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紅嫁衣(下)
洛神喜歡牛奶。
只是出行時液態奶攜帶不方便, 於是師清漪當初準備物資行李的時候,特地在揹包裡給她塞了好幾盒牛奶球替代。
雨霖婞看見洛神面無表情地含着牛奶球,結合她的姿容氣質, 突然就有點想笑:“你居然喜歡這種奶裡奶氣的小零食?還隨身攜帶?”
洛神目光寡淡:“你嫌棄?”
雨霖婞笑得有點收不住。
師清漪挨着木餐桌坐下,說:“別笑了。都睡覺, 等會石蘭他們就會過來收拾我們了。”
洛神一聲不吭地坐在師清漪身邊,一手枕着前額, 冰雕似地入定了。
果然是骨灰級別的演技派, 睡姿三百六十度完美無死角。
雨霖婞卻翻來覆去地來回換姿勢, 一會枕着左邊臉頰, 一會又枕着右邊臉頰, 好像如坐鍼氈。
師清漪看不下去:“你連裝睡都不會?”
雨霖婞哼道:“我演技一流。”
師清漪鄙視道:“那你在這瞎折騰什麼。”
雨霖婞言之鑿鑿地表示抗議:“我只是琢磨着, 想讓自己的睡姿更賞心悅目一點,畢竟等下人民羣衆是要來圍觀的。”
“好吧,希望他們圍觀的時候,最好還能給你頒個獎, 影后。”師清漪決定不理她, 蜷縮起身體開始裝睡。
過了幾分鐘,之前佈菜的那個年輕男人戰戰兢兢地領着石蘭等人推門走進來, 就見三個女人已經趴在桌上睡着了,碟子裡的菜色都被撥得有些凌亂。
石蘭皺起眉:“就她們三個?另外兩個男人呢?”
年輕男人回答的聲音有點古怪:“剛剛聽她們說是出去攝影取材去了,要到下午很晚纔會回來,中午就只有她們三個在這吃飯。”
“算了,時間緊迫, 那兩個男人等後面再管。”石蘭做事利落, 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立刻吩咐帶來的人說:“把她們帶去房間裡打扮好, 換裝上路。手腳都麻利點,別到時候錯過了吉時,不吉利。”
周圍的人應一聲,集體往餐桌方向走。
師清漪閉上眼,感覺自己被一個身形精壯的男人攔腰托起,抱新娘子似地抱住了,一路往外走。男人身上的汗黏糊糊的,透着一股刺鼻的汗薰味道,手掌亦是粗糙硌人,這種與異性迫不得已的接觸讓師清漪很不舒服,卻只能選擇暫時妥協忍耐。
比起洛神溫柔清爽的懷抱,此時此刻的處境簡直就是地獄。
三個人換裝的時候是分開的,師清漪被男人抱去其中一間房間,放平在牀上,然後男人迅速出去,又換了石蘭進來。
石蘭坐在牀邊,手法極其精細柔膩地爲師清漪描眉化妝,而且罕見的是,石蘭使用的並不是現代的化妝品,而是選擇了那種十分古老的胭脂與脣紅。
師清漪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裝死,保持內心的平靜,儘量使自己在石蘭這樣近距離的端詳與動作下,不露出任何破綻。
這實在是極度考驗演技的一刻,師清漪突然覺得金馬獎金雞獎奧斯卡影后什麼的,現在全都弱爆了。
不多時妝容就已經畫好,師清漪本就生得一張清麗柔美的臉孔,現在經過石蘭的妙手點綴後,纖眉青黛,眼角挑出了淡淡兩抹紅,眉心也繪了細細一點花鈿,脣色紅潤,透着一股子古代女子特有的古典與精緻,儼然是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石蘭像是欣賞藝術品一樣,撫摸着師清漪臉上的肌膚,呢喃道:“果然是個世上少有的美人,洞主一定會喜歡你。”
師清漪被她摸得渾身發麻,幾乎就要冒出一身雞皮疙瘩,裝死也就裝得更徹底了。
幸而石蘭還有很多事要做,並沒有在師清漪這裡花費過多時間,給她換上一身大紅的嫁衣之後,便讓之前那個搬運的男人將她抱進了一頂大紅花轎裡。
轎簾落下,師清漪取下蓋在自己頭上的紅蓋頭,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從來沒坐過這種傳說中的花轎,只感覺鬼氣森森的,詭異得可怕。
轎子裡明明有薰過香的,師清漪卻覺得裡面總是透着一股死人腐爛的味道,整個轎子裝着她,就像是一隻深紅色的大棺材。
這個村子裡的人,果然全都屬於變態級別,行事風格非常人所能理解。
щшш◆тt kán◆¢O
師清漪將蓋頭重新蓋好,以免被人發現,安靜地等待接下來的一切。
