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爲什麼說紫霞死了呢？”唐僧摘下五佛冠，伸手撫摸一下自己的光頭。
“她死了。”孫悟空的眼神越來越暗淡。“靈識一旦離了肉身，就等於是死亡。因爲就算再生，也會忘記曾經的一切。”
“那你想去西天嗎？”唐僧問道。
“不想。我無法想象我會和奎木狼一樣，再次見到心愛之人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孫悟空想到奎木狼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們是遺憾。而你，還沒有遺憾。或許你可以和她重新開始。”唐僧頷首道。“你還有機會。我帶你去天竺。找到紫霞。然後你就可以去和她一起去找個安靜的地方，種花，養馬。過平靜的生活。”
孫悟空擡起頭，看着唐僧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有些熟悉。“你很像他。”
“像誰？”
“我的師父。金蟬子。”
“哦？是嗎？”唐僧笑了笑。“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他是個很真的人。一點都不像那些度化萬惡人的佛。他灑脫本性，綻放自我，一點都不像一個和尚。”孫悟空答道。
“那你覺得和尚應該怎麼樣呢？”唐僧開口問。
“和尚不應該吃齋唸佛，誦經問道嗎？”
“你覺得我像是那種人嗎？”
“不像。所以我說你和金蟬子很像。”
唐僧笑了，笑的灑脫大方，看的豬八戒和沙僧都有些愣了。
“你笑什麼？”孫悟空不由得開口問道。
“我笑你有些自以爲是了。”唐僧答道。
“我哪裡自以爲是。天下和尚不都那樣嗎？”
“我不也是和尚。怎麼就不那樣？”
“我怎麼知道。”
唐僧笑了笑。“你的故事講完了。該我講講故事了。”
“哦？你以前也是神仙？”孫悟空疑惑的問道。
“不。我是個凡人。我要講的。是幾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和其他人一樣誦經唸佛的小和尚...”
幾年前。
年輕的玄奘是寺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弟子，對佛法理解的透徹精湛，是方丈的頭號弟子。
他生來就從江上飄來，直到方丈親手把他從河裡抱出來。
所以，他從小就是佛門弟子。
彷彿是註定的一樣。
“玄奘師兄。你覺得什麼是佛？”寺內有新弟子去問玄奘。
“佛啊。如同門前的樹，你只得在其下趁其陰涼，又如同院中之井，你可看到，卻觸不得精髓。”玄奘自信滿滿的答道。
“原來如此啊。師兄不愧是佛法精深啊。”弟子似乎略有所悟。自行去了。
玄奘笑了笑，走到大樹底下，樹底下躺着一個掃地的僧人。
玄奘沒有理他，自行坐下打坐了。
那掃地僧人似乎對玄奘不削一顧，開口問道。“剛纔你說佛是這樹，又說佛是那井。可有此事。”
玄奘轉過頭看了看他，“是有此事。”
“你真的這麼認爲的嗎？”掃地和尚再次問道。
“難道不是嗎？”玄奘道。
“佛。佛在哪裡？你抓一個來給我看看。”掃地僧嘴裡叼着狗尾巴草，似乎對玄奘的話一點都不在乎。
“你怎麼能對佛無禮？你不怕佛懲罰你嗎？”玄奘當下怒道。
“懲罰我倒好了。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沒見過佛呢。來讓我看看也好。”掃地僧笑了。“你見過佛嗎？”
“未曾見過。”玄奘答道。
“那你幹嘛那麼信佛呢？”
“因爲我生來就是和尚。和尚都信佛。我總不能成爲異類。”
“誰說不信佛的和尚就是異類。那光頭的人出了寺廟，也都是異類啊。外面的人都是長髮及腰的。”
“你爲什麼會這麼說？”
“因爲啊。五百年前。如來佛祖的二弟子，就不信佛法。”
“那他一定是個蠢蛋。”
“你說的好像有道理。”掃地僧吐掉了嘴裡的狗尾巴草，又摘了一根含在嘴中。
“你也不信嗎？”玄奘開口問道。
“不信。自從我看了這本書之後，就不信了。以前，我也是這寺裡最懂佛法的人，後來啊，覺得那佛法，也不過是狗屁而已。”掃地僧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上面寫着《成佛之路》，他伸手就丟給了玄奘。“我勸你也看看。”
玄奘將信將疑，把那本書裝入懷中，也不理掃地僧，自行回房了。
