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邈邈滿眼都寫着茫然。
旁邊過來找商彥的厲哲卻僵在了兩米外。
空氣安靜幾秒後。
厲哲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彥哥,你你你……你不能這樣啊彥哥——”
從女孩兒那不解的神情間收回目光,商彥略有遺憾地輕“嘖”了聲。
“你怎麼就什麼也不懂,小孩兒。”
蘇邈邈:“——?”
厲哲:“……”
媽的禽獸!
不對……
是禽獸不如!
但這話厲哲充其量也只敢在心底說說,面上他只能痛苦地看着他的美人小女神全程懵然地聽着。
而商彥遺憾過,此時也站起身,懶洋洋地插着褲袋,垂眼睨着厲哲。
他似笑非笑地問:“你說說看,我不能怎樣?”
厲哲憋憋屈屈地看向蘇邈邈。
然後才轉回來,“彥哥……小蘇還小呢,你不能……”
“十七歲,不小了。”
商彥嘴角一勾,笑得很不當人。
“她、她才一米五!”
商彥啞聲笑了句,側過身,“小孩兒,告訴他你多高。”
雖然前面都沒聽懂,但身高一貫是蘇邈邈的原則問題,她毫不猶豫地不滿地睖了厲哲一眼。
“一米五八。”
厲哲:“……”
他這麼單純的小女神,以後被彥哥禽獸不如地拐到被窩裡可能還天真地懵懂着!
想想厲哲覺得自己就要氣得原地昇天。
商彥瞥向厲哲,嘴角微勾着。
“聽到了麼。”
“……”厲哲絕望地抹了一把臉,喪氣地低頭,“彥哥,我們和三班的友誼賽該開始了。”
“走吧。”
商彥擡了長腿往臺階上邁,跨出第一步前他停了下,目光一瞥蘇邈邈。
“之後比賽,我不會是在校籃球隊那邊的觀衆席看到你吧,嗯?”
聽出那明顯帶有威脅意味的尾聲。
蘇邈邈皺了下鼻尖。
“不會的。”
“違反怎麼辦?”
“……”
女孩兒伸出小短腿,踢了踢男生的鞋尖。
她悶悶的,聲軟。
“腿打斷。”
“……”
商彥被這輕輕一下,晃得眼眸裡跟鬧了地震似的,壓不住的情緒涌起來又翻下去,攪得一顆心裡全軟下來,近乎泥濘。
在原地停了好幾秒後,他才眼簾一闔,低聲笑。
“……乖。”
說完,他擦肩上了臺階。
厲哲痛苦地看了蘇邈邈一眼,也跟上去了。
等兩人離開後,原本拉着廖蘭馨待在遠處的齊文悅,重新又拽着被兩圈慢跑折磨得面無人色的同桌上前。
她一臉狐疑地停到蘇邈邈面前。
兩人對視,頓了頓,齊文悅伸腳踢了踢蘇邈邈的小白鞋。
蘇邈邈:“……?”
齊文悅:“……”
蘇邈邈:“——?”
齊文悅終於按捺不住了,湊上去,神秘兮兮地問:“這是你和你師父的什麼交頭暗號嗎,我怎麼有點看不懂?”
蘇邈邈噎了下。
回過神,她忍不住垂眼笑,“不是……只是他總威脅我,不聽話就要腿打斷。”
齊文悅聽得悚然一驚。
“不愧是商閻……咳,不愧是彥哥,教徒弟而已,竟然都玩這麼大的嗎?”
她轉了轉腦子,更迷糊了,“那你踢他鞋尖幹嘛?”
蘇邈邈眼神無辜又幹淨。
她擡了擡小白鞋,也在齊文悅鞋前碰了碰。
“就是……腿給你,不聽話你就打斷吧……”
看着坐在石階上,晃着小短腿仰着漂亮的臉兒看自己的女孩兒。
齊文悅:“……”
這一下碰得她,怎麼突然感覺要彎?
在原地僵了幾秒,齊文悅逐漸面無表情地扭過頭,看向廖蘭馨。
“同桌,我明明以爲自己在聽恐怖故事,可爲什麼聽着聽着卻突然酸了?”
