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憶

花朝朝來到一家名叫“花茶”的飲品店,盯着櫃檯裡面一個身穿黑色連衣裙低着頭咬着筆皺眉苦惱的女生。

許是感覺到花朝朝的目光,女生擡頭看見花朝朝,丟下筆從櫃檯裡面出來:“朝朝,你怎麼來了?”聞到花朝朝身上濃烈的酒精味,不由又皺緊了眉頭:“你這是怎麼了?”

扶着花朝朝進了店裡坐下,轉身關了店門,又給花朝朝倒了一杯花茶,纔在花朝朝對面坐下。

“無顏,我……”花朝朝正準備說話,就感覺胃裡一陣翻滾,捂着嘴跌撞着跑到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花無顏手忙腳亂得端着水杯拿着紙巾輕拍花朝朝的後背。

花朝朝吐完,漱了口,接過花無顏手裡的紙巾,重新回到座位上。

“無顏,我又來打擾你了。”吐完之後花朝朝清醒了許多,看着花無顏關了店門,她內心還是有一絲愧疚。

“說的什麼話。”花無顏把花茶遞給花朝朝:“我們好歹也是幾萬年的交情了。”

“是啊,幾萬年了。”花朝朝眼神黯淡,手指在茶杯口邊緣打轉:“我怎麼就找不到他呢?”

“如果有緣,早晚能見面的。”花無顏說完,就看到花朝朝的眼神更加黯淡了。

“無顏,我好睏啊,我想在這裡睡一覺。”花朝朝趴在桌子上,眼淚無聲地流出來。

花無顏沒有再多說,她拍了拍花朝朝的後背,以示安慰。

不多一會兒,花朝朝就流着淚睡着了,花無顏去櫃檯裡拿出一塊毯子,蓋在花朝朝身上。

花無顏在花朝朝對面坐下,一條綠色的細線連在花朝朝和花無顏的手腕上,花無顏看着那線,思緒回到了那一年。

當時的她只是一顆長在樹林邊緣的梨花樹,說是邊緣,隔林子還是有十來米的距離,她周圍都是慌石,還沒有植物,自己何其幸運能從石眼裡長出來。

當時還沒有修煉成功的她就經歷了一場天劫。

林裡很多花草樹木都遭了秧,看着那些還沒有成人形就被天雷折斷了腰身,她害怕極了。

一座廟宇突然出現,就坐落在她旁邊,不一會兒,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跑進了廟宇裡面,一道天雷劈下來,正中廟宇門前的石頭,隨即,外面恢復正常。

她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就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把一株小小的桃樹種在廟前。

那個和尚長得十分俊美,個子也高,只是從始至終都是閉着眼睛的。

花無顏聽見他們在交談,和尚還說要每日給那個桃樹妖誦經,她羨慕的同時也慶幸,她隔那株桃樹不遠,也能吸收點佛經的力量,早日修成正果。

果然,和尚開始日復一日得準時出來誦經,花無顏看着那株桃樹幾日之間長成一顆大樹,又化身成美豔絕倫的女子,坐在和尚身邊,跟在和尚身後,吃和尚去林裡撿來的板栗,把滿樹的桃花瓣抖落在和尚身上……

她聽見和尚給桃樹妖起名花朝朝,於是她給自己取名花無顏,因爲她是梨樹,開的花一片雪白,她想像花朝朝一樣開出有顏色粉粉嫩嫩的花瓣,她想和尚像在意花朝朝一樣在意她!

可是和尚完全沒注意她的存在,其實經過每天聆聽佛經,花無顏也能化身成人形了,而且她總覺得和尚眼睛雖然一直沒有睜開過,但是他是能看見的。

每當夜晚降臨,花朝朝和和尚進入廟裡後,她也會悄悄跟上去看看,看他們在做什麼,會說什麼。

但是遺憾的是,和尚依舊打坐,花朝朝依舊在旁邊盯着和尚看。

直到一年後,花無顏蹲在牆角,看見花朝朝枕着和尚的腿睡着了,和尚把自己襤褸的外衫蓋在花朝朝身上,修長的手指拂過花朝朝的頭髮,眉眼,不似之前的面無表情,此時和尚溫柔的表情裡充滿不捨。

花無顏疑惑之際,和尚突然滿臉痛苦的用手捂住胸口,身上有微弱的紅光閃現,不一會兒,豆大的汗珠從和尚臉上滑落,貼身的衣物也一點點被汗水浸溼。

花無顏想上前關心一下他,腳還沒有邁進門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彈了回來,險些摔倒。

