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王看着永州城的同時，韓壁也在大營外看着北方。
夕陽下，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個文人，默默看着看不到的北疆軍大營。
陳貫站在他的側後方，怔怔的看着夕陽，由衷的感慨道：“真美啊！”
一片片白雲在夕陽的輝映下氣象萬千，或是像馬，或是像些別的什麼。
壯美的夕陽令人陶醉其中，韓壁卻無心思欣賞。
“韓相，汴京來了使者。”
使者帶來了年胥的關懷，賞賜了韓壁玉佩一雙。
“玉，君子也！”韓壁把玩着玉佩，“好事成雙！”
陳貫羨慕的道：“陛下可不常賞賜人玉器。”
韓壁看了他一眼，隨手把玉佩丟過去，“給你了。”
行新政之前，朝中呼籲革新的人中以孫石和韓壁爲首，二人惺惺相惜，自此成爲至交好友。
隨從下馬，行禮，韓壁迫不及待的問道：“孫公可有話？”
歌聲中，兩軍不斷接近。
回到自己的帳篷中，韓壁依舊沒有睡意，乾脆在外面散步。
王老二帶着遊騎出發了。
兩個棒槌也在眼巴巴的看着秦王手中的炊餅。
韓壁大軍的左側兩裡開外便是永州城，距離很近。
“韓相，有汴京使者來了。”
“領命！”
他甚至還往前迎了幾步。
秦王看了一眼，阿樑吃的噴香，姜鶴兒吃的腮幫子高高鼓起，王老二那個棒槌一手一個炊餅，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
韓壁眼中有淚光閃動，“告訴孫公，老夫定當爲大周除此強敵！”
南周軍斥候率先撤離。
衆人肅然。
皇帝的賞賜他並未放在眼裡，他一直在等着孫石的消息。
新政失敗，孫石黯然引退，韓壁兀自不肯認輸，在朝中帶着幾隻小貓苦苦支撐着。
“很好吃嗎？”韓紀問道。
……
大軍開始集結。
“保護持汴京不被北疆軍的鐵蹄踐踏，這是武人的天職！”
隨即便是騎兵。
……
這次來的使者帶來了皇帝的關懷，“陛下封賞韓相二子……”
韓壁在看着對面。
秦王今日起的略晚了些，和兒子一起修煉完畢，親自出手弄早飯。
噗！
兩支大軍止步。
“啊……”陳貫打個哈欠，“韓相還不睡呢？”
陳貫在邊上看着這一幕，這才知曉原來韓壁先前的鬱郁從何而來。
“老夫何嘗不想丟下這一切，求個自在安寧。可每當老夫想放棄時，便會想起當年與孫公的誓言。要爲大周開萬世太平。此志不渝！”
韓壁回身，夜色中看着目光炯炯，“若是此戰獲勝，老夫在想，能否一舉把彭靖等人趕出朝堂。”
當年他們意氣風發，如今卻一走一留。
歌聲雄渾，漸漸遠去。
“永州如何？”
韓壁用馬鞭指着前方，“讓兒郎們唱起來！”
香氣濃郁啊！
阿樑眼巴巴的看着，突然覺得身側有人，偏頭一看，是姜鶴兒和王老二。
孫石隨從的到來，讓韓壁彷彿是找到了可以託付一切的戰友。回到大營後，他先是巡查了營中，態度親切中不失威嚴，令將士們很是服帖。
巨大的陣列相對着，彼此沉默看着前方。
阿樑跟着父親這陣子吃香喝辣，看着胖了些。
您這是想說陛下在用人上不及秦王嗎……陳貫乾咳一聲，低聲道：“咱什麼都沒聽見。”
隨即，軍歌響起。
韓壁說道。
“殿下，南周軍看着士氣不錯。”裴儉說道。
“他喊什麼?”
對於孩子來說，美食就是家的象徵。
韓壁精神奕奕，“此戰之後，大周依舊大有可爲。老夫定然要把孫公重新請出來。新政必須走下去，不走，大周就看不到希望！”
“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
策馬到了前方的韓壁問道。
“出發！”
陳貫手忙腳亂的接過，“這可是陛下賞賜，怎能……”
“老夫糊塗了。”韓壁捂額，“糊塗了，糊塗了。睡覺睡覺！”
秦王站起來，看着周遭，“準備出發。”
雙方的斥候在中間地段絞殺在一起。
夕陽漸漸下滑……
彭靖等人漸漸勢大，給韓壁的壓力也越來越強。
裴儉來了。
“令斥候回來。”
韓壁嘆息一聲，“回吧！”
也是哈！
陳貫握着玉佩，“那……咱就爲韓相保管一陣子。”
他回身看着南方，眸色惆悵。
晨曦中，秦王對留守的將領說道：“你在此什麼都不必管，就一個，看住大營。”
“是啊！傾國之軍。”
王老二眼疾手快拿了兩個，姜鶴兒只拿到一個，幾乎是眼淚汪汪的道：“王老二你先前吃了那麼多肉乾，還吃！”
夕陽滑落，天邊僅剩下一抹光。
最後便是醬料，有些鹹。咀嚼幾下後，混合了麪餅等食物，中和了鹹味。
“吃吧！”
先是綿軟中帶着韌性的麪餅，牙齒再咬下去，便是燻肉，脆中帶着柔韌和鹹香，緊接着是菜乾的味道……
中間的是步卒。
“南周斥候出動了。”
“止步！”
“殿下用鐵板煎了燻肉和炊餅，夾起來吃，真是美味！”姜鶴兒舔舔嘴脣。
