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連綿多日的大雨澆透了幹州城。
當初叛軍攻破幹州後屠城，幾乎殺光了城中的百姓，僅存的數百人也大多離瘋不遠了。而叛軍也怕自己的獸行留下證人，乾脆把那倖存的數百人盡數遷徙去了窮鄉僻壤。
但城池總得要有人固守吧？
這不是要塞，而是以民居爲主的城池。每當夜裡，城中便會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響，時日長了，守軍膽子小的連門都不敢出。
守將方旭覺得長此以往不妥當，就上書石忠唐。
石忠唐一看也不以爲然，令人遷徙些百姓過去。
雖然幹州屠城的細節外界不得而知，但消息卻是知曉了。
故而一聽要遷徙去幹州，南方百姓打死都不去。
你弄死我好了！
“副使……”
“北疆軍來了。”
密諜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被凍的發青的臉白了一瞬。
帶隊的將領一臉懵逼，“老子淋雨淋了五日，你說回去就回去？”
隨即他被帶了進去。
魏明和自己的幾個心腹去了值房。
魏明身體一震，“大王……”
“可是有事？”石忠唐問道。
方旭問道：“是哪裡的信使？”
“回去！都回去！”
魏明：“……”
“北疆軍兵力不足，這是個問題，大王有恃無恐啊！副使，咱們該做些什麼了！”
幕僚心中一喜，笑道：“他這下可得罪了關中權貴們，哈哈哈哈……呃！”
“精銳要盡數撤離到鬆州、尚州一線，等待本王的大軍。”
“李玄動了關中權貴們的好處，徵募了四萬新卒，大王，急了！他急眼了！”
真要把阿妹獻給這頭越發癡肥的蠢貨？
“帶來。”
魏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石忠唐面色鐵青，霍然起身，“令越州等地撤離的人馬馬上回去，越快越好！快去！”
八萬，一路往南攻伐，還是要差些意思。
長槍林立。
方旭喝住了此人，說道：“我幹州城堅固，北疆軍的投石機並無用處。只需堅守即可！”
興許錢財能令人倍兒精神，石忠唐久違的目光炯炯，意氣風發。
這個決定贏得了所有人的讚美。
“連歇息都不肯，這是十萬火急啊！”
“大王，密諜有緊急軍情！”
“那要不……獻忠心？”
幾番折騰後，地方官再度請示石忠唐，石忠唐見這些人辦點事都辦不好，大怒，隨後令遷徙異族人去幹州。
“就如同是地龍翻身！”
“那大王的猜忌和怒火怎麼辦？”心腹有些頭痛。
有軍士喃喃的道。
當一人開始拍馬屁時，在場不開口的人便是異端。
倉庫裡銅錢堆積如山，另一側是金銀。
“如今，該秦王來吃苦頭了。”方旭冷笑。
老子終於要死了嗎……方旭低頭，“領命！”
“本王知曉。”
那精湛的騎術引來了一陣陣歡呼。
魏明便站在那裡，看着頗爲恭謹。
四千人緩緩出城，朝着南方去了。
石忠唐把目光從魏明的身上移開，一抹殺機也悄然隱去。
“大王說了，只要能堅守十日，重賞！”
數騎疾馳而來，進城後，沒多久就換馬再度南下。
廖達嘆道：“亂世人不如狗。”
送走信使，隨即那四千人馬回來了。
晚些，他召集麾下議事。
“難！”
至於爲何，不說。至於只堅守了九日的後果，不說。
這特麼的分明就是人質。
轉瞬，他嘆息，“時也命也，我若是不測，阿妹也逃不過石忠唐的掌控。罷了，我這便去……這便去！”
王老二帶着遊騎橫掃了守軍的斥候。
“大王，魏副使求見。”
“嗯！”石忠唐冷哼一聲，“說！”
這是哄騙守軍最好的方式。
“當初擔心。”另一個心腹說道：“當初兵敗後，大王急着收攏人心，對副使頗爲優渥，彷彿忘記了那些事。可這陣子大王穩住了陣腳，又變了臉。”
密諜低下頭。
方旭頂着大雨站在城頭上，看着黝黑的遠方，對身邊的副將廖達說道：“大王令我幹州撤離一半人馬，可北疆軍勢大，若是如此，幹州不堪一擊啊！”
當初從異族招募勇士時，石忠唐可是許諾要讓所有人去享受那個花花世界。
“要快！”
這四千人馬趕回去的前一日，雨停了。
正在曬太陽的方旭渾身一震。
他們怎麼敢！
怎麼會？
密諜擡頭，“秦王令主家不在的奴隸，均可脫籍！”
“不少啊！”
接着便是步卒陣列趕到。
魏明搖頭，“沒送。”
騎兵在前方和兩翼，步卒邁着整齊的步伐不斷前進。
比如說派去徵集糧草的人馬就只能蹲在軍營中發黴。
這是偏財，偏財發多了沒好處，這一點石忠唐清楚。
魏明咬牙，“我的阿妹國色天香，大王曾流露出收納之意，只是我不捨，也不肯……”，他冷笑道：“一個異族，也配肖想我的阿妹？呸！”
堪稱是一株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那些異族眼珠子發亮，方旭心想都是一羣有好處纔會拼命的異族，老夫當初怎地就眼瞎了呢？
“北疆軍斥候來了。”
關中權貴們大多還在蜀地，要想報復秦王至少得等到明年，可那四萬勇士卻打亂了南疆叛軍示敵以弱的如意算盤。
