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涮(一)

“小安。”冷瑟瑟突然喚了一聲。

方小安靜靜看着冷瑟瑟, 等着她的下一句話,她沉默很久之後才道:“我也有夢想,和你一樣有兩個夢想, 從前我想要有一天能夠離開這臨仁鎮, 現在……我卻想在這臨仁客棧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可是, 若是她同俞秀在一起了, 臨仁客棧還會同以前一樣嗎?

方小安並不知道冷瑟瑟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只是微微低下了頭,避開冷瑟瑟的眼睛,低聲道:“你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的, 丁越不會離開,任陵不會離開, 我也不會。”

“……嗯。”儘管是得到了方小安的一句話, 冷瑟瑟卻還是不夠安心, 那種空空落落的感覺還在,彷彿隨時都會爆發。

冷瑟瑟抿脣不語, 看着方小安的側臉,那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柔和。

“明天,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如何做吧。”方小安安慰似的朝她笑笑。

從來都不肯將脆弱表現在人前的冷瑟瑟,這時卻出乎意料的溫順, 只是乖巧的頷首。

第二日一早, 冷瑟瑟便起了牀, 一個人站在房間的牀邊看着外面, 天還沒大亮, 只是隱隱約約看得見外面的房屋,大街上只有幾個早起擺攤的人影, 別的什麼也沒有。

明知俞秀不可能這時便出現在大街上,冷瑟瑟還是靜靜看着,一手攀着窗沿,一手在身前拳握。冷瑟瑟有些緊張,一雙眼睛凝視着一個方向許久不曾動過。

直到太陽出來,天已經十分明亮了,她才驟然回過神來。

“冷姑娘,你起來了麼?”門外傳藍了方小安的聲音,讓冷瑟瑟稍稍怔了片刻。

沒待方小安再問一遍,冷瑟瑟便眨了眨眼睛道:“我起來了。”

“嗯,快些下樓來吃飯吧,等會兒飯菜該涼了。”方小安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同從前一樣,沒有一絲的改變,但是聽到冷瑟瑟的耳中卻是有種讓她不知所措的感覺。

冷瑟瑟慌忙應了一聲,便聽見門口的方小安下樓的腳步聲。

待到方小安離得遠了,冷瑟瑟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又收拾了一會兒,冷瑟瑟才動作很輕的開了房間的門,方小安果然不在外面,她左右看了看才走出房間,低嘆一聲之後才下了樓。樓下的方小安早已做好了早飯,同丁越和任陵一起等着她,冷瑟瑟一下樓,才發覺三個人的神色各異。

“怎麼了?”冷瑟瑟微退半步,隨即仍是問了一句。

方小安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只是淡淡道:“沒什麼,吃飯吧。”

冷瑟瑟心中依舊有些疑惑,但仍是在飯桌前坐了下來,端起碗吃着方小安做好的飯菜,那飯菜仍是一樣的美味,卻不知爲何這一天竟有些食不知味。這樣的沉默氣憤一直持續了很久,最後也是丁越打破了沉默:“老大,昨日你和那知縣老爺,是……”

看着丁越一臉疑惑的樣子,冷瑟瑟明白昨日她同方小安說的那些話,方小安並沒有告訴丁越,這本也沒有什麼,方小安幫她保密,本就是應當的,冷瑟瑟卻有種煩悶的感覺。

她竟是在想,方小安爲何不將俞秀之事說出來?

輕咳一聲,冷瑟瑟還是決定將事情說出來,她低聲道:“昨日阿秀同我說了,他喜歡我,他在等我的答案。”

“什麼答……”丁越習慣性的想問這個問題,問到一半卻又覺得自己真有些傻了,還能有什麼答案?必然是問冷瑟瑟是否也喜歡他了。

看冷瑟瑟的表現,丁越根本不用猜也知道她的答案會是什麼,丁越於是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的方小安才道:“那麼……你是要同知縣老爺一起了麼?臨仁客棧怎麼辦?”

“我……”冷瑟瑟低垂下雙眸,這是第一次,冷瑟瑟在丁越的面前垂下雙眸。

丁越有些愣了,而一旁的任陵則勸道:“冷姑娘既然喜歡知縣老爺,按理說我們便不應強留她的……”

“我沒有強留!”丁越突然大聲的說了那麼一句,丁越從來沒有在冷瑟瑟面前那麼大聲的說過話,這一次說出來,不單他面前的幾人愣了,連他自己也全然沒有想到。

尷尬的站了起來,丁越撓撓頭,張了張嘴又無奈的坐了回去。

冷瑟瑟這時才道:“我沒有說要離開臨仁客棧,而且……就算我離開,不是還有夏老闆嗎?畢竟我本就不是這客棧的主人,真正的老闆是夏老闆。前些日子我便接到了夏老闆的信,信上說他估計這幾天就能回來了。”

