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子沒有哭,也沒有憤怒,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木林森,看上去就像是放在衣櫥裡的塑料模特。
“菜菜子,雖然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但是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你。”木林森不知道如何面對菜菜子,但是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只要你肯合作,我會送你離開美國,送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菜菜子依然看着木林森,只是目光沒有半點神采。
“不要逼我。”木林森咬了咬牙,又說道,“我有職責在身,我會拷打你、折磨你,甚至殺了你。”
“殺了我。”
木林森微微一愣,雖然聲音很輕,但是他聽到了。
“殺了我。”菜菜子又說了一遍,聲音明顯大了很多。“你已經殺了我,讓我活着,就是在折磨我。”
“菜菜子……”
“知道嘛,這麼多年來,我還活着,全都是因爲你。那個晚上,齋藤廣武那個****來到我的臥室裡的時候,我多麼希望你能出現在我面前,像對付那些綁匪一樣殺了他,把我從他的魔爪裡救走。可是你沒有出現,從那天開始我就認爲你已經死了,因爲我相信,如果你還活着,你肯定會來救我。此後每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都會蜷縮在被窩裡,我害怕,我害怕沒有你在身邊保護我。可是你還活着,而且來到我的面前。那一刻,我忘記了一切,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看着從菜菜子眼眶裡滾落出的淚水,木林森不知道該說什麼。
“爲什麼?”菜菜子笑了,只是那是比哭還要痛苦的笑。“爲什麼要揭穿謊言?爲什麼還用謊言來欺騙我?你給了我希望,又親手毀滅了希望,你到底想要什麼?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
“菜菜子……”
“答應我,在我說出你想要的東西之後,親手殺了我。”
木林森咬緊牙關,竭力壓制即將失控的情緒。
“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在你無情的揭穿謊言之後,對我來說,活着就是煎熬,能夠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你不用死,只要你肯合作,你不用……”
“你能重新成爲我深愛不渝的上野康助嗎?你能讓我忘掉你親手編造的謊言嗎?你能放棄一切跟我遠走高飛嗎?你能背叛你的民族與祖國跟一個骯髒、醜陋與邪惡的日本女人過完餘生嗎?你能嗎!?”
木林森沉默了,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也辦不到。
菜菜子大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根本就辦不到。你已經爲我編造了兩個謊言,我不需要你的第三個謊言。”
“菜菜子……”
“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木林森咬緊牙關,看着菜菜子,過了許久,才微微點了點頭。
“我知道,其實你並不相信我是主謀,至少曾經信任過我,不然你不會編造這麼多謊言來欺騙我,更不會等到現在才把真相告訴我。”菜菜子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確實不是主謀,但是我知道山口達也在幹什麼。雖然他在我面前裝得像條哈巴狗,但是他沒有藏好自己的尾巴。”
木林森微微一愣,意識到之前低估了菜菜子。
“三年前,他被帶到我的面前時,我就猜到,他是被派來監視我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
菜菜子冷冷一笑,說道:“他長得太像你了,特別是眉宇間透露出的那股神奇,跟當初的你簡直一模一樣。雖然像你的人不少,但是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顯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安排。”
木林森沒有開口,這確實有可能。
“其實,猜到這一點並不難。雖然在來到舊金山之後,齋藤會社就開始轉行,但是要想擺脫過去卻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頭兩年裡,齋藤會社得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比如華人幫派與拉美幫派。被美國聯邦機構盯上只是遲早的事情,以齋藤會社的背景,被人利用也很正常。”
“你一直裝着不知道?”
“我不但裝着不知道,還故意讓山口達也上了我的牀,然後名正言順的讓他成爲會社的二當家。他不管是派來監視我的眼線,還是打入會社內部的臥底,或者別的什麼,只要他跟美國聯邦執法機構有關,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頂保護傘,能讓會社在法律的灰色地帶裡生存下來與發展壯大。”
木林森不得不承認,菜菜子是個很有心機的女人。
“事實證明,他的存在非但沒有對會社構成威脅,反而幫了很大的忙。比如,所有涉嫌違法的事情都由他去處理,我只是口頭向他下達命令,讓他拿不到可以對付我與齋藤會社的證據。”
“問題是,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沒錯。”菜菜子長出口氣,說道,“我在利用他,同時也在監視他。他確實爲美國聯邦機構做事,不過不是爲聯邦調查局、緝毒局、國稅局與移民局等執法機構賣命,而是在爲中央情報局服務。只不過,他的價值並沒發生改變。不管中央情報局的目的如何,必然與利用齋藤會社有關。”
木林森沒有開口,這確實是事實。
“知道他爲什麼沒有取代我嗎?”菜菜子笑了笑,“很簡單,我把會社的一切事情都腳給他去打點,只有一件事情例外。”
“什麼?”
