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你要是不相信,就去打聽打聽上歲數的人,他們都知道這個事兒。”
王香草心裡一陣靈動,難怪這幾年老有些不順心的事情發生,難道真的與這檔子事兒有關?
“那你呢?死後打算埋在哪兒?”
“跟着俺娘去老家,不想再呆在這裡了,活着不受人待見,死了就更指望不上了,估摸着着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
王香草一聽這話,變臉了,“啥人啥心,我們就那麼沒有人情味兒?”
見李木頭低了頭,接着說,“不過你想回就回吧,活着丟人現眼,死了一眼不見爲淨!也省得後人指着你的墳子罵,我們也跟着鬧心!”
“你說盡說些難聽的,我不也是想圖個全家團圓嘛,活着四分五裂,死了總該聚到一起吧?”
“那我爺爺呢?”
“他不是……不是……”
“不是啥?他就該着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
“你自己心裡早就有譜了,還商量個屁?”
李木頭有些不耐煩了,黑着臉說:“不跟你一個娘們家搗扯這些事了,等着李德福回來再說吧!”
“哼,看不起娘們兒是不是?那好,你等着瞧吧,我要是不點頭,誰也別想動奶奶的墳頭!”
說完,王香草忿然離去。
出了李木頭的家門,她首先想到要去找胡仙姑,仔細問一下李木頭要給奶奶遷墳的事兒。
拐過衚衕口,遠遠看見胡仙姑家的門敞開着,加緊幾步就走了進去。
胡仙姑正坐在院子的樹蔭裡,手捧着瓷碗喝着什麼。
見王香草進了門,擡頭訕笑道:“是王香草呀,是啥風把你給刮來了,你都老長時間不來看老姑了。”
王香草客套了幾句,然後就直奔主題問起了奶奶遷墳的事兒。
胡仙姑眯起眼睛掐指一算,說:“他想回就回吧,一個孽種,入不得這邊的林地,你奶奶墳不能動,正跟你爺爺過得好好的,把她遷走了,誰來照看、陪伴你爺爺?”
王香草說我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兒,自己拿捏不準,這纔來求您了。
胡仙姑說:“李木頭要是耍橫,你就跟他說,他們家的祖墳林地早就沒了,被洪水沖走了,連八輩祖宗的屍骨都衝到三十里地的水庫裡去了。就算他真心要回去,也得另尋墓地,要想找到他們家老祖,倒也好辦,直接跳到河裡餵魚就是了。”
這正合了王香草的心想,趕忙道謝,說:“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踏實了,平日裡老麻煩你,這回說啥也得給你點辛苦費。”
胡仙姑連連擺手,說:“咱娘倆誰跟誰呀,你還跟我鬧客氣?有事兒儘管說話,老姑一定保你們全家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王香草千恩萬謝客套了一番,說有要緊的事要辦,急着回去了。
胡仙姑起身把她送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喊着:“香草,你住一下腳,我問你個事兒。”
王香草收住了腳,回過頭來問道:“啥事?有話您儘管說。”
胡仙姑想了想,問:“聽說高明堂那小子要在土龍那塊地盤上建啥山莊,你知道那事不?”
王香草心頭一緊,拿不準該說啥好了。
看來胡仙姑已經知道了高明堂想買下水潭邊那片地的事兒,可又不知道該說啥好,萬一說錯了話,定會引來是非。
可要是說自己一點都不知情,又擔心被胡仙姑識破了,畢竟她是半仙之體,啥事能瞞得了她?
正猶豫着,胡仙姑接着說:“你用不着犯難的,我知道這事兒背不過你,是不是高明堂已經跟你說過了?”
王香草臉上一陣不自然,趕緊辯解說:“是啊,他是跟我說起過,那天去鎮上,路上用車帶過我,順便就說起了那個事兒。不過我也沒往心裡去,你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
“你是個精明的人,照實跟老姑說,他到底想建個啥玩意兒?”
“好像就是建個開個賓館吧。”
“香草啊,高家那小子你可得防範着點,他可不是個善茬,老鼠精投胎,一輩子只能幹些偷雞摸狗的事,你少跟着摻和,小心被他反咬一口。”
“老姑的意思是?”王香草皺起了眉頭。
“他打的是啥小算盤老姑一清二楚,無非是想着藉着神龍的靈氣發點財,那倒也罷,怕的是他打着幌子,盡幹些狗吃貓噙的髒事兒,那可就沾污了龍威神明。你說是不是?”
“那如果他非要建呢?”
“想法子給他攪了唄。”
“要是連馬有成都批准了該咋辦?”
