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宣和殿,是太子歐陽驍攝政時處理朝廷事務及批閱奏摺的地方。
這裡距離宮外只隔着兩道宮門,宮外大街上熱鬧的爆竹聲陣陣迴盪在大殿上,映襯得殿內更加寂靜冷清。
戌時已過,歐陽驍草草用過晚膳,繼續在宣和殿批閱早先未能處理的奏章。
可待他剛剛坐下,殿內燭火倏然一暗,一道 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現在殿前,恭敬的單膝跪地,垂頭稟報道:“啓稟主上,紹興劉海東有信呈上。”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摺疊好的書信,雙手呈上。
歐陽驍臉色微臣,款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接過書信沉聲說道:“我不是有過命令,若非萬不得已,不準隨便出現在皇宮大內的嗎?”
跪地垂首的黑衣人身體一震,聲音有些顫抖的回答道:“劉大人稱此事十萬火急,所以小的才……”
“本太子何時要你回話了?”
歐陽驍顯得很是煩躁,他眼神冰冷的看向地上的人,聲音聽起來陰森可怖。
那黑衣人心中猛然一沉,身體幾乎要跪趴在地上,不斷的求饒。
歐陽驍將信封拆開,走到燭火下大致瀏覽了一遍,修長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他聽那黑衣人求饒聲心煩不已,不耐煩的擺擺手讓他退下,轉而走到書案前坐下,又仔細看了一遍手中的信件。
上面的大體內容是說劉海東在紹興遇到了已經失蹤多日的郡主歐陽溪,並發現鬼醫妙玲以及已故璟王的師弟月黛,連同一位陌生的女子都在紹興居住,另外還有一個男人隨行,但尚未確定其身份。
這件事聽起來雖然很是普通,這幾個本就認識的人聚在一起也算是很尋常的事,但仔細一琢磨,卻又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尤其是劉海東還提到了郡主及其同行者似乎不想被他認出的細節,所述之事非常惹人深思考。
信中提到的陌生男女究竟是誰?他們又爲何突然一起出現在紹興?璟王去世已經兩月有餘,歐陽溪身爲他在世的唯一親人,難道不應該在聞訊後立即回京到他墳前哭喪嗎?
歐陽驍想不明白,所以越發的想要立即弄清楚歐陽溪出現在紹興所爲何事,並要立即弄清楚在她身邊所有人的身份,尤其是信中提到的那對陌生男女。
而不等他的命令到達紹興,劉海東已經在想辦法該如何查清前幾天白日裡所遇到的那名陌生女子的身份,以及當初被歐陽溪護在懷中的男子。
爲此,他找到了當日與他們共同躺在庭院中的傷員,一一進行詢問,但沒有知道那人是誰,只知道是一位身手不凡、頗有俠者風範的男子。
他本想再登門造訪,又恐怕會擾了郡主清淨得罪於她,也不敢冒昧前去,只能派人到附近默默看守,以免出了差池。
只是,當他在除夕夜收到了從宮中傳來的密令,再次登門拜訪歐陽溪時,卻愕然發現院子裡已是人去樓空了。
原來,早在那日他初次認出歐陽溪的身份後,歐陽溪感覺事情不妙,回身便同歐陽璟和柳傾城等人商量
一番,決定在當晚趁着夜色離開了紹興。
他們一行五人決定向西方前行,尋了一處偏僻不起眼的小鎮棲身過年。
鄉村小鎮,本就寧靜少有人煙,大約僅有幾十戶窮苦人家,因此即便是除夕夜,也鮮少有人家可以出錢買些煙花爆竹來增添喜慶的氣氛。
但鄉下人都很熱情,柳傾城等人在借住在一戶人家閒置的草屋內,倒也算有了遮風避雨的住所。
這是他們平生以來第一次經歷如此寧靜而簡單的除夕夜,幾個人圍坐在草屋前的空地上,仰望繁星密佈的天空,眼角眉梢滿是柔和的笑意。
歐陽溪枕在歐陽璟的腿上,望着深沉的夜空,難得的發出了一句感慨:“要是時光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歐陽璟輕柔的撫摸着妹妹的長髮,聽到她的感嘆,心知她是捨不得離開自己,心中亦是有千頭萬緒翻涌而來,他不知該作何安慰。
而柳傾城聽到這深沉的語氣是從她的嘴中發出的,笑着湊過去拍拍歐陽溪的手,調侃道:“若一直停留在此刻,咱們的小郡主不會嫌棄這裡是窮鄉僻壤煞風景嗎?”
歐陽溪擡起頭來衝着柳傾城搖搖頭,認真的回答道:“纔不會,以往除夕夜哥哥雖然會陪我,但總會隔一會兒就有各種人上門送禮寒暄,煩得很,還不如現在大家都能聚在一起來的好。”
柳傾城在她的身邊坐下,贊同的點點頭,道:“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雖然簡陋了些,但好歹咱們大家都在一起。”
這時候妙玲拎着一長串的爆竹從籬笆院外躍身而入,身後還跟着月黛。
他們兩人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中以及脖頸上纏繞的爆竹,對柳傾城等人笑道:“看,這是我們從十里外的小鎮上買來的,除夕除夕,好歹也得弄出點聲響來纔算過年嘛!”
