果來,如果那些貴族鬧起來,首先他們就得否定自己的先祖,那可謂是傷及他們的根本,因此他們縱使不滿,也只能忍着。”
李治所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倒也是的,想必這也是崔有渝他們沉默的原因,因爲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多說多錯。”
長孫無忌笑道:“正是此理。”
正當這時,韓藝、獨孤無月、長孫衝父子,元烈虎走了過來,“臣等參加陛下,見過太尉。”
“免禮。”
李治瞥了眼韓藝,哼道:“韓藝,你這膽子還真是不小呀,當着一羣貴族弟子的面,來批判貴族。”
韓藝笑道:“回稟陛下,微臣心想孔聖人在指正他人的錯誤時,也不會看對方是貴族還是庶族吧?”
長孫無忌呵呵道:“你小子還真是膽大妄爲,上回就自比韓信,這回還與孔聖人相提並論了。”
韓藝道:“太尉誤會了,下官只是想說,下官是在效仿聖人,向聖人學習,不是大家都倡導的嗎?”
“陛下,你看看,你看看這小子,真是巧言令色。”長孫無忌指着韓藝道。
“這朕也早就領教過了。”
李治苦笑一聲,又道:“韓藝,你似乎對我大唐的奴婢制度感到有些不滿。”
韓藝道:“卻有不滿,微臣以爲這種制度於國於民於君於臣皆有不利之處。”
李治哦了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韓藝道:“於君主而言,奴婢是如何也不會對君主感恩戴德的,因爲他們生活的非常困難,因此往往造反大軍中,奴婢最多。因此奴婢越多,對於君主是越發不利的。
於百姓而言,就更加不用說,我想任何一個百姓都不想成爲奴婢,但他們又是最接近的奴婢的人。
於大臣而言,任打任罵的奴婢會讓權貴變得冷漠、殘酷,拿奴婢充當玩物,會令其迷失心智,沉迷在這奢靡中,而權貴又是朝中依賴的對象,如果權貴個個都變得驕橫奢靡,冷漠無情,國家就有危險了。
於國而言,我大唐幅員遼闊,勝於隋朝,但是某些方面總是不如隋朝,根本原因還是在人口稀少,基於物以稀爲貴的道理,我們大唐應該要珍惜每一條性命,這也是爲什麼我們大唐會提倡慎刑、少刑,對於死刑更是有着非常嚴格的制度。奴婢也是人,奴婢也能生產糧食、布匹,而且還是主力,但是有很多奴婢因爲虐待、玩弄而喪失了勞作的能力,這對於國家就是一種損失,因爲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奴婢的生命安全,也是保護國家的生產力。”
這真是句句見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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