“資金。”
木林森微微一愣,不由得鎖緊了眉頭。
“在我眼裡,他就是一條狗,哪怕不是那麼忠誠。齋藤會社最有價值的東西,顯然不是我這個守活寡的女人,而是多大十億美元的資產,以及在來到美國之前就已經建立完善的資金流通渠道。”
“中央情報局利用了齋藤會社的資金流通渠道?”
“你認爲呢?”菜菜子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山口達也是學經濟的,他認爲自己做得非常高明,沒有被我發現。其實在他第一次利用會社賬戶轉移資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挑明罷了。”
木林森暗自一驚,立即說道:“你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而且把會社賬目的運作資料全都保存了下來?”
“沒錯,那是我的護身符。他是中央情報局的走狗,遲早會出賣我。”
木林森不禁苦笑了起來,他早就應該想到這個問題,以另外一種方式提出來,也就能在不拷問菜菜子的情況下獲得關鍵線索。雖然到時候依然得跟菜菜子攤牌,但是不會像現在這麼殘酷。
“在那些資金往來的檔案裡面,肯定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份資料在哪?”
“你會兌現承諾嗎?”
木林森咬了咬牙,拔出手槍,頂在了菜菜子的額頭上。
菜菜子看着木林森,笑了起來。
木林森沒有多說什麼,打開了手槍的保險,然後壓下了撞錘。
“還記得我跳海的那個地方嗎?”
“在日本?”
“你跟着跳了下來,把我救了起來。其實,我根本沒想過自殺,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跟着跳下來。”
木林森的手微微顫抖了幾下。
“你帶我游到很遠的地方,升起了一堆篝火,烘烤被海水浸透了的衣服。當時,我多麼希望那個你能抱着我,讓我成爲你的女人。可是你什麼都沒做,甚至沒有正眼看我。你就站在那裡,背對着我,面朝大海,整整站了一個晚上。你的背影是那麼高大、那麼強壯,我卻是那麼的弱小。”
“菜菜子,別說了。”
“從你跳入海里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而且發誓這輩子只做你的女人,這輩子只爲你生兒育女。”
“菜菜子……”
“爲了給你報仇,我沒有兌現第一個誓言,但是我兌現了第二個誓言,我親手殺了被齋藤廣武逼迫生下的兩個孽種,而且第二個在昨天晚上,在你去洛杉磯之後。爲了你,我殺了我的兩個親生兒子!”
木林森咬緊牙關,身體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在那個海灘上,我立下了誓言。那是我發誓寄託終生的地方,是最神聖的地方,也是最遙遠的地方。”
木林森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聽,菜菜子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刺在他心臟上的尖刀。
“你要的東西裝在一個密封好的金屬盒子裡,就埋在那片沙灘上,埋得不深,用金屬探測器就能找到。”菜菜子長出口氣,說道,“我說完了,動手吧。雖然做不了你的女人,但是能死在你手裡,我也很開心。”
“我不會殺你,至少不是現在。”木林森放下手槍,掏出了手機。
菜菜子看着木林森,顯得有點疑惑。
“如果你真的想死,在我們的人找到那個電子儲存器之後,我會兌現承諾。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下。不管怎麼樣,活着都比死去好。你還年輕,很漂亮,今後肯定能遇到愛你的人。”
“你愛我嗎?”
木林森微微一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告訴我,你愛我嗎?哪怕是幾年前,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剎那。告訴我,你對我動過心嗎?”
“菜菜子,這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木林森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沒等菜菜子再次開口,他離開了房車。
他確實愛過菜菜子,雖然只是那麼一剎那的心動,雖然在他看來那根本不是愛,而是某種衝動的感情。
身爲中國的情報人員,他沒有權利愛上一個日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