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接她的話,而是說:“我今天來,原以爲你可以把念念的下落告訴我,連你可能提到的條件都想好了。沒想到還沒有開始談到這件事,你就把我拒絕了,看來你真的很愛那個家。”
她神色無奈,沒有說話。
“早知如此,”我說:“當初何必浪費那些功夫呢?本來都是可以做母親的人了。”
她說:“我不會嫁給林準易的。”
“現在你爺爺肯定給你留餘地,因爲他們連個買菜的人都沒有。”繁老頭他們全都是警察和殺手的重點關照對象,唯有繁星非常無辜,因此可以常常出來,“現在他們已經落魄到了這個地步,林準易依然不離不棄,將來等他們翻盤,給他個女人還是難事?”
我以爲她會想想這個,沒想到她的答案非常快且堅定:“如果到時真的會那樣,我嫁他就是了。”
我一愣,問:“那你以前爲什麼掙扎?”
“以前我沒有意識到,生在這個家族裡,就是我擺脫不掉的命運。”她說:“無論我怎麼憤怒他們給我的安排,都忍不住在內心裡理解他們,發生了那些事後,更是心疼我爸爸。阿姨,我相信就算你不心疼我爸爸,至少會有一些愧疚吧?”
我反問:“我爲什麼要愧疚?”
她看着我說:“你們畢竟曾經是夫妻。”
我笑了一聲,說:“看來你打定主意不想跟我做這筆交易了。”
她點頭:“對不起,我明知道您想跟我見面就是想聊這件事。我答應見面,也只是想告訴您念念很好,希望您不要太擔心。”
“我知道她很好。”我說:“但還是謝謝你了。”
繁星先出去了,我自己繼續喝咖啡。坦白說我心裡特別不爽,因爲繁星的那番話令我感覺自己以前的熱心都浪費掉了。有那點功夫我做點什麼不好?
正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我被嚇到了,打了個激靈扭過頭。
後面那個傢伙穿着套頭衫,戴着棒球帽,他輕壓着帽檐,側着臉用眼睛瞟我,目光饒有興味。
是繁音。
如果不是念念丟了,我是不會接話的:“你怎麼在這裡?”
他徹底靠了過來:“尾隨那個小姑娘來的。聽說她也是我女兒?你可不像是能生出來這麼大孩子的人。”
我說:“不是,你爲什麼尾隨她?”
他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後說:“你先帶我走,我慢慢說給你。”
雖然繁音絕對是一個人就能掀起很大風浪的人,但我卻很想聽聽他會說什麼,萬一是和念念有關呢?而且我車上有槍,應該不會有事。
於是我站起身,說:“來吧。”
我們一起上了我的車,目的地是我最近暫住的房子。
汽車發動不久,我便說:“現在可以回答了吧?你爲什麼尾隨她?”
“因爲她這幾天總是失魂落魄的,那老頭兒也總是問她外面有沒有人找她,我就知道跟着她就能見到你。”他笑眯眯地看向我,問:“那個小丫頭丟了,你一定很着急吧?”
我愣了一下,迴避了他的目光,看向正前方說:“你爲什麼要見我?”
“蠢,”他說:“當然是要你去接你女兒。”
我看向他,心裡覺得難以置信:“爲什麼?”
他比我更詫異:“你不是她媽媽麼?”
“我是,”我說:“我是問你爲什麼要我去接她?”
他皺起眉頭,問:“你傻的吧?問這種問題。”
我整理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說:“我的意思是,抓她的人是你爸爸,目的也是要錢給你,這你知道嗎?”
他目光轉涼,瞟着我“嗯”了一聲。
“如果現在把她救出來,你就拿不到錢了。”我實在是沒辦法相信這件事。
他神態進一步嚴肅:“你到底是不是她媽?”
“我是。”我說:“怎麼了?”
“怎麼了?”他臉色徹底轉陰:“那孩子可一直在我面前說她媽媽美麗溫柔,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她被人抓了,你是她媽,我是她爸,難道咱們兩個不該一起把她救出來?”
我重複:“抓她的是你爸爸,要來錢是要給你。”
“神經病。”他發怒的樣子隱隱有了些第一人格的架勢:“停車!”
這是我的車,司機自然沒有理他。
我不確定地問問:“那你知道她在哪嗎?’