說着,妙玲就將所有的鞭炮在大門口處高高掛起,月黛則頗爲配合的掏出懷中的火摺子遞過去,在歐陽溪與妙玲的歡呼聲中,爆竹被點燃,噼裡啪啦的響徹整個夜空。
柳傾城攙着小腿受傷的歐陽璟站起來,滿臉笑容的看着門口的鞭炮在眼前一節節炸裂,在閃動的火光中,他們相視一笑,無言的握緊了彼此的雙手,心中滿懷着對未來的憧憬。
而在除夕夜短暫的歡樂過後,幾個人面臨着離別。
爲了不讓京城中的歐陽驍起疑,歐陽溪要在月黛和妙玲的陪伴下返京,而歐陽璟和柳傾城決定一路向西,繼續他們的遊歷旅程。
眼見着離別在即,一向以來哥哥的歐陽溪忍不住心頭的悲傷與不捨情緒,死死拽着歐陽璟的衣角,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
歐陽璟何嘗不知道她心中的不捨,此刻見她淚流滿面的可憐模樣,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長臂一展將歐陽溪擁入懷中,用下巴抵着她的額頭,柔聲安慰道:“別哭了,這是暫時的分離而已,你先和月黛他們回京城呆上一段時間,等到我和傾城穩定下來,再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你接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又能相逢了。”
聽着哥哥溫柔的
安慰,歐陽溪哭得更加厲害,她將頭埋進歐陽璟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中,輕聲啜泣道:“可是我一刻也不願和哥哥分開!”
黏糯的聲音帶着一絲令人心疼的顫抖,令在場聽到她聲音的人都心疼不已,妙玲難得的沒有站出來調侃歐陽溪的戀兄情結,而柳傾城也忍不住上前安慰歐陽溪,道:“小溪,你別哭了,再哭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她難得溫柔的握住歐陽溪的手,擡手爲她擦去眼角的淚水,繼續道:“不需要多久,等過去這段非常時期,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會在某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重逢,到時候就不用再分離了。”
那雙清澈的鳳眸中露出少見的溫柔神色,黑色的眼瞳中折射出堅定而柔和的光,歐陽溪見了之後不由得止住了哭泣,她抽了兩下肩膀,啞着聲音愣愣的看着柳傾城,小聲的問道:“真的嗎?”
“雖然我經常開你的玩笑,可這件事我不會騙你的,要不然你問你哥。”
柳傾城對着她莞爾一笑,眼中流露出非常堅定的神色。
歐陽溪抽泣着擡眼看向歐陽璟,正對上一雙深邃而溫柔的眼眸。
歐陽璟定定的望進她的眼中,嘴角驀然綻開一抹笑容,他將歐陽溪臉側的一縷長髮別到而後,柔聲道:“我向你保證,下次重逢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有了他的保證,歐陽溪的眼淚順着眼角倏然滑落,嘴角卻勾起幸福的弧度。
她激動的點點頭,衝歐陽璟伸出小手指,道:“那你跟我保證,只有這樣我才放心!”
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習慣,凡事經過勾手指約定過的事,歐陽璟從來沒有讓歐陽溪失望過,因此當看到歐陽溪伸出的手指時,歐陽璟無奈的搖了搖頭,伸出手那定格在半空中的手指,道:“我保證。”
安撫完歐陽溪,歐陽璟走到月黛面前,伸出手臂和他擁抱了一下,他拍拍月黛的肩膀,沉聲道:“保護好小溪,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回京後按老方法聯繫。”
“師兄放心,你和柳姑娘在外,要多加防範纔是。”
“嗯。”
歐陽璟鄭重其事的點點頭,他擡頭看了一下時辰,道:“時候也不早了,現在啓程大約還能趕在城門落鎖前到達京城,等到了京城,你們要多加小心纔是。”
“放心吧,你家小妹和師弟有我罩着,不會出事的。”
妙玲催促着啓程,眼見離別在即,歐陽溪又抽着鼻子沉默的掉眼淚,但不想讓哥哥擔心,她就轉身上了馬,狠下心牽引繮繩率先出發了。
月黛和妙玲隨即辭別,騎馬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將歐陽溪護在中間。
望着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向來不喜歡傷春悲秋的柳傾城竟然也覺得有幾分不捨,鼻尖有些泛酸。
歐陽璟摟着她的肩膀,待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後,他輕嘆口氣,偏過頭對柳傾城說道:“我們也啓程吧,越早離開這裡,越少些變數。”
“好。”
他們兩人翻身上馬,一路向着西方前行,向着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