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中叢林密佈,且多是參天大樹,所以即便夜空中月華如素銀般明亮,但只能有星星點點的光斑落下。
不過,熹微的光卻在經過鋒利劍刃的反射而匯聚成一道道微弱的光,令人足以看清當下寡不敵衆的緊張局面。
柳傾城和歐陽璟背靠着背站起身來,各自手中都拿着一柄長劍護在身前,面色凝重的看着將他們圍住的黑影,一時間,寂靜的山林之中,只能聽見夜風吹過山林所帶起的簌簌聲響。
鑑於當下他們兩人是全國都在通緝的朝廷欽犯,所以柳傾城並沒有詢問來人的身份,她只是背靠着歐陽璟,冷笑一聲,道:“沒想到歐陽驍竟然如此怕你,幾乎要動用千軍萬馬來對付你,你說是該哭還是該笑。”
還沒等歐陽璟開口,反而是周圍的黑影突然產生了異動,他們讓出一條路來,有一人走上前來,試探性的開口問道:“兩位可是故人?”
故人?什麼意思?
柳傾城修眉一挑,不解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而歐陽璟卻早已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他握緊柳傾城的手,示意對方不要輕舉妄動,然後衝着那抹人影道:“高兄?可是你嗎?”
話音未落,一道火光倏然亮起,照出了彼此清晰的眉目。
緊接着,突然響起長劍入鞘的聲音,之前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黑影紛紛跪地,表示自己並無敵意。
而柳傾城也詫異的認出了對面爲首之人,正是她之前曾在軍中見過的高烈高將軍,也是前幾日率領一羣士兵攻打皇宮、成功轉移禁軍注意力的首領!
歐陽璟將劍收起,激動地上前一把擁住高烈,沉聲道:“高兄,沒想到竟然能在此荒山遇見你們!”
高烈也伸手反擁住歐陽璟,以男人之間特有的方式,用力拍了拍歐陽璟的後背,欣慰的笑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也沒想到竟然能在此與你重逢!”
兩人鬆開懷抱,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的笑容裡都帶着幾分欣慰和苦澀。
歐陽璟驟然將目光放在周圍的黑影之中,他面帶愧疚的單膝跪地,拱手抱拳道:“衆位兄弟,請受歐陽一拜!”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周圍樹林中的士兵哪裡曾想過要受他如此大禮,急忙起身圍過來想要扶起歐陽璟。
然而,歐陽璟卻異常固執的衝着衆多士兵鄭重其事的叩了一首。
高烈並沒有阻攔,只是面帶笑意的盯着歐陽璟,他知道歐陽璟之所以行這一禮,是因爲他心中有太多的感動與愧疚,這是歐陽璟的本性,任何人都無法勸阻。
待歐陽璟叩首過後,他在衆多士兵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這時,柳傾城將火堆重新點燃,亮光瞬間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歐陽璟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噙着或激動或欣喜的淚水。
這些人,都曾經在沙場上出生入死多次,流過血,流過汗,卻鮮少動情流淚。
認真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面龐,歐陽璟的聲音也不由得有些哽咽:“各位兄弟,歐陽詐死欺騙了
各位的感情,是歐陽辜負了大家的信任。在此,歐陽不希求大家的原諒,只是……”
“我們大家都懂得,王爺不必介懷!”
“是啊,王爺對我們的恩情,這輩子都無法償還!這點小事,何須介懷?”
“就是,這輩子大傢伙就認準王爺一人了,上刀山下火海,我們都跟着你闖,誰敢退一步我第一個不饒他!”
“……”
越來越多的支持聲從人羣中傳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股堅毅的神情,那是看淡生死、只重情義的堅定,是發自內心最爲真誠的反應。
柳傾城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心裡對這種堅定不移的忠義感到十分動容。她轉而將目光投向了人羣中心的歐陽璟,心想這個男人便是有令人追隨的強大魅力,怪不得會有如此多人甘願爲他出生入死。
聽着他們表達對自己的諒解,歐陽璟內心十分感動,他抿着嘴脣,不住的點頭,強力按壓着心中翻涌的激動情緒。
而高烈則伸出手示意大家停下喧嚷,樹林中瞬間安靜下來。
高烈走到歐陽璟的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和弟兄們一樣,這輩子只認你一個人。你爲弟兄們受過無數此的委屈,也獨自抗下過許多來自朝廷的壓力,這時候我們不能忘恩負義。我們只是希望能站出來爲你分擔一些,這纔是兄弟。”
這番話,說的並非慷慨激昂,卻令人異常感動。
歐陽璟再次環視了一週身邊的士兵,這些人都是曾追隨他多年的兄弟,縱然他曾經自私的拋下過他們一次,但此刻他們仍然沒有半分猶豫的拔刀相助,爲了自己不惜反叛朝廷,如此深重的情義,怎能不令他動容?