“當然知道。”他陰沉着臉說。
“你什麼時候能帶我去?”我問。
他更加不耐煩,頗威嚴地睖了我一眼,道:“先找個算命先生擇個良辰吉日好了。”
我知道他是在諷刺我,說:“那咱們現在就去。”
繁音便說了個地址,竟然離我的住處並不遠。而且這幾天繁星都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有人給念念送飯沒有。
我這纔開始相信他好像是真的在給我報信,但心裡還是有所疑慮:“你到底爲什麼要救念念?”見他又瞪我,便解釋:“畢竟那一頭是你爸爸,我想他一定把他這麼做的原因告訴了你。”
“她不是我女兒麼?”他皺起眉頭,擺出一副我神經病多嘴的神態來。
“可那是你爸爸。”
“爸爸哪有女兒重要?”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啞口無言,竟有點同情繁老頭。
“何況如果真的把我當兒子,怎麼可能抓我的女兒?”繁音皺着眉頭:“我看那就是個老瘋子。”
我問:“你們沒有做親子鑑定嗎?”
“做了。”
“那你還有什麼可懷疑的?”我說:“何況他跟你長得那麼像。”
顯然他對此很不滿,又瞪我:“他長得那麼猥瑣。”
“你也挺猥瑣的。”我說。
他微微地掀了掀嘴角,目光有些玩味:“你是不是認爲,比起給一個英俊的男人生兩個孩子,給一個猥瑣的男人生孩子來得更有面子?”我還沒來得及回嘴,他又問:“我的另一個孩子在哪裡?”
我說:“你沒必要知道這個。”
“不回答我就不帶你接她。”他說。
“我自己會進去。”
“我會提前打給那老頭兒叫他把人轉移。”他囂張道。
我忍不住盯着他看。
一秒、兩秒、三秒……
他被看毛了,問:“幹什麼?”
“你真的失憶了嗎?”我說:“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惡?”
他一愣,然後又笑了:“你真的‘美麗溫柔’過麼?”
我沒說話,看向窗外。
對話就這樣被結束了,車裡陷入寂靜。
本來我並不在乎繁音是否真的失憶,可今天這一面讓我有點不舒服了,或許是因爲繁星那麼告訴我。
不過轉念一想,我就開始嘲笑自己,難怪我爸爸不信任我。他是不是失憶和我有什麼關係?現在連他所說的地方還沒到呢,搞不好又是一個圈套。
路程還很長,又過了十多分鐘,繁音開了口:“前妻。”
我扭頭看向他。
他聳聳肩,說:“允許我吸菸麼?”
我說:“你剛剛叫我什麼?”
“前妻。”他說:“不對麼?”
“繁先生。”我板起臉:“雖然你失憶了,但你爸爸至少有教養,難道他什麼都沒教你麼?”
“那老頭說我只要健康他就滿足了。”他聳聳肩:“何況我就是故意激怒你的。”
“爲什麼?”我問。
“因爲你瞪着眼睛的樣子太漂亮了。”他笑着說:“我總忍不住想看看。”
如果不是因爲還沒救出念念,我必然要將他踢出去。
我強忍着怒火,因此不再跟他對話。他卻盯着我看了好一陣子,問:“不可以開玩笑麼?”
我說:“不可以。”
“所謂的教養真的那麼重要麼?”他問。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止是教養的問題,我跟你並不熟。”
“一起結過婚上過牀生過孩子。”他聳聳肩說:“還有什麼關係比這樣更熟?”
“我告訴你,”我失去了耐心:“我跟你已經離婚了。離婚的意思就是無論以前有多好,都一刀兩斷。我希望你以後別再對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這顯得你很沒教養。”
繁音的兩個人格其實都屬於自尊心很強的,絕對受不得這種重話。然而面前的這傢伙只是露出了訝異,隨後居然笑了,說:“看來我把你得罪的不輕。”
我閉上眼睛靠到椅背上,說:“我車裡不能抽菸。”
他先是沒吭聲,又過了一小會兒,才說:“你跟念念小丫頭形容得完全不一樣。”
我說:“我不美麗,也不溫柔。”
“不是指這個。”他說。
我忍了忍,卻還是不得不看向他:“那是指什麼?”
他看了看我,像是在猶豫,但終於還是說:“沒什麼。”
後半程我們都沒有說話,其實我內心很波動,主要是因爲我很想問問繁音他現在的情況,一天能正常多久?這倒不是關心他的身體,而是擔心他等一下突然變成瘋子,而我們無法制服他。
不過我最終還是沒有問,因爲不想他多心。
終於到了目的地,這裡是一棟小樓房,看環境還算不錯,推測這裡的住戶應該以普通公司職員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