廖蘭馨雖然跑得面無人色,但絲毫不耽誤她嫌棄地看向齊文悅。
“大概因爲你反應遲鈍。”
齊文悅:“……”
齊文悅:“我不要吃檸檬了,我們還是去看籃球比賽吧。”
想起商彥剛剛的“威脅”,蘇邈邈點了點頭。
廖蘭馨自然也沒什麼異議。
三人順着旁邊的小樓梯,上到籃球場去了。
三班那邊熱身結束得早,場地也是他們來選的。
不知道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他們選的兩個班級的友誼賽場地,和校籃球隊的新隊員訓練賽場地正相鄰。
注意到兩個班的男生入場時,旁邊籃球場兩邊,加油吶喊的聲音都驟然歇了一個八度。
往常來說,爲了防止干擾,又有空餘場地的情況下,兩支比賽怎麼也不會在相鄰的場地裡進行。
注意到這一幕,校籃球隊的訓練賽裡,剛運球到三分線位置,褚銘對面的新隊員就撤了防禦姿勢,直起身皺着眉開口:“褚隊,這是有人要搶我們的‘擂臺’啊?”
“……”
褚銘回頭看了一眼。
頓住兩秒,他轉回來,運球跳起,託球的手掌一擡。
“砰”。
籃球入筐,一個漂亮的三分。
場邊安靜瞬間,然後驀地掀起一陣歡呼和尖叫。
“漂亮!”
“褚隊最帥!”
“啊啊啊褚銘——!”
“……”
褚銘落地,笑着看面前呆住的新隊員,“專心比賽。”
進球后,攻守互換,褚銘轉身往自家半場跑,隊裡的老隊員卻也有忍不住跑到他身旁的。
“褚隊長,高二那個商彥這是什麼意思,來踢你場子啊?”
褚銘無奈。
“未必是他定的。”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有摩擦啊。”
褚銘:“……”
“我自己就真不知道。去年校籃球隊招人,是副隊長負責的,這學弟面我都沒照過,哪來的摩擦機會?”
說完,他真誠地嘆了口氣,去追球了。
留老隊友在身後一臉懵。
“哎?真的假的啊……”
與此同時,隔壁場地。
厲哲擰着眉抱怨,“三班是不是腦子有坑,明知道你和褚銘不對付,還選在校籃球隊旁邊?”
厲哲接過班裡人遞來的球衣,矇頭套上。
“彥哥,你不換?”
“不用。”
厲哲習以爲常,問的時候手都沒伸過去,顯然也只是走個過場。
——班裡常看他們打球的同學都知道,商彥上場玩球便少,而即使上了,也從來沒見他露過臂膀……
“……那夏天不會熱嗎?”
場邊,聽齊文悅給自己介紹情況,蘇邈邈好奇地發問。
齊文悅聞言不禁捧腹,“夏天?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彥哥有點潔癖了啊?夏天那些男生揮汗如雨的,他纔不會上場和他們玩球呢。”
蘇邈邈:“……”
嗯,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師父啊。
廖蘭馨始終沉默地站在旁邊,此時聽到這裡也難得插話。
“確實。商彥每場比賽最多打第一節,之後就會下場。”
齊文悅嬉笑:“所以高一剛開學那段時間,我們班裡都猜彥哥是民國那會兒穿越過來的世家公子,……不然現代哪有這樣的家庭教育環境的?”
廖蘭馨:“只是你沒見過。”
齊文悅氣到噘嘴。
蘇邈邈軟下眼角,輕笑,“你們腦洞真大,那後來怎麼打消這個想法的?”
“……”
三人之間突然沉默。
廖蘭馨和齊文悅對視一眼。
“……還是我來說吧。”
齊文悅壓低聲量,表情上難得小心又謹慎的模樣。“其實邈邈你應該也聽說過,就是彥哥那個……額,外號的由來。”
齊文悅頓了頓,目光裡閃過一絲後怕的情緒。
“我當時就在學校門口,親眼看着那人被用擔架擡上救護車的。血順着手往下滴,我都以爲那人掛了……那一幕到現在我都覺得在腦海裡栩栩如生,簡直心理陰影了。”
蘇邈邈一默。
旁邊廖蘭馨突然開口,“沒有人看見是商彥做的,但大家傳言的時候,他也不曾否認過。”
“……”
蘇邈邈遲疑地擡眼,望向籃球場中。
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生極爲扎眼,此時和其他人一起站在場邊做關節熱身,只是看起來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
只從那張冷白又線條漂亮的側顏看,沒人想得到他會有這樣可怖的傳聞吧……
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
蘇邈邈看了一會兒,繞過了之前的話題,回到原處。
“他一直都沒穿過球衣啊……”
“哪止是不換球衣,”齊文悅偷偷鬆了口氣,恢復笑臉,“你回憶一下,從認識到現在,你見過彥哥穿短袖?”
