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呆若木雞了十幾秒，厲哲再追上去，聲音都是打着擺子的。
“彥彥彥彥彥哥……你你你剛剛說的一定……一定不是真的吧！”
“嗯。”
商彥玩笑過了，單手插着褲袋往食堂深處走，聲線發懶。
“……假的。”
“——”
厲哲鬆了口氣，露出一個心有餘悸的笑容。
只是可惜沒等他這笑維繫多久，前面邁着長腿的男生頭也不回地跟了一句。
“但你再覬覦她，我不確保哪天不會付諸實現。”
厲哲：“？”
商彥卻不再理會他，徑直向着其中一個取餐的窗口走過去了。
商彥走到旁邊之前，蘇邈邈正在經歷第3次被擠出人羣的過程。
三中的食堂基本都是排隊取餐，因爲會有巡邏老師來回監察……但偶爾有哪天，巡邏老師不在，學生們立刻就會很熱衷地表演一場達爾文法則的“適者生存”現場。
這種“叢林”環境下，最容易被淘汰的只有一種學生：
小個子的。
眼睜睜地看着取餐的窗口離自己越來越遠，耳邊還有些嘈雜的吵鬧，蘇邈邈一張小臉都有點發白。
第三次被帶到人羣后方，她無力地抱着托盤低着頭，只是身後一股力量重重地把她往後一扒，蘇邈邈重心失衡，跟着向後踉蹌了下。
女孩兒嚇得不輕，慌亂地準備伸手扶向旁邊，只剎那後，她手掌被溫熱的掌心包住，後腰也隨之被人一託。
女孩兒連忙站直身，回頭。
“謝謝……——師父？”
蘇邈邈驚訝地仰臉看向男生。
男生清雋冷白的一張面龐上，此時表情有些不和善。
戾氣在黢黑的瞳子裡轉了半圈，他垂眼打量了女孩兒一遍，低聲問：“沒傷着？”
蘇邈邈搖了搖頭。
“……”
商彥擡眼，目光落到前面人羣裡一個還在奮力往裡擠的男生身上。
黑眸裡所有情緒驀地沉了底。
商彥擰眉。
他上前兩步，單手拎住那人後領，手上青筋一綻。
伴着“砰”地一聲實物落地的悶響，那男生直接被磕到了地上。
“臥槽——誰……”
被驚到的衆人譁然成片，慌忙而迅速地向四周散開。
“彥……彥哥……？”
地上的男生回過神，驚恐地看着商彥。
“……”
商彥面無表情地低眼，薄脣微動。
聲音冷得像寒冬裡的金鐵。
“踩着別人往前擠，你瞎？”
高一開學一個月了，“商閻羅”的名號在三中已經沒人不知道。
被摜在地上的男生嚇得嘴脣都哆嗦：“對……對不起彥哥……我沒、沒看見……”
旁邊被驚住的蘇邈邈終於回過神，她連忙上前抓住男生垂在腰側的襯衫衣角。
“師父，你別這麼兇。”
商彥身形僵了下，最後還是斂眸鬆了手，怒氣壓下去，他回頭冷瞥。
經過方纔這一亂，幾個取餐的窗口前全都安靜下來了。
學生們的目光紛紛地落過來。
之前傻在一旁的厲哲終於回過神，哭喪着臉上前，揮了揮手。
“都排隊！別跟那八輩子沒見過飯的餓死鬼似的，丟不丟人！”
學生之間起了點嘈雜。
很快，一食堂的所有取餐窗口前，就排起了有序的長隊。
商彥從旁邊餐具區取了新的托盤和筷子，陪蘇邈邈並肩站到了其中一條長隊的最後面。
兩人前面的學生噤若寒蟬，時不時就要偷偷回頭看一眼。
蘇邈邈喪着一張小臉。
商彥盯她兩秒，面上寒意融了。
“怎麼，生我的氣？”
“……”
蘇邈邈悶不做聲，安靜地擡頭睖了他一眼。
想了想，女孩兒苦口婆心地勸導：“師父，你不能這麼兇，大家會不喜歡你的……”
“那你呢。”
“……啊？”
不知道話題怎麼就牽扯到自己身上，蘇邈邈茫然地仰頭，看向商彥。
商彥目光閃了閃。
他縱容自己的私慾，不着痕跡地挖上一個陷阱。
“你也不喜歡師父了？”
蘇邈邈反應過來，忙搖頭。
女孩兒鼻尖輕皺起，表情怪認真，琥珀色的眼睛裡像是蘊着光。
“我會一直喜歡師父的。”
“……”
被盯上的小動物毫無知覺地跳進來了。
舌尖抵了抵上顎，商彥低頭，無聲勾了嘴角。
眸子漆黑。