回到房間裡面，玄奘用了一整個下午看完了那本書。上面清楚地記載着佛門大者成佛之路，無非就是濟世救人教化衆生的那種事情。什麼佛祖割肉喂鷹之類的故事。
知道翻到最後一頁。玄奘看到了一行字。
“嗯。這些故事看起來很感人。但我不相信。”
那人還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金蟬子。
玄奘心想，這麼大膽的傢伙，估計早就被五雷轟頂劈得灰飛煙滅了罷，至少我這輩子是見不到他了。
坐在那裡，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玄奘覺得自己也不太相信這些事情了。
佛祖出生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但他爲什麼非要割肉喂鷹呢？做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反正都已經唯你獨尊了。
一直想了很久，連晚飯都忘了吃。
這金蟬子真是有意思。他想的估計是對的吧。
又過了好幾天。寺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新寒山明頂寺來踢館了。
玄奘作爲寺內大弟子自然要到現場。
只見那明頂寺方丈崇明方丈與普光方丈在大堂之中鬥法。
兩人沉默了很久，就那麼靜靜地對望着。
忽然那崇明方丈開口大喝，聲如雷霆。
“什麼是佛！”
“是。”
“如何成佛？！”
“成。”
“什麼是經？”
“誦者爲經。”
“是嗎？”
“是。”
“你覺得你能贏我嗎？”
“不能。”
兩人一問一答，迅捷無比，講來的話，衆人皆不明白。
“何爲勝？”
“達者爲勝。”
“是嗎”
“是。”
“是嗎？”
“這...”
很顯然，普光方丈已然敗了。
崇明方丈哈哈大笑，“看來你們也不過如此。”
正笑間，又聞得一清脆的笑聲，如若癲狂般響徹大堂。
崇明不由得回頭望去，笑者正是玄奘。
“你笑什麼？”
“我啊。我想起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何事？”
“門外的掃地僧，要把板磚磨成鏡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哪裡可笑？”
“他完全不懂。什麼是板磚。”
崇明暗自皺眉，他似乎已經看出來面前這個小和尚有些不凡。
“什麼是佛？”
“沒有佛。”
“如何成佛？”
“沒有佛怎麼成佛？你是出來搞笑的吧。”玄奘哈哈大笑。
聽到玄奘的話，崇明臉上一陣子難堪。“何爲勝？”
“勝者爲勝。”
“如何是空？”
“破。”
“是嗎？”
“不是。”
“不是還答？”
“不是還問？”
兩人依舊你來我往，來勢洶洶，只聽得兩旁僧人交頭接耳。
“你聽到了嗎？”“聽到了。”“聽懂了嗎？”“沒有啊。”
“什麼是禪？”這次輪到玄奘發問了。
“是。”
“爲何不放下？”
“我兩手皆空，放什麼？”
“那你放不下的是什麼？”
崇明頓時語塞，沒想到這個小和尚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
這次。怕是自己敗了。
“金山寺，果然佛法昌盛。是老僧敗了。”崇明單手撐在胸前，頷首道。
“小僧受益頗深。有勞了。”玄奘微微頷首。
崇明方丈灰溜溜的帶着自己的人離開了金山寺，玄奘也覺得自己有些東西要見識一下了。
於是，他就向普光方丈請了假，自個兒下山去了。
正走到山下，卻看到一個漁夫捉了一條金色的鯉魚，那鯉魚樣子可憐，雙鰭還在顫抖。
玄奘見了於心不忍，便上前查看。
“金色的鯉魚唉。沒見過吧沒見過吧。”那漁夫哈哈笑着像其他同行展示。
“唉唉唉。施主。你看錯了。這哪裡是鯉魚啊。這明明是條王八。”玄奘笑道。
“唉。你這和尚，這哪裡是條王八？你真當我不識魚啊？”漁夫也是覺得這和尚有些胡言亂語。
“跟你說你還不信。我們出家人都是不說謊話的。”玄奘走上前來，“來來來，你把魚給我，我給你指指這王八的腿在哪裡。”
漁夫將信將疑，看着這個和尚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就把鯉魚遞給了和尚。可沒成想，這和尚接到魚，拔腿就跑。比兔子還快。
“個把馬。和尚搶魚了！”
很快漁夫就反應了過來。叫了一羣人去追和尚，可那和尚跑的飛快，沒有一個追的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