韓壁在跟着哼唱。
“韓相，永州戒備森嚴，守軍集結，隨時等待韓相軍令！”
“多年前，眼前的這片土地隸屬於中原王朝。前陳衰亡，年氏割據此地立國，爲南周。多少年來，大唐一直想收復這片疆土，可卻未能如願。”
他接着又弄了幾個炊餅，自己拿一個，說道：“你等自取吧！”
韓紀吃了早飯過來遛食，嗅到香氣後，吸吸鼻子，“好香啊！”
美啊！
兩軍將士在歇息。
韓壁在將領們的簇擁下策馬出了大營。
“爲何不能？老夫率軍凱旋，陛下在宮中發力，難道彭靖等人還能翻天？老夫反掌即可鎮壓了！”
第二日凌晨，韓壁看着應當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卻不錯。
秦王眸色幽深，微微一笑，看着竟然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氣息。
……
王老二把手中的肉乾丟進嘴裡，就像是吃飯後點心般的嚼着，“我這便去！”
衆人默然。
陳貫羨慕的道：“陛下對韓相的看重，當朝無人能及啊！”
“殿下，臣，無需迴避！”屠裳說道，“臣還是那句話，從臣的兒孫葬身於那場大火中之後，臣的心中，便沒了南周。”
“殿下！”
漸漸的，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來。
“那個憨貨！”韓壁笑道：“聽聞此人乃是秦王心腹，最是憨直，不過卻擅長斥候戰。秦王別的老夫不知，知人善用……實至名歸！”
韓壁搖頭不語。
秦王也是如此。
“臣謝恩！”韓壁平靜的道。
早起一頓美食，能讓人心情好一整天。
等陳貫半夜被尿意弄醒出來時，發現韓壁站在帳篷外，負手看着南方。
噗噗噗！
噗噗噗！
兩軍在互相逼近。
“永州那邊，屠裳……”秦王想讓屠裳去盯着永州守軍。
“小人告退！”
“韓相，是孫公的隨從！”
“不知多少人再也無法迴歸汴京。”陳貫突然有些唏噓。
秦王把第一個炊餅給了兒子，阿樑卻說道：“阿耶先吃。”
“諸將士！”秦王提高聲音。
隨從擡頭，“阿郎令小人來轉告韓相。阿郎說，那些年老夫與子瑞聯手行新政，可惜壯志未酬。如今強敵入侵，老夫無殺敵之力，卻有呼號之能。子瑞，老夫在家中爲你祈禱，爲大周祈禱！大周，必勝！”
韓壁若是凱旋，威勢驚人，皇帝在這等時候豈會削弱彭靖等人？
他只會增強彭靖等人的力量，以平衡韓壁的影響力。
秦王笑眯眯的道：“你先拿着。”
有人去問了撤回來的斥候，“韓相，王老二喊您去喝茶。”
“殿下放心，就算是外面有成羣美人兒，下官也絕不出營！”
噠噠噠！
馬蹄聲中，一騎在數十騎兵的跟隨下來了。
瞬息，陳貫看到韓壁眼中迸發出了異彩。
“韓相，睡吧！”陳貫搖頭。
王老二嘿嘿一笑，“吃得多，才能殺人！”
清晨的荒野上有一股子清香，像是綠草，又像是泥土的味道。
“此戰勝了，陛下不會在意。”
陳貫一怔，嘆道：“怕是……不能呢！”
把燻肉煮一會兒，拿出來颳去表皮上的髒污，切片後，在鐵板上翻炒的微卷就收了。趁着鐵板上油脂豐富，把炊餅在上面煎的兩面微黃。
不勝，該幹嘛幹嘛去。
“這也行！”秦王笑道。
隔着老遠，秦王就聽到了南周軍歌。
“好！”秦王頷首，“如此，屠裳去，盯着永州。”
中原的傳統就是如此，吃飯時，父母不動筷，兒女不能吃。
“韓先生來晚了。”
王老二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喊道：“老韓，來喝茶啊！”
他上馬，帶着兒子進了中軍。
“好！”
子瑞是韓壁的字。
韓紀不禁有些心動。
有將領厲喝！
噗！
“止步！”
隨即出營，向南方而去。
姜鶴兒把最後一口炊餅塞進嘴裡，拍拍小手，“都沒了。”
韓壁看着有些鬱郁，陳貫不解，但卻不好問。
秦王用小刀子把炊餅從中剖開，用筷子夾了炒好的燻肉進去，再從陶罐裡撈一些煮開的菜乾放進去，醬料抹一點……
一夜之後，草葉上露水點點，隨着晨風擺盪。
“這是要先聲奪人？”秦王說道：“讓將士們唱起來。”
“韓壁乃是宿將，若是這點手段都沒有，年胥怎敢把傾國之軍託付給他？”
大軍浩蕩，前方的斥候已經接敵了，後續依舊有軍隊在陸續出營。
秦王不搭理他們鬥嘴皮子，咬了一口炊餅。
那些年，大唐的主要對手是北遼。中途有幾位帝王曾下定決心收復南周，可每當大唐一發兵，北遼就會大舉南下，逼迫大唐撤軍。
就這麼互相牽制着過了數百年。
“今日，孤率大軍來此，便是要一統中原，開萬世太平！”
“萬勝！”
巨大的陣列中，無數手臂高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