“那也不行,就算是房子蓋起來了,也照樣推倒了,拆掉了!”胡仙姑的神色肅冷地說。
“可要是他辦了合法手續呢?可就不好阻攔了?”
“老姑跟你說的意思,就是讓你幫着打探着風聲,可不能讓他弄髒了那塊地,整個村子都會沾染邪氣。”
王香草說聲我知道了,轉身朝前走去。
“這事可不是好鬧着玩的,千萬千萬頂住了!”走出了幾十米遠,胡仙姑仍在後面大聲囑咐着。
自打高明堂跟自己談了建設山莊的事兒,還放話讓她擔任副經理後,王香草心裡就一直美滋滋的,充滿了期待。
胡仙姑一番話,就像平靜的湖面投進了一塊糙拉拉的石頭,不但攪起了漣漪,還濺起了水花。
她心裡很亂,多了幾分糾結與失落。
神思恍惚回了家,剛進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王香草按了接聽鍵,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王香草嗎?你還好嗎?”
一聽是李佳碩的聲音,王香草立馬打起了精神。
“是李老師嗎?”
“是啊,我是李佳碩,你還好吧?”
王香草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傷感,淡淡地說:“就那樣,一天天混日子。”
“我這一陣子太忙了,沒顧得上跟你聯繫。”
“我一個莊戶女人,有啥好聯繫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可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個混蛋校長送大牢裡了。先不說那些了,我問你個事兒。”
“啥事?你說。”
“水庫上死的那個人你知道嗎?”
王香草心裡一震,忙問:“知道,怎麼了?”
“聽我一個在紀檢部門上班的同學說,死的那個人有重大違紀行爲,爲了與女人私通,他竟然擅自放水,關鍵是還出了人命,他們正打算下去調查呢。一聽是你們村,我心裡就不安,那事肯定與你無關吧?”
王香草耳朵裡一陣轟鳴。
李佳碩那邊突然聽不到了王香草的迴音,火急火燎喊了起來。
足足過了幾分鐘,王香草才慢慢靈醒過來。
“王香草,你怎麼了?說話呀!”
王香草掩飾道:“大概是信號不好,突然就聽不到你說話了。”
“現在聽到了吧?”
“聽到了。”
李佳碩又把前面的話複述了一遍,說:“我那個同學知道我在你們村小學待過,一起吃飯的時候,隨便聊起了水庫上的事兒,我竟然想到你身上去了,覺得那個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你。”
“你咋知道就是我?”
“因爲你是個熱心腸的人,爲了村裡人澆麥子,豁出臉面也是正常的,是不是這樣?”
王香草沒有正面回答他,氣沖沖地說:“滿坡的麥子眼瞅着要旱死了,人家放水澆地咋就成罪人了?”
“罪不罪先不說,關鍵是出了人命,性質就變化了。”
“不是定說那個人是自殺嗎?”
“就算是自殺,那也是因爲放水引起的,事情就複雜了。”
“怎麼個複雜法?”
李佳碩就把他所聽來的大致說了一遍——
一開始,確定那個人就是自殺,但後來又有了新發現,他的自殺竟然與村子裡的一樁侵害案有關,經過分析研判,初步認定那個胡老頭是因爲侵害了村裡的女人,畏罪自殺。
但案情上報到縣裡,這個結論又被推翻了,並且根據現場遺留物以及相關證據看,那個胡老頭與村裡的案子無關。
這樣以來,案子又回到了原點,因爲胡老頭被迫放水,受到了上級領導的嚴厲批評,還做出了相應處罰,甚至要開除他公職。迫於壓力,他一時想不開,走了絕路。
一定意義上說,那個脅迫放水的人就成了間接殺人犯。
王香草內心慌亂起來,問李佳碩:“他們咋知道胡老頭被脅迫了?”
“肯定有證據,要不然不會亂做定性的。”
“啥證據?”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人家不會隨隨便便往外透露。哦,對了,據說水庫大壩上有監控,只要回放一下,就全明白了。”
王香草身子一軟,坐了下來。
李佳碩是個精明人,聽到王香草聲音發生了變化,就知道自己的判斷基本沒錯。
“王香草,你沒事吧?”
“沒……沒事?”
“你實話告訴我,那事兒是不是你乾的?”
王香草頓時失控了,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你用不着害怕,其實也沒啥,人又不是你親手殺的。再說了,你去逼他放水,出發點是好的,這也算不得是違法。我個人認爲,他們單位領導要負一定的責任,是他們工作方法不得力,過於粗暴,刺激了死者,才把他逼上了絕路。不過……”
“不過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