就這樣，八千餘異族人遷徙來了幹州。
有人喊道。
“是。”
副使的妹妹是很美，送給石忠唐真是太可惜了。
石忠唐默然良久。
方旭咆哮道：“堅守十日，援軍必到。”
信使乾咳一聲。“你那兒子如今就在大王身邊做侍衛，前程遠大！”
賀尊說道：“最多兩三日便要停了。”
“他此刻沒工夫去猜忌誰了。”
隨即，方旭感受到了震動。
“老子只能在此等死了。”
可今日他卻一言不發。
關中那些貴人都特麼的願意割肉了？
幕僚嘶聲道；“那是一羣哪怕是見到國破山河碎都不肯拔一毛的狠人啊！”
將領低頭，眼中有不滿之色，“是！”
石忠唐眯着眼，越發圓潤的臉上看着多了不少愜意。
稍後，羣臣散去。
“是王老二！”
“閉嘴！”
於是諛詞如潮。
節度使府中破天荒的傳來了石忠唐的叫罵聲，“那個賤狗奴！孽種啊！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
家眷都在清河的方旭苦笑道。
噗噗噗！
急促的腳步聲就在外面傳來，接着是雨水打在蓑衣和斗笠上的聲音。
廖達說道：“大王想來會有考量的吧！”
這場大雨令石忠唐贏得了喘息之機，但大雨擋住了北疆軍南下的同時，也擋住了他的大多部署。
遠方，出現了北疆軍騎兵的蹤跡。
“大王，秦王在關中招募勇士……”
賀尊笑道：“是不少，還有許多都進了庫藏。不過大王，此等事不可爲常。”
幹州城牆頗爲堅實，當初叛軍攻打就吃足了苦頭。
“幹州乃是堅城。”
一隊隊騎兵從城下疾馳而過。
密諜低着頭，“秦王招募到了四萬勇士！”
剛出幹州五日的那四千人馬遇到了信使。
幕僚：“……”
有人去問了，回來稟告，“是密諜，說是有消息送去清河。”
一個心腹說道：“大王就不但心咱們反目？”
援軍還在路上時就被石忠唐的密諜查探到了，故而他從容的道：“李玄原先有四萬敢死營，六萬北疆軍，這一路征伐損失不少。加上五萬援軍十三萬。看守各處最少五萬，如此，他能調動的也就是八萬，盡在本王掌握。”
信使超過了正在回師的四千人馬到了幹州城。
“大王令，至少要堅守十日。”
比如說那些剛招募的異族勇士，就沒法繼續操練。
侍從進來稟告。
方旭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陽光照射下散發着潮溼的氣息。
一面大旗就在中軍。
如今，你等先去幹州享受吧！
這等手段，不似人主！
方旭不知自己當初怎地就鬼迷心竅了，竟然選擇追隨石忠唐。
魏明疼愛妹妹，看着石忠唐，腦海中天人交戰，竟然在發呆。
……
石忠唐淡淡的道：“關中，是個燙手山芋，李玄接手了，此刻想來也是焦頭爛額。徵兵？能不添麻煩就算是好的。”
方旭擡頭看去。
信使罵道：“是大王的軍令，你狗曰的違背試試？”
終於來了嗎？
“信使來了。”
“大王！”密諜的聲音有些嘶啞，“北疆援軍到了，五萬人馬。”
“好天氣！”
……
魏明眯着眼，“如今大王心腹依舊在，我等只能蟄伏。可若是不想個法子讓大王放下戒心，我擔心，他會悍然動手。”
魏明側身，看着一個渾身泥水的密諜進來，行禮。
石忠唐：“……”
舒坦啊！
一隊斥候疾馳而來。
石忠唐正在處置公事，聞言眯眼看着門外。
石忠唐看着抄家的收穫，第一次生出了做劫匪也頗有些前途的念頭。
石忠唐不悅，邊上有侍從乾咳一聲，“魏副使！”
異族人和大唐人的生活習性截然不同，沒多久，幹州城就越發髒污了。
他起身，腳步有些蹣跚。
“關中大多是大族豪強的人，誰會應募？”邊上的幕僚冷笑道。
唯一沒擋住的便是殺人。
“噠噠噠！”
噗噗噗！
整齊的腳步聲中，無邊無際的大軍出現了。
哪怕是雨水再大，方旭也不敢違背石忠唐的吩咐，當即令麾下分出一半，而且是最精銳的一半撤離。
魏明想彌補自己以前的過失，便吹捧道：“大王示敵以弱，集結精銳於後，等待給李玄重擊的謀劃，臣回去想了許久，越想越覺着精妙。”
回到清河的石忠唐化身爲殺星，手下不斷羅列名單，以各種各樣的名目斬殺，抄家。
“副使……”
噗！
世界安靜了。
石忠唐拿起一錠金子，問道：“這場雨，那些老農怎麼說？”
“十日！”
屢試不爽。
方旭心中憋屈，“如何考量？建州丟了，越州丟了，本該謹守幹州、洪州一線，可大王這般處置……哎！”
大旗下，秦王指着城頭，“讓兒郎們耀武！”
進去後，魏明冷冷的道：“大王對我越發冷淡了。”
換了別人，若是獻上屁……不，是獻上馬屁，石忠唐少說也得誇讚幾句。
赫連燕介紹道：“當初叛軍就是在這裡吃足了苦頭，故而破城後沒忍住……”
“不好打！”江存中說道：“城頭頗高，要想攻上去，死傷不會少。”
城頭，方旭懾於北疆軍威勢，心頭巨震。恢復過來後，他冷笑道：“李玄，耶耶等着你，等着你來撞個頭破血流！”
這是南下平叛第一戰！
許勝不許敗！
秦王淡淡的道：“孤，成全他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