二十分鐘後,洛神和雨霖婞那邊也裝扮好了,同樣被送入準備好的花轎。三個女人被花轎擡着,送親隊伍晃晃蕩蕩地開始出發,往深雲山頂部走。
最開始陽光還比較刺眼,氣溫也很高,之後沿着深雲山盤旋彎曲的山道越往上走,氣溫漸漸地降低了,山風也擦着茂盛的樹葉,陰陰冷冷地颳着人的臉頰。
山風嗚咽,山霧繚繞。
送親的隊伍一片大紅色,猶如蜿蜒的一條紅色長蛇,不但不顯得喜慶,反而越發的詭異瘮人,幽靈般飄蕩在山道上。
師清漪坐在轎子裡面,被顛簸得實在難受,胃裡翻江倒海,滋味和暈船差不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一種古怪的聲音,在深山裡響了起來。
Www▪т tκa n▪¢ o
那聲音有點像是清亮的笛音,又有點像是呼哨聲,吹出別樣幽然的曲調,縈繞在山林之間。
送親的隊伍在聽到這聲音後,明顯變得慌亂了,師清漪聽到外面一個扛轎子的男人低聲說:“村長,她……她在附近。她會過來嗎?”
短暫沉默之後,石蘭皺眉道:“怕什麼。繼續走,快一點。”
外面的人都不敢再說話,只有隱隱約約的笛音迴響,隊伍的速度卻快了許多,看上去好像是在逃避什麼惡鬼。
長久的趕路後,目的地終於到達。
師清漪感覺到花轎被人停下,也許是停放的地方崎嶇不平,停下的時候,花轎被硌得劇烈地搖晃了下。
師清漪緊緊抓住兩邊的轎壁,凝神屏氣。
“到家了,請洞主大人的新娘們下來吧。”外面響起了石蘭平靜的聲音。
師清漪做好準備。
一雙男人的手伸過來,簾子被掀開,山風凌冽地捲進轎子,將師清漪頭上的紅蓋頭吹得輕搖舞動。
男人依舊以爲師清漪中了銀眠蠱,還在熟睡中,也就放心地伸手過來抱她,卻不料師清漪這個時候將紅蓋頭一扯,狠狠地往男人頭上甩了過去。
男人被甩了臉,大聲叫喊起來:“村長!”
師清漪利索地從花轎裡跳下來,那個男人連同旁邊幾個男人見狀,凶神惡煞地朝她衝過來,師清漪穿梭在幾個人的縫隙中,擡腳踢中了其中一個男人的肚子,輕鬆將他迎面踹翻了,又是一腳,踢在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膝蓋處,那男人直接就朝着她跪了下來。
而那邊洛神和雨霖婞也早就離開花轎,跳了出來,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幾個穿苗服的中年女人躲在一旁尖叫,身強力壯的男人們則充當打手,打算依靠蠻力將這三個女人強制拿下,可是結果不言而喻,在洛神的身手之下,迅速輸得一塌糊塗。
洛神制住兩個男人,將他們甩翻在地,順手從旁邊的樹叢裡折了一支樹枝,以樹枝代替長劍,凌空切去,又帶翻了幾個人。
雨霖婞手肘頂過去,處理掉面前兩個男人,哼哼冷笑:“第一次拍新娘子的打戲,劇組也不給我一個特寫和打光。”
一批送親的人倒在地上,不住□□,剩下的一批則落荒而逃,慌慌張張地往山下跑,石蘭見事情已經演變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懊惱地往回跑,卻被洛神自後面追上。
洛神的嫁衣舞動,如同輕盈的一團冷火,伸出手,抓在石蘭的肩膀上。
這招式十分凌厲,平常僅僅是用來對付一些極兇的東西,這時候用作抓人,洛神只斟酌着用了幾分力道,卻足以牢牢地將石蘭困鎖住。
石蘭站住不動,輕輕喘着氣,面上青一塊,白一塊。
師清漪手裡抓着之前那個佈菜的年輕男人,朝石蘭和洛神那邊走過去,雨霖婞拍着手裡的灰土,也跟了過來。
三個人紅衣斐然,站在青碧的山林之間,山風吹拂,成了一道分外綺麗奪目的風景。
洛神扔掉手裡的樹枝,淡道:“解釋。”
石蘭眼裡顯出陰冷之色,一聲不吭。
師清漪讓那年輕男人站直了,笑着說:“你家村長不解釋,那你說。”
年輕男人幾乎要哭出來:“我沒什麼要說的,村長要我這麼做,我就照辦了。我……我就是個做菜的廚師而已。”
雨霖婞抱着手臂,笑盈盈的:“廚師就無辜了?我看你當初在菜裡下銀眠蠱的時候,下得毫不手軟嘛。”
男人更委屈了:“那蠱只會讓人睡着,而且你們也沒中,可我現在身體裡還有這位小姐給我下的蠱,是要腸穿肚爛的,求求你們給我解了吧。我只知道洞主要娶親,這是村裡的規矩,村長說這次選中的新娘子是你們三個,我們就依照吩咐着手準備,至於其他,我真的什麼也不清楚。”
師清漪看了男人一會,說:“你走吧。”
男人訝異地擡頭:“走?”