“你最好記住這句話。”
蘇邈邈：“……”
後頸爲什麼突然涼涼的。
頂着小半個食堂的偷窺目光，蘇邈邈在商彥之前取過餐後，倉促做了別，便落荒逃回到和齊文悅、廖蘭馨約好的“根據地”位置。
甫一坐下，蘇邈邈放好餐盤，旁邊齊文悅突然伸過來兩隻手，抓住了她的左手，捧了起來。
“邈邈，答應我，以後巡邏老師不在的時候，你記得務必邀請你師父來一食堂走一圈。”
“……”
蘇邈邈被她的話搞得哭笑不得。
廖蘭馨在旁邊嫌棄地白了齊文悅一眼，轉回頭，神色怡然地敲了敲餐盤。
“不過，今天確實是我在一食堂取餐體驗最佳的一次。”
三人鬧過玩笑，開始用餐。
抱着手機的齊文悅一直在聚精會神地刷貼吧，說一定要幫蘇邈邈把她那位神秘的新“後媽”的身份翻出來。
蘇邈邈心虛地敷衍過去。
剛咬了一口飯，旁邊齊文悅突然一聲低呼。
蘇邈邈嚇得手指尖一抖。
她轉頭看過去。
對面坐着的廖蘭馨都有些意外，“這就找到了？”
“不是不是……”
齊文悅激動地擺了擺手。
她拿起旁邊水杯灌下口水，將有點噎住的飯菜嚥了下去，然後指着手機屏幕，對蘇邈邈說。
“我剛剛看貼吧裡有人說，小道消息，下個月有20週年校慶。”
廖蘭馨沉默兩秒，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激動的？”
“重點不是這個，”齊文悅戳屏幕，“重點是那個樓裡有人說，因爲要拍照宣傳還要載入校史，今年的校慶主持人一定要選兩位形象最優的學生！”
“……”
廖蘭馨瞭然，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向蘇邈邈。
正在乖巧咬飯的蘇邈邈被盯住，遲疑幾秒後慢吞吞地擡了頭。
“我不會主持。”
齊文悅豪邁地拍她靠近自己這側的肩膀。
“要什麼會主持啊寶貝，他們這次要找的是形象最佳的宣傳主持人，你這模樣已經是暢通無阻的通行證了！”
廖蘭馨突然發問：“女生選幾個？”
“一個呀。”
齊文悅想都沒想，回答。
廖蘭馨目光復雜地瞥了她一眼，目光示意了下。
齊文悅會意，“……對哦，我怎麼把舒薇給忘了。論臉蛋她絕對比不過我們邈邈，但她在三中的人氣歷史持續得有點久哎。”
聽齊文悅提及舒薇，蘇邈邈不由地動作一停。
想起上午圖書館開水房外，自己撞見的那一幕，她微垂下眼。
女孩兒艶麗的小臉上諸般情緒無意識地淡了下來。
細眉輕蹙起，嫣色的脣也抿住。
她鮮少主動對什麼人生出惡感。
也幾乎從不參與任何需要在公衆場合發聲露面引人矚目的活動。
但如果和她競爭的人是舒薇……
那這大概，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生出點要和什麼人去爭一件事的心情。
在廖蘭馨的目光示意下，齊文悅回過神，忙笑着對蘇邈邈說：
“不過現在都是小道消息啦，雖然有人說要搞什麼校內競選投票，但至今半點投票相關的風聲都沒傳出來，說不定是他們造謠的呢。”
齊文悅說着，敲了敲餐盤。
“先吃飯吧！下午第一節就是體育課，上節課你不是——額，因爲喬欣藝那幾個晦氣的給耽誤了嗎？體育老師還拿着花名冊問起你來了呢。”
“……嗯。”
吃過午飯，三人沒有回教室集合，而是直接去了體育場。
今天體育場內，人格外地多。
經過那片園藝區，三人站在籃球場邊上，廖蘭馨意外地掃過一圈，轉頭問齊文悅：“今天有校籃球隊的比賽？”
齊文悅呆了呆，隨即一拍腦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說着，她摩拳擦掌地就要往斜對面衝，“啊，我要去爲我的褚銘小天使加油！”
“……”