和尚聽到動靜,轉頭皺眉面向門口,花無顏覺得他應該是看見自己了。

只一瞬,和尚又回過頭,坐直了腰身,似乎沒有剛纔那麼痛苦了。

花無顏在牆角蹲了一夜,直到太陽升起,第一縷陽光灑下來,和尚從廟裡出來了,扶着牆出來的,一手捂着胸口,劍眉緊鎖,身上的紅光比昨晚更強烈了。

“您,您沒事吧?”花無顏擔憂極了。

聽到花無顏的聲音,和尚只側了側頭,沒有搭理花無顏。

花無顏抿着嘴,沮喪得垂下頭:“我只是看你好像不太好的樣子,沒有其他意思。”

“我沒事!”和尚緩了緩,站直身子。又回頭似乎是看了一眼花朝朝,臉上都是眷念的深情。

“如果您不放心她,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花無顏突然冒出這句話,她自己都愣了半晌。

“謝謝,但是……”頓了頓,和尚又開口道:“如果可以,讓她忘記我吧!”聲音有些清冷。

“爲……”花無顏頓了,她想問爲什麼,但是問不出口。

“如果這線顏色消失,那說明她已經放下了,也……”和尚沒有說下去,指尖捻出一根紅色的細線,一頭套在花朝朝手腕上,思索半晌,把另一頭給到花無顏手腕上,細線顏色由紅變綠。

“你也是因佛經而成,不必擔心天劫,這線也可佑你們平安。”和尚說完,就欲離開,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對花無顏說了聲“謝謝”,才離去。

和尚的背影有些單薄,花無顏看着他的背影渡着晨光,越來越遠……

花無顏突然慌了,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一路跑着追着,卻怎麼也追不上,和尚一點一點消失在陽光中……

後來,花朝朝醒了,花無顏看着花朝朝漫山遍野地跑,邊哭邊找,最後又回到廟裡,抱着和尚的那件外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花朝朝在廟裡消沉了幾天,一直抱着和尚的那件破爛的外衫坐在佛像前發呆。

花無顏伸手輕輕地試了一下,發現門沒有阻力了,才輕手輕腳地進去廟裡。

“你還好嗎?”

花朝朝驀然回過頭,看了一眼花無顏,眼神裡掩不住的失望。

“你看這個。”花無顏晃了晃手腕,綠色的細線輕輕搖曳。

順着細線,花朝朝看見細線的另一頭在自己手腕上。

花朝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花無顏。

花無顏在她身邊坐下:“這是大師留下的,他說……他說,如果有緣,還會再見的!”不知道爲什麼,花無顏說出了這句話。

“真的嗎?”花朝朝臉上重新有了神采。

“嗯嗯,如果有緣,會再見的……”花無顏說完,才發現這是自己的希望。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呢?”花無顏喃喃自語,收回思緒,看着對面睡着的花朝朝緊皺的秀眉,花無顏有一絲失落。

原本以爲經過幾萬年,花朝朝會忘記那個和尚,卻不曾想,那線的顏色一點都沒有變淡,反而是花朝朝喝醉的次數越來越多。

從她在廟裡安撫好花朝朝之後,她們一起下了山,遊歷於世間各處,想找到和尚,但是都一無所獲。

花無顏告訴花朝朝,她想放棄了,她想找個地方安穩下來。

花朝朝卻說,世間找遍了,還有天上,還有地下沒有去過,而且和尚說他已經成佛,說不定就在天上。

花無顏搖搖頭:“天上是我們能去的嗎?只怕還沒有接觸到天界,就已經化成灰了。”

花朝朝沉默了。

“還不如就在這裡等,最起碼能有命等。”

“所以,你是已經決定了嗎?”

花無顏點點頭:“決定了!”

“好!”

“你怎麼打算的?”

“我還想到處走走!”

“你不會是想去天上吧?朝朝,你不要做傻事!”

花無顏的擔心讓花朝朝苦笑:“無顏,我知道的,我還想活着見到他。”

花無顏舒了口氣,抱了抱花朝朝:“朝朝,累了就回來找我。”

“謝謝你,無顏!”

至此,花無顏找了個房子定居下來,花朝朝又開始了到處遊蕩。

花朝朝再次來找花無顏,已經過去一萬年了,也是喝得醉醺醺得。

那以後花朝朝每隔一萬年就會來找花無顏一次,直到四萬年後,花朝朝來找花無顏的次數變多了,喝醉的次數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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