他滿含熱淚的點了點頭,伸出了手,衝着高烈及周圍的士兵說道:“大家如此信任歐陽,歐陽一定不會辜負衆望,從今往後,我們同生共死,定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人!”
高烈率先握住了他的手,而其他人也紛紛伸出手,握住了那寬厚的手掌。由於人數衆多,後面的人夠不到的,就將手掌搭在前一人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們這個團隊所帶來的安心力量。
在經過一番寒暄過後,衆人紛紛在空地上坐了下來,將歐陽璟、柳傾城和高烈三人團團圍住。
這是柳傾城第一次被如此多的士兵友好的圍住,看着他們一個個身體精壯的模樣,她不由得在心裡偷偷感慨:被這麼多漢子保護起來,這安全感不是一般的強烈呢!
歐陽璟在柳傾城身邊坐下,藉着火光看到高烈的戎裝上滿是暗紅色的血跡,他心中一沉,打量了一番周圍的人,見他們也都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浴血奮戰的模樣,他沉聲開口問道:“高兄,前幾日多虧大家拼死引開朝廷禁軍的注意,傷亡情況如何?”
高烈聞言嘆了口氣,道:“時間倉促,我只帶了曾經的千人隊攻打皇宮,這不,還剩下七百兄弟。”
千人隊,是歐陽璟曾率領的精英部隊,作戰素質放眼軍中無人能比。這些經過精挑細選的優秀人才,損失一個都會
令人無比痛心,更何況只不過在幾天之內折損三成。
衆人紛紛垂下頭來,臉上都是一副哀傷的神色。
歐陽璟亦是如此,眸色瞬間變得陰沉了許多。
柳傾城瞧出了他是在自責,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 他的手掌,柔聲勸慰道:“犧牲在所難免,你也不想這樣的,莫要自責了。”
這時,高烈也開口勸慰道:“柳姑娘說的是,除非真正停止了爭鬥,否則每天都會有人犧牲,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之事,歐陽莫要太過自責。”
說着,他望了一下四周漆黑的森林,聲音陡然變得輕了許多:“怎麼只見你們兩人?皇上呢?莫不成是出了意外?”
聽他問話,竟然也知道皇帝已經逃出皇宮的消息,柳傾城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但轉念便已經想通,高烈能在三月初七那日率領千人隊攻打皇宮,必然是皇帝一手安排,所以他知道這個行動計劃也並不奇怪。
歐陽璟長長吁出一口氣,搖搖頭回答道:“沒有,聖上現如今隱藏在一個極爲安全的隱秘之地,很是安全,高兄莫要擔心。”
“那就好,我還以爲是出了意外。”
高烈懸着的心驟然一鬆,他倚在另一個士兵的身上,坐姿裡帶着幾分痞氣,道:“方纔看到這邊有火光,又驟然滅了,我們還以爲是遇到了武林高手,沒想到竟能在此遇見你們。”
“對了,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座荒山之中?”歐陽璟開口問道,他拿起方纔烤的野兔,將其中一條兔腿撕下來遞給柳傾城,剩下的則遞給了高烈。
高烈順其自然的接過來,重重嘆了口氣,道:“別提了,在掩護你們離開皇宮之後,我們就迅速撤離,他孃的卻在京城南側遇到了一小支軍隊,被他們追擊了一段距離之後,我們才甩開他們躲進了這座荒山之中。”
說着,他頗爲豪爽的啃了一口兔子肉,見柳傾城正饒有意味的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直起身子,撓了撓頭,道:“我這粗鄙之人習慣了,讓柳姑娘見笑了,你莫要見怪哈。”
柳傾城淺笑着搖搖頭,沒有開口說話。
而高烈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話匣子,就連美味的兔子肉都沒辦法堵住他的嘴巴。
“對了,歐陽驍登基繼承大統,並改了年號,這件事你們知道吧?”
見歐陽璟點了點頭,他繼續道:“他當了皇帝之後,本以爲他會收斂一些,沒想到卻變本加厲,軍中的那些弟兄們被剝削的更慘了,想必他們此刻肯定暗地裡哭着想跟我們走呢。”
此言一出,本來坐在一旁或躺或坐休息的士兵,頓時爆發出一陣笑聲,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歐陽璟有些不解,這幾天爲了避免引人耳目,他和柳傾城都是繞過城鎮鄉村走偏僻小路,所以對外面的事不甚瞭解。
他看着高烈臉上的無奈笑容,不解的問道:“高兄此言怎講?”
高烈瞪大了眼睛,將嘴裡的骨頭吐了出來,看着歐陽璟驚訝的說道:“如此大事,你竟然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