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笑一邊躺平,張開自己的五指,說:“果然是騙我的!”
我皺眉,問:“騙你什麼了?”
“明明就是懷孕了。”他把那隻手朝我伸過來,說:“否則血呢?”
“我用的是棉.條你當然摸不到了!”
他又靠過來:“那我拉出來看看。”
我用力把他推到一邊去,說:“你惡不噁心!”
“你‘噁心’了一中午。”他邊笑,邊壓了上來,扣住了我的雙手:“我不得不噁心一下了。”
我掙扎不過他,被他得逞。但我真的沒騙他,的確是經期。
於是這事變得尤爲尷尬,我也只好跑去洗手間。
出來時繁音正從浴室出來,顯然是去洗了手。
我見他臉色尷尬,且還有些失落,忍不住問:“你就這麼希望讓我流產?”
“不是。”他仍不接受這個事實:“我是怕你騙我,你也知道,如果的確不適合懷孕,那流產越早決定越好。”
“那現在你相信了吧?”我問。
“不相信。”他說:“宮外孕也會出血。”
“……”無語。
他還說:“而且也有極少部分人會有妊娠期出血的情況。”
我說:“我就說你沒事不要看婦產科學,一知半解還特別想表達意見。”
他還欲張口,我截住他的話頭問:“茵茵呢?”
“去幼稚園了。”他笑着說:“她走前親過你了。”
“念念有消息了嗎?”
“有了,”他說:“在她的一個同學家。”
“男的女的?”
“女的。”他說:“你放心,那個小女孩也常常來咱們家。”
“哦。”我問:“那你去找她了嗎?還是她還不知道?”
“還不知道。”他道:“我找你就是希望檢查之後,我就帶你一起去找她。”
我說:“身體就不必檢查了。”
他表情還算溫柔:“就算沒懷孕,你這樣反胃也應該去看看,別忘了你的身體畢竟不好。”
“你不要總是把這個掛在嘴上好不好?”我煩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覺得不對勁自然就會去檢查。”
他蹙起眉:“你到底在怕什麼?”
“什麼怕什麼?”
他瞪了我一眼,道:“總之先檢查過。”
“我不去。”我說:“我把念念勸回來就回去。”
“靈靈……”他欲勸我。
我打斷他的話,道:“我不喜歡你總是口口聲聲地提起我的身體狀況。我不需要這種虛假的關心。”
“虛假的關心?”他反而笑了,“你以前可‘虛假地關心’了我好多年。”
我說:“我去洗澡了。”
“去吧。”他說:“我去幫你拿衣服。”
“我就穿我這身。”
“我去幫你拿。”他從軟墊上爬起來,說:“其實你也可以到我的房間去,你的衣服在我的衣帽間。茵茵畢竟小,她的浴室你用起來肯定不太方便。”
確實不太方便,茵茵的浴室裡一切都比較小,因此我草草洗了,用自己帶的化妝品快速地化了我妝。可能是因爲這段時間沒有休息好,我的臉色確實不太好,這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我便覺得很挫敗,從之前念念突然不跟我鬧了,到現在我爸爸似乎又有緩和關係之意,再到繁音動輒就在乎着這病,所有人對我好起來,都是因爲我病了,也可能是因爲覺得我快死了。
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我出來時,繁音正在外面等着,手裡拎着衣服,裡裡外外一應俱全,難得配色還很漂亮。
我一件是我的尺碼,也就沒有矯情,謝過他回去換上了。其實這幾年我的身材已經有了一些變化,尺碼與原來不同了,他還真是及時。
念念讀得是貴族學校,同學家的身份也比較高貴。繁音昨天就預約了時間,也準備好了禮物,我們按時到達時,那孩子的母親接待了我們,她是位闊太太,不工作,模樣很美,看人的樣子有幾分憂鬱,給人的感覺很不快樂。她說她丈夫在外出差,孩子也被她叫出來,那是個挺漂亮的小女孩,有着一頭緞子般的栗色長髮。
繁音事前已經與孩子的母親溝通過,所以她此時問那孩子:“你的同學爲什麼沒有出來?”
“她不肯下來,說希望她媽媽單獨上去。”小女孩說:“她有話想對媽媽說。”
我尚未開口,繁音便說:“方便我們一起上去嗎?”