蘇邈邈想了想,須臾後,艶麗的臉上露出一點驚訝。
竟然真的沒有。
在她的印象裡,那人至多挽起過白襯衫的袖子,也只到手肘。
其餘時間均是長衣長褲……
看出蘇邈邈的答案,齊文悅打趣地笑,故作嚴肅,重複一遍。
“民國、世家、貴公子。”
“……”
這一次,蘇邈邈不禁莞爾。
廖蘭馨:“比賽要開始了。”
蘇邈邈和齊文悅望過去,果然聽裁判一聲哨響。
籃球落下。
場邊,吶喊和尖叫聲驀地掀了起來。
“……”
蘇邈邈臉色微變。
療養院裡從未有過這樣的集體活動,她最多也只從電視上偶爾見過幾場籃球比賽。
所以也從沒想到,現場、尤其是站在觀衆裡,會是如此的嘈雜和刺耳。
被那一聲聲尖叫和吶喊助威刺激得心跳都亂了節拍,蘇邈邈低下頭,輕抿住脣皺起眉。
要不要……
蘇邈邈正遲疑時,聽見旁邊齊文悅停了加油,奇怪地問:“彥哥怎麼不動啊……好像還在看我們這邊?”
不只是齊文悅,其他人很快也發現了不對。
質疑的低聲越來越多,場邊的尖叫吶喊沒一會兒便轉爲低聲的議論。
跟着,裁判又一聲哨響。
“我去——怎麼剛開場就叫暫停啊?”
“……”
蘇邈邈忍着不適擡頭。
面前是兩個身量挺高的男生,給她的視野遮得嚴嚴實實,半點場內的情況都看不到。
不等蘇邈邈應變,前面兩個不滿討論着的男生突然沉默了下來。
連帶周圍都安靜了半圈。
“讓開。”
隔着兩堵人牆,耳邊傳來的聲音低沉寒戾。
蘇邈邈眼前的兩個男生僵了下之後,不約而同地往兩邊避開。
陽光落下來。
那道修長的影兒也落下來。
蘇邈邈被突然沒了遮擋的陽光晃得眼前一花,她下意識地輕眯起眼,擡起手臂往視線前遮。
只是剛擡到半空,她手腕上一緊。
拉力傳了過來。
蘇邈邈被面前沉着眼神的男生扯向前,一直帶到場邊隊員的休息長凳旁邊。
堆了大半張長凳的衣服揹包,被商彥清出一塊空地。
他手裡使力,直接把懵着跟在身後的女孩兒拽到面前,按到了長凳上。
到此時,蘇邈邈才驀地回過神。
她驚慌地擡眼,“師父……?”
“……”
商彥冷着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他垂眼睨着女孩兒。
“不能在嘈雜的環境下待,爲什麼還站在人羣中間?”
蘇邈邈被兇得一呆。
反應過來,她委屈地垂低了一雙漂亮的鹿眼。
“我不知道會那麼吵……”
商彥目光掃過半場。
厲哲和另外三個上場的隊員快步跑過來。
“彥哥,怎麼了?……小蘇不舒服嗎?”
看見坐在長凳邊上的女孩兒與平常相較多了兩分蒼白的臉色,厲哲也沒了慣常的嬉笑,擔心地皺着眉問。
“嗯。”
商彥敷衍地應了聲。
隨後他俯下身,蹙眉看着面前的女孩兒。
“我讓人送你回教室?”
蘇邈邈搖頭,“坐在這裡……應該沒關係了。”
商彥不語。
黢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兒。
停了幾秒,他垂下眼。
蘇邈邈總覺得男生好像無聲地嘆了氣。
“自己捂耳朵。”
“……哦。”
頂着那麼多如芒在背的目光,蘇邈邈慢吞吞地擡起手,不很情願地壓到了耳朵上。
商彥看了她兩秒,直起身。
男生單手拎上衣領,另隻手扯着運動服拉鍊往下一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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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無表情地脫了外套。
黑色的運動外套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線,最後披在了女孩兒的頭頂。
場邊譁然。
而商彥半蹲下身,扯着外套領襟向前拉合。
“能看清麼?”