夏老闆是誰,丁越再清楚不過,但是任陵全然不知,只是默默看着幾人。而方小安所知道的,也不過是冷瑟瑟而是這位夏老闆的乾女兒,而這位夏老闆則是臨仁客棧真正的主人而已。

冷瑟瑟這樣一說,丁越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就這樣沉寂半晌,客棧還沒打開的大門處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用力並不大,也不甚急切,但是落到衆人耳朵裡,還是讓在場的人怔了怔。

敲門的人應是俞秀。冷瑟瑟這樣想着,卻一時沒有想到要去應門,而身旁的三人也竟然都沒有起身去應門。

“我去。”沉默片刻,冷瑟瑟仍是站了起來,往客棧大門的方向走去。

大家的視線都停在門上,冷瑟瑟回眸看了一眼三人,目光不經意般的落在了方小安的臉上。方小安依舊那般平靜的看着她,也許是有什麼情感的,但是冷瑟瑟卻看不出來。

收回視線,冷瑟瑟手上微微用力,打開了大門。

門外——

不是俞秀。

門外站了一名男子,一身的寬鬆藍色長衫,一頭的青絲隨意的用一根簪子簪住。他長得很是好看,膚色白皙不似尋常男子,一雙眼睛微微眯着,細長而又魅惑。而最過惹眼的,便是他的衣衫領口上,繡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這個人冷瑟瑟自然是認識的,只是從前她一直未曾見過這人着這樣惹眼的衣服。

“夏……老闆。”冷瑟瑟喚了一句。

面前的男子微微眯起的雙眸,在聽到這個稱呼之後眯得更是細小,只是她沒有開口,只看了冷瑟瑟一眼,然後轉過臉又看向客棧之內,那客棧之內一張桌子旁,方小安三人也正注視着他。

見那男子並不開口,冷瑟瑟張嘴還想再說什麼,卻突然聽到大街上不遠處傳來一人的聲音:“瑟瑟。”

這聲音溫潤好聽,讓人摸莫名安心,冷瑟瑟鑽過頭看去,正好對上俞秀含着淺笑的眸子。俞秀似乎也正剛剛來到,一面朝着冷瑟瑟走過來,一面出聲喚她。

冷瑟瑟看着俞秀的身影,心中突地一跳,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聽俞秀又道:“瑟瑟,昨日我回去的時候,看到知縣府外面池中的蓮花開了,你可願同我去看看?”

冷瑟瑟聞言一怔,隨即又看了看身前的夏老闆,按理說夏老闆回來了她應該高興纔是,但是這時候她卻完全體會不到高興的感覺,她只是覺得事情突然之間亂成了一團,讓她急欲逃避。

“好。”冷瑟瑟點頭,向着俞秀道。

俞秀看着冷瑟瑟的神情,眨了眨眼睛,終是點頭道:“嗯。”

冷瑟瑟向俞秀笑笑,隨即轉過身向夏老闆道:“夏老闆,我知道我不該在你剛一回來就出去,但是我……”說到這裡她並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咬了咬脣,將視線轉向丁越:“丁越,你還不快叫夏老闆進去?夏老闆不認識小安和任陵,你不過來誰來?”

“……哦。”丁越悶聲答了一句,不過將視線轉向夏老闆時還是十分的精神。

冷瑟瑟交代好了這句話,便很快拉了俞秀的手往俞府的方向走去了。

她明白自己其實是在逃避什麼,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亂,亂得她需要靜靜思考一番。

而就在冷瑟瑟拉了俞秀很快離開之後,丁越也快步來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夏老闆面前,一臉笑容燦爛的道:“夏老闆,你可算回來了!你可知這段時間你不在,我和老大差點餓死,若不是遇上了方兄弟……”

“夏老闆,便是他在這裡的身份?”那一直被認爲是“夏老闆”的男子,突然冷冷的開口問了一句。

乍一聽這句話,丁越便覺得眼前的人有什麼不對,而方小安和任陵雖是不認識夏老闆,也聽出了什麼不對勁。任陵看了方小安一眼,方小安一直低垂的眼眸也終於擡了起來,同任陵對視一番。

丁越渾然不覺,又道:“夏老闆,你今兒個怎麼了?說些話糊里糊塗的,莫不是你出去沒多久便……”

“夏煥雲出去了?”男子再次開口,聲音之中的寒意讓人忍不住心中一顫。

丁越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從來不曾見過他。

但他,的確也沒有見過這麼名男子——雖然他長了一張同夏老闆一模一樣的臉。

夏煥雲,便是夏老闆的名字。

見丁越不答,那人沉聲道:“我是夏還月,讓夏煥雲出來見我。”他的聲音不大,但其中的漠然和疏離,讓人覺得,若是違逆了這個人,下場必然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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