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奴終於見到了舅舅,可她沒有想到的是舅舅家的大奶奶已經不是那個敦厚補實的舅媽了,竟然換成了妖豔的煙兒。
可這煙兒卻又偏偏與她的母親有着過結,這讓伊奴的心裡不得不罩上了一層陰影。
“見過了。“桃如夢笑呵呵地回答着。
伊奴的舅舅忙拉着桃如夢,哈哈笑着向屋裡走去。
伊奴跟着他們走了進來,只見屋子雖然不似原來的寬敞,卻是金碧輝煌,那金絲的帷帳,梨花木的桌椅,各種奇珍異寶擺滿了屋子,看得伊奴的眼睛都花了,她還不知道舅舅家裡有這麼多的好東西。
看着伊奴驚訝地看着屋子裡的擺設,舅舅得意地笑了起來。
“你姥姥在的時候不許我這樣鋪張,唯恐被人知道了,會招來禍患,可是她沒往外顯擺,也讓人知道了她的底細,還不是最後被一窩端了去。”舅舅搖着他那黑黑的小腦袋,稀疏的鬍子翹啊翹的,這讓伊奴想起了那個自以爲是的碧虛道長。
“姥姥到底是因爲什麼過世的?”伊奴板着面孔問舅舅,她隱約地感覺到,外祖母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僅僅是因爲她在城裡見到外祖母的鬼魂這一件事,就是舅舅剛纔提到的一窩端也讓她感覺到事情不對頭。
“嗐,奴兒,你坐下來慢慢聽,舅舅這裡有一大堆話要跟你說呢。”舅舅讓伊奴坐在一個繡花金墩上,親自爲她用汝窯粉彩磁壺給她斟上茶來。
伊奴轉動着手裡的汝窯粉彩茶杯,看着屋子裡那些珍寶,這茶哪裡吃得下去。
“奴兒,這三年來在哪裡了,可是讓舅舅好找啊。”舅舅也坐了下來,不過他會的不是墩,而一一把鏤花太師椅,他那兩隻小眼睛盯着伊奴,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釦着那八仙桌子。
“我嗎,”伊奴假裝鎮定地端着茶杯,用嘴輕輕地吹着裡面的茶葉,那當年的毛尖新茶被她吹得東躲西藏。
舅舅盯着她的臉,等着她的下文,可是,老半天也沒等出一個字來。
“奴兒,你這到底是去了哪裡了,讓舅舅好着急。”舅舅那小鬍子跟着他那尖尖的嘴輕輕地動着。
“你先說說,我那個厚道的舅媽哪裡去了,怎麼換成煙兒了?”伊奴反而瞪起了眼睛盯着舅舅。
這讓舅舅露出了窘態,他沒有想到,那個溫順善良的伊奴,會向他提出這樣敏感的問題。
桃如夢想站出來說點兒什麼,卻被伊奴那殺傷力極強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舅舅的臉上掛不住了,剛纔顯擺珍寶的得意勁兒是一掃而光,只剩下一臉的苦樣。
“這怎麼還跟舅舅講上條件了。”舅舅盯着伊奴,那手指敲得越來越響。
“喲,這是誰啊。”隨着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煙兒走了進來。
“這是你的小舅媽煙兒。”舅舅忙指着煙兒對伊奴說,那得意勁兒,讓伊奴想起原來的舅媽,一時間心裡好不酸楚。
煙兒也得意地向她一揚脖子,笑呵呵地對伊奴咋了咋嘴。
伊奴氣得正要發作,卻見桃如夢對着煙兒一拱手,嘴裡竟然叫了個舅媽,叫得煙兒臉這個紅啊,他們可是一向稱兄道弟的,這回一下子就升了一輩去,這可就應該了她自己的話,輩份兒亂了。
“我是讓奴兒叫舅媽,你這是跟着湊什麼熱鬧。”舅舅的臉上也掛不住了。
“我這也是在改稱呼啊,妖之間本來不是很講究輩份的,可是有從非得問我這個怎麼排的,奴兒是我的朋友,我不隨着她叫,又怎麼叫,來、來、來……煙兒小舅媽,您老人家快請上坐,晚生得罪了。”
桃如夢嬉笑着請煙兒上坐,還要爲她去倒茶。
這讓伊奴的舅舅急了,他兩隻小眼睛瞪了起來,煙兒的臉可是白了。
“如夢兄弟,快不要這樣的客氣,奴家不過是個小女子,有什麼話說得不周到,還望兄弟擔待。”煙兒說完竟然飄飄一拜。
桃如夢卻一閃身讓開了,她也一閃身,對着桃如夢又拜。
伊奴的舅舅一擺手:“算了吧,你們兩個冤孽,少在我的面前打什麼啞跡,煙兒快去安排酒宴,我外甥女兒來了,你個當長輩的,別讓她在這裡看笑話。”
煙兒聞聲,忙答應了一個“是”便出去安排了。
伊奴的舅舅這纔對伊奴說道:“奴兒,舅舅知道你想念原來的舅媽,可是時移事移,不可克求,你現在的舅媽是煙兒,你就當看在舅舅的面上,也要敬重她一、二纔對。”
伊奴聽舅舅這麼一說,心中不由得慚愧起來,自己到這裡是來做客的,怎麼跟新來的舅媽較上勁了。
桃如夢對伊奴的舅舅一抱拳:“當家的別介意,小生放浪了。”