蘇邈邈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
廖蘭馨嫌棄地看了齊文悅一眼，解釋，“褚銘是校籃球隊隊長，長相不錯，籃球打得很好，齊文悅是他頭號迷妹。”
蘇邈邈瞭然，點頭。
齊文悅剛要往那邊衝，卻被身旁半米外站着的同班女生打趣了。
“怎麼的，齊文悅，你要叛變啊？”
齊文悅：“什麼叛變，我怎麼就叛變了？”
那女生開口：“今天可不只是有校籃球隊的比賽，還有我們班和三班的友誼賽呢——你不在我們班加油撐場子，跑去對面，這不是叛變是什麼？”
齊文悅愣住，“我們班和三班，這節課嗎？”
“對啊，”那女生笑着點點頭，下巴一揚，示意了一下籃球場斜對面的方向。
“你沒瞧見麼，幾乎從不來上體育課的商彥都來了。”
“……”
蘇邈邈下意識地跟着望過去。
隔着大半個籃球場，她果真一眼便瞧見了那人的身影。
男生站在厲哲幾人的中間，換了一身運動服，運動服是黑色的修身版型，更勾勒得那人身形修長、膚色冷白。
隔着這麼遠看，在陽光下白得像是要發光了。
大半個籃球場的女生們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彙集在他的身上。
蘇邈邈收回視線，“商彥……也會打籃球嗎？”
聽了這話，之前開口那班裡的女生表情複雜地看向蘇邈邈。
而齊文悅更是笑出聲：“邈邈寶貝，你對你師父的瞭解也就太少了點吧？商彥哪止是會打籃球啊？他之前高一那時候就收到過校籃球隊的破格邀請——我們校籃球隊在省內都很有名，在他之前是不收高一的非特長生的。”
旁邊那個女生跟着接話，“校籃球隊爲他開了先河，還被直接拒絕了。……所以聽說褚隊長一直和商彥不是很合得來，也未必是空穴來風啊。”
齊文悅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高一那時候還覺得商彥拒絕得挺那什麼的……結果後來一看，人整個一全能，好像沒什麼是他不會的，其他方面表現能更優異，拒絕得也有道理哈。”
“是啊。”
那女生顯然對商彥很有好感，感慨地接了一句。
“學校裡都傳他背景神秘，也對……普通家庭裡，怎麼可能會教出這樣一個人？感覺我們是活了十幾年，他像是比我們多活了一倍還不止的時間，不然怎麼就能學那麼多東西呢……”
說完，那女生看向蘇邈邈，笑着問：“聽說彥哥和你是師徒哎，蘇同學你就沒有聽彥哥提起過麼？”
蘇邈邈心裡皺眉。
“嗯……我們只是在計算機組接觸比較多，日常接觸裡……我們不熟的。”
“哦，這樣啊。”
那女生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道了別便往一旁走去了。
齊文悅笑着打趣蘇邈邈。
“邈邈寶貝，做人要誠實啊，你這話要是傳到我們彥哥耳朵裡，多傷人啊！”
“……”
蘇邈邈心虛地瞥了一眼男生站着的方向。
不知道是有心靈感應還是別的什麼，原本正站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的商彥，卻突然向這邊望來。
目光在空氣中一交接，蘇邈邈心底壓着的心虛瞬間幾何倍增長。
她慌忙避開了目光。
然而這一躲，絲毫沒能躲掉那視線。
在蘇邈邈對目光格外敏感的感知裡，那人反而是更緊地盯住這裡了。
蘇邈邈心裡發緊，伸手拉齊文悅和廖蘭馨。
“我們要不去……校籃球隊那邊看看吧？”
齊文悅：“你這是要主動搞背叛啊？”
廖蘭馨卻瞭然地瞥向某個方向。
須臾後，她低下頭笑了聲。
“晚了。”
“？”
“商彥過來了，邈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