洛神道:“不走?”
男人出了一身汗:“走,走,我走。可是我身體裡那個蠱……”
“牛奶球而已。”洛神神色寡淡:“香甜可口,可惜你沒嚐出滋味來。”
雨霖婞樂得笑起來,那年輕男人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遭,也顧不得什麼,扶起地上兩個人,匆匆忙忙就往山下趕。
其他送親的人也紛紛從地上爬起來,相互攙扶,一瘸一拐地下山去,漸漸的,全都走光了。
“蘭姐,現在就剩你一個了。”師清漪道:“拿我們三個祭祀洞主的事,還不想解釋?”
石蘭還是不予理會。
師清漪微笑道:“那就沒辦法了,我只好請陳旭東陳先生出面來解釋。”
師清漪話音剛落,不遠處的灌木叢裡突然響起了慌慌張張逃離的聲音,可是下一刻,倉皇逃竄的男人就大叫起來,緊接着灌木叢裡動靜極大,看起來好像是野獸纏鬥在一起,甚至倒了一片茅草下來。
過了一會,風笙和蘇亦揪着頹喪的陳旭東,從灌木叢裡走出。
陳旭東看見三個女人,臉色死灰:“你們……”
師清漪問道:“你一直跟在隊伍後面,覺得這場戲好看嗎?”
陳旭東尷尬地別過臉去。
氣氛僵持着,正當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陳旭東身上時,那邊被洛神拿住的石蘭身體突然發出一陣喀拉喀拉的詭異聲響,下一秒,石蘭的骨骼好像變形了似的,身體急速變瘦變矮,魚一般從洛神手裡脫身而出。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住了,看着石蘭迅速離開,鬼魅般消失在灌木叢中。
她居然能從洛神手裡逃出去。
師清漪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洛神微微蹙起眉,抓握的手還保持伸在半空的姿態,靜得如同一座雕像。
“她會縮骨功。”洛神終於把手縮回來:“我們大意了。”
雨霖婞訝異道:“她居然會縮骨?這種功夫現在還有人會?我記得這是以前老一輩倒斗的纔會的一項絕活,骨骼錯位銜接,身體縮小,鑽墓過縫不在話下。不過這功夫非常難練,六七十年代時候也許還有一兩個老手會,現在的人根本就沒可能。”
師清漪呢喃道:“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可惜讓她跑了。”
雨霖婞十分嫌棄身上這身大紅嫁衣,來回掃了一眼附近的壞境,說:“這裡就是祭祀的洞口了,我們先換衣服,等下過去看。阿笙,要你們帶來的行李揹包放在哪裡?”
“裝備都在灌木叢後面。”風笙說。
雨霖婞點點頭,先暫時讓風笙和蘇亦看着陳旭東,免得他跑路,然後和師清漪,洛神走到灌木叢後面,找到各自的裝備,選了個隱蔽的地方開始換衣服。
師清漪脫下嫁衣,穿上長褲和軟薄露肩的淺色上衣,將袖口捲上去,換好粗底登山靴,又摸出一把軍用短刀斜斜地掛在皮帶上。
背好揹包,師清漪往外走,洛神和雨霖婞也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洛神綁好巨闕,一邊往手上戴黑色的耐磨露指手套,一邊對攥住陳旭東的風笙道:“把他帶去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