蘇邈邈呆住了。
“……能……”
而且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男生黑色的運動外套下,只穿了一件同樣深黑的薄背心。
於是從修長的脖頸,到鎖骨,到臂膀,再到手肘,小臂……流暢而漂亮的肌肉線條展露無遺,隨冷白的膚色在正午的光下相襯,透出一種凌厲而張揚的美感。
恍惚裡,蘇邈邈聽見從頭頂披下來的外套外,有忘記關聲音的“咔嚓”的拍照動靜傳來。
半蹲在她身前的商彥顯然也聽見了,劍眉微皺,他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黢黑的眼瞳裡壓抑着憤懣的怒意。
……像只被關在籠子裡調戲了的大獅子。
蘇邈邈沒忍住,輕聲笑出來。
火力點瞬間被拉回。
商彥面無表情地扯了下脣角。
“還笑?”
蘇邈邈聽話地憋住笑意。
女孩兒眼神無辜地回視着男生。
場內傳來裁判的催促。
商彥眼簾壓下去,遮住眼底真實的情緒。
“……回去跟你算賬。”
商彥起身,其餘隊員跟着返場,比賽正式開始,節奏也恢復正常。
蘇邈邈緊張地盯着場中那道黑色的身影,捂在耳邊的手也下意識地扣緊了。
而事實證明,商彥之前的這個“建議”非常有先見之明。
圍在這片場地周圍的學生越來越多,尖叫吶喊和助威也愈演愈烈。
尤其是每當籃球傳到商彥的手下時,女生們的賣命幾乎能把籃球架掀得離地。
到三班在商彥帶起來的快節奏進攻下不得不叫了暫停,一班的幾個男生走回來,蘇邈邈還聽見爲首的兩個男生嘆氣。
“老子當初上衣全脫了,也沒見她們這麼激動過。”
“別想了啊兄弟,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你說你多給自己找不自在,纔會拿彥哥來作比?”
“……”
後面的話蘇邈邈沒來得及聽完。
商彥走到她面前,眼一垂。
“沒事?”
“……”
女孩兒的臉色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聽到外套之外的聲音終於稍歇,她也放心地放下手。
“沒事了。”
商彥嘴角輕扯了下。
“彥哥,給。”
旁邊扔過來一瓶水。
商彥單手接了,剛想擰開,突然又停住。
他似笑非笑地一低身,將水瓶遞到女孩兒面前。
“幫我打開。”
蘇邈邈:“……?”
“師父手痠,擰不開。”
蘇邈邈:“……”
旁邊厲哲都覺得沒眼看了,咬牙笑着往前湊,“彥哥,我幫你——”
“滾蛋。”
商彥頭也不回地殘忍拒絕。
他揚了揚手,衝女孩兒晃一下手裡的水瓶。
“乖。”
蘇邈邈:“……”氣哭。
無奈之下,女孩兒只能憋着氣雙手接過來,抱進懷裡,用力地開始跟水瓶蓋較勁。
只是不知道是她力氣實在有點小,還是這瓶蓋格外不配合地緊。
和一瓶礦泉水僵持了足足十秒,她才終於聽見“咔噠”一聲輕響。
水瓶遞出去,女孩兒默默地伸開右手。
纖細的食指印着瓶蓋的豎行紋路,殷紅成片。
“……”
蘇邈邈委屈又安靜地憋着。
過幾秒,她終於忍不住,仰起臉看商彥,氣鼓鼓地問:“手痠,能拿得住瓶子麼?”
商彥啞聲笑了。
“拿不住怎麼辦?”
“……”
“你餵我?”
蘇邈邈:“……!”