伊奴的舅舅笑了起來:“你又什麼時候能不放浪,你是客人,又是我們的恩人,今天來到我這裡,理當款待,來,我們去喝上一杯,一來慶祝奴兒回家,二來也謝謝如夢兄能幫我將奴兒找回來,以後舅舅的家也就是奴兒的家,奴兒不必拘禮。”
說話間酒席擺了上來,大家都落了坐,酒杯端起,一切的不快一時間都一掃而光。
說話間,提到在城裡見到外祖母的事情,伊奴的舅舅就是一皺眉頭,煙兒忙爲他填上一杯酒來,可是他卻沒有去動。
“當家的,雖然母親身在困境,可也不是一時急得的事情,還望當家的能從長計議。”煙兒嬌滴滴地對人伊奴的舅舅說。
伊奴的舅舅看了看她,將酒杯又端了起來,看了看兩眼直盯着自己的伊奴。
“奴兒,舅舅知道你心裡苦,可是那個妖怪將舅舅一族的人都逼到了這裡,舅舅也想要滅掉他,讓四鄰得以安生啊。只是,現在還沒有找到能降伏他的辦法,所以……”
舅舅不再說下去了,他端着酒杯的手有點兒抖了。
伊奴看出舅舅的難處,他已經被那個妖怪攆得到處躲藏了,哪裡有力量去降伏那個妖怪,這是能力問題,她急也沒有用。
“舅舅說得是,奴兒能夠明白舅舅的處境。”伊奴端起酒杯:“舅舅,奴兒現在孤身一人,還望舅舅照顧。”
伊奴的舅舅見伊奴如此地乖巧,心裡大悅,端起杯來就喝,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
正在推杯換盞喝得來勁的時候,忽然間聽到一陣緊急的呼哨聲,聲音雖然不大,可是聽得卻很清楚。
伊奴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只見舅舅和煙兒的臉色大變,連桃如夢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怎麼會這樣,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舅舅的聲音好嚴肅。
還沒等伊奴問明白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只見煙兒一回手,屋子裡的燈都熄滅了。
黑暗裡只聽到舅舅低聲說道:“如夢,你帶着奴兒從外面走,我們從下面走。”
聲音一落,伊奴就感覺到舅舅和煙兒都不在身邊了。
再看外面,一時間,小山坳裡暗了下去,只有天上被枝葉攪碎了的明月,時爾撒下點兒光來。
桃如夢輕輕地用手拉起伊奴,低聲告訴她不要講話。
雖然不知道這是出了什麼事情,可伊奴還是隨從地跟着他來到了外面。
黑暗中,伊奴感覺到好多的眼睛在移動着,天上有,地上也有,身邊也有,分不清哪雙是自己親人的,哪雙是外面闖進來的。
桃如夢帶着伊奴行走在山間,雖然腳下不難走,可是伊奴的心裡砰砰地亂跳,她感覺危險正在向她襲來。
遠遠地傳來一聲聲的呼喚,似爺孃呼喚兒女,又是兒女在呼喚爺孃,那聲音好不悽慘,讓人聽着汗毛都豎起來了。
伊奴不敢做聲,只跟着桃如夢急匆匆地走着,一轉眼卻看到無數的影子在向小山坳裡移動。
“別看。”桃如夢用低低的聲音對伊奴說。
伊奴嚇得忙將目光移了回來,可是那好奇的心還是讓她想着回過頭去看個明白。
“奴兒……”一聲呼喚在伊奴的耳邊響起,那是母親熟悉的聲音。
伊奴的心一下子崩潰了,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媽媽。”
也就是這一聲媽媽,她聽到更加清晰的呼喚聲,那是母親的聲音沒有錯,那聲音她太熟悉了,以至於都不用去想。
她扭過頭去,向那聲音的方向尋找着,在那片黑暗裡,母親的身影浮現在她的眼前,她正伸着手招喚着伊奴。
伊奴的淚水奪眶而出,這麼久以來日思夜想的母親,她就在那裡,她怎麼能不流淚。
當她剛想再喊一聲媽媽,一隻手溫暖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拼命地掙扎着,想要甩開那隻她熟悉的手,可是那手是那樣的有力,怎麼也甩不開。
桃如夢在後面緊緊地抱住了她,拖着她向身後的樹叢裡躲去。
雖然她的身體向後拖去,可是母親卻還在她的眼前伸着手臂,招喚着她的名字,那一聲聲刺在她的心頭,她的心在滴血。
淚水從伊奴的眼睛狂奔而出,桃如夢的手也被浸溼了,可是他沒有放手,還是一隻手捂着伊奴的嘴,一隻手緊緊抱着她,拖着她向後退着。
忽然,他們覺得腳下的土地一軟,雙雙地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