“不要……”小女孩說完這句,又看着母親的臉色改了口,說:“對不起,但先生,那裡是我的房間,我不希望有男性進去。”
繁音只得說:“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我便說:“那我自己上去吧。”這家是正經人家。
我一走出樓梯便看到了念念,她站在走廊裡,個頭又高了不少,但胳膊腿卻更細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長腿的鶴。她的風格倒是正常多了,不像前幾年總是喜歡穿黑的,帶骷髏頭的衣服。
小女孩打開一間客房門讓我們進去,她出去後,我和念念兩人對坐着,面面相覷很久,我才問:“你怎麼離家出走了?”
她神色有些古怪,也不說話。
我被她這表情弄得有點怕:“你是因爲媽媽的事離家出走,還是你自己出了什麼狀況?”
她立刻就說:“我纔沒有狀況。”
“那你是爲我的事?”
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才說:“說了你又要罵我。”
“你說吧。”我大致猜測到,準又是希望我跟爸爸在一起給她和妹妹一個家那一套,以她一貫的態度,肯定還會說她爸爸只是希望我能回去,目的是好的,就算手段是壞的也沒有關係。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那你先擔保不會罵我。”
“你什麼時候怕過我罵你?”
她說:“我怕你生氣嘛。”
“放心吧。”我知道她的意思:“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更不會出事故。”
她這纔開口:“那天爺爺給你打電話,我都聽到了。我知道我爸爸這樣很過分,但我還是希望你跟他復婚。”
我問:“爲什麼呢?”
“因爲你沒有其他選擇了,”她說:“下半生要怎麼過呢?你的身體又是這樣子。我爸爸可以養着你,讓你在家裡好好地養身體。給外公做事真是一點也不好,你這麼辛苦,都沒空睡覺,他最終還這樣對你。”
我很詫異,卻沒有說話。
她真的長大了,這些話可比我以爲的那些中聽太多。
她說:“雖然我爸爸這樣很可惡,但你原諒他吧,我希望你回來,妹妹肯定也是。”
我問:“那你想過,也許等我回來,他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麼?”
“如果他會的話,你不回來又有什麼用呢?”她說:“還是會那樣對你呀,你沒有辦法反抗了。”
我說:“這就是我覺得他可惡的原因。”
她默了默,問:“那你現在想怎麼辦?”
“想你回家。”我說:“然後希望你不要再做這種事。”
她說:“我這麼做是希望你能回來,雖然我爺爺那麼說,但你不要理他,我爸爸說沒關係的,我爺爺想說什麼是他自己的事,不理他就對了。”
我問:“你整天沒有別的事做麼?”
她臉上露出不快,抿了抿嘴。她和繁音一樣,不喜歡被反抗,哪怕那個人是我。
“你爸爸所做的這件事之所以令我生氣,是因爲他在用他認爲的‘正確’強迫我,我是一個成年人,不是一個木偶,我不想任人擺佈,爲了我好並不是不尊重我的藉口。”我說:“你剛剛的那些話和你爸爸的做法幾乎是一樣的,這些話讓我很難過。我願意把我的健康獻給什麼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提出你的建議,但用離家出走這樣的情感綁架方式就太過分了。”
她說:“可是媽媽,是你自己中了我爸爸的圈套吧?”
“……嗯。”
“難道這不算是你能力不足嗎?”她問:“如果有足夠的能力,就不會中我爸爸的圈套了。”
“這算。”我說:“但這也不代表我就要心甘情願地去復婚。”
她還真是遺傳了繁音那理性又利己的邏輯,“你不復婚又能怎樣呢?沒有別的選擇了呀。”
我說:“這是我的事,我今天來的目的是希望你回家,然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我回家之後你要怎麼辦呢?”顯然,這纔多久不見,她又掌握了新的技能,不再直截了當地表達意圖了。
“回去繼續交接工作。”
“然後就回來跟我爸爸復婚嗎?”
“我需要考慮。”
“那我不要回家。”她說:“等你決定要復婚我再回家好了。”
我想了想,說:“念念上次只是裝的對不對?”
她一愣,問:“什麼?”
“說是覺得媽媽不在乎你了,其實只是裝的。”我問:“是爸爸教你的嗎?”
她生氣了,又委屈:“媽媽!你怎麼這樣說我!”
“因爲你好像從來都不理解媽媽哪怕一點點。”爲免她將來一直摻和,長痛不如短痛,我解開了衣領,說:“你看,媽媽從來都沒有給你看過。這些都是你爸爸發病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