“噗——咳咳咳咳——”
旁邊休息的隊員遭了池魚之災,一邊嗆得撕心裂肺地咳,一邊驚恐地扭頭看向兩人。
全然已經不把自己當人了的商彥淡淡一挑眉,側眸瞥過去。
隊員痛苦地扭開臉:“……”
說好的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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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怕的世界。
但這點騷動,事實上也只有離得最近的那個隊員聽見了,場邊的其餘學生都只有些不解又好奇地盯着。
還有人偷偷在各種角度拿着手機拍照片。
暫停結束。
兩隊所有隊員歸位。
比賽繼續。
節奏的主動權仍舊在商彥那裡,一切都和暫停前沒什麼區別,一班的攻勢下,三班幾乎潰不成軍。
拿不出像樣的防守,也沒有漂亮的進攻,比賽的分值迅速拉大。
眼看着第一節就要和從前沒什麼不同地收場結束。
直到……
“啊——”
“——小心!”
捂着耳朵坐在長凳邊,蘇邈邈突然聽見身後一片騷亂。
不等她回神反應,一顆籃球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
猛力彈地,然後砰地一下反磕到蘇邈邈的腳踝上。
麻木之後,一陣鑽心的疼襲來。
蘇邈邈咬住脣悶哼了聲。
場中驟然一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人來得及反應。
“——!”
商彥手裡的球被狠狠砸開。
他大步跑到女孩兒面前,想都沒想直接單膝跪壓到地面上。
與衝過來的迅疾不同,商彥托起女孩兒小腿的動作小心得近乎緩慢。
將女孩兒的鞋擱在平壓到地面的腿上,他眉頭緊鎖,眼神沉得幾乎能擰出墨水來。
“鞋底……髒……”
女孩兒的軟聲帶着沒壓住的哭腔,尾音還有點藏不住的抖。
“別動。”
商彥額角青筋微微綻起。
他按捺着心底瞬間沸騰的暴戾情緒,小心翼翼地捲起寬大的牛仔褲的褲腳。
慢慢露出的小腿白皙如凝脂,而其上那青紅髮紫的淤傷,就更被反襯得近乎猙獰。
回過神的其他隊員紛紛跑上前,見狀也全都驚噎在原地。
“——艹!”
厲哲臉色發獰,對着隔壁球場炸了。
“哪個孫子扔的!他媽的會不會打球——眼瞎啊?”
另一個隊員連忙問:“彥哥,看起來有點嚴重,趕緊送醫務室吧!”
商彥一動不動,聲線壓得沉啞。
“叫校醫來。”
“啊?”
“別啊了,聽彥哥的吧。不知道傷沒傷到骨頭,確實不好往校醫那兒搬……”
“哦哦,對,我這就去!”
“……”
蘇邈邈忍着劇痛,咬得脣都發白。
她緊緊攥着手指尖,低下頭看面前跪在地上的男生。
從衝過來到此刻,他一次都沒擡眼。
蘇邈邈的角度看下去,凌亂的黑色碎髮垂下去遮住了男生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緊抿的薄脣。
下頜那一段的肌肉弧線繃得很緊,顴骨微微抖動。
蘇邈邈隱隱覺着商彥在兇狠地咬着牙。
只是那張冷白清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心底有些不安。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
而就在此時,死寂後重歸哄亂的圍觀學生間打開了一條通路。
從隔壁場地,褚銘領着隊裡的新人走過來。
“實在抱歉,是我們隊裡的失誤。”
已經從方纔的騷亂裡聽出砸傷了人,褚銘此時的臉色也難得有些不好看。
“我們一定負全責,砸到的人怎麼樣了?”
“——”
從單膝跪到地面開始,就沉默且一動未動的商彥終於有了反應。
他鬆了攥得青筋綻起的拳,動作剋制得過重而帶着顫慄,緩慢把女孩兒的腿放到地面上。
他無聲起身。
那一瞬間,透過凌亂的發間,蘇邈邈看清了商彥的眼睛。
黑眸裡攀上血絲。
戾氣濃得駭人。
蘇邈邈慌了:
“師父……”
她伸手去拉他,那人卻已經錯過身。
離着褚銘兩人十幾步的距離。
商彥面無表情地盯着,一語不發,身形緊繃。
右手慢慢捏成了拳。
他走向那裡,步速不快,只是場中迅速安靜下來。
衆人臉色都變了。
厲哲僵在原地,想出口的話被心底深埋的恐懼死死地壓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每個人的腦海裡這一瞬間晃過同樣三個字:
“商閻羅”。
沒人敢攔。
褚銘下意識地將身旁新人護到後面,也繃緊了身體。
望過來的目光可怖得已經不像是人了……更像獸類。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死寂的場中一聲帶着哭腔。
“商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