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麪館到了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
唐映霞在三條街外下了車,走到麪館外面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絡繹不絕的食客,而是停在路邊的福克斯轎車。這種車在北京很常見,這輛卻很特別,是進口的ST,配備兩升排量的渦輪增壓發動機,市場售價在二十五萬以上,證件辦齊大概要花三十萬。
雖然在北京城裡,有資本玩車的人不少,但是麪館所在的城區並不繁華,住在這裡的主要是平民百姓。有三十萬,能買B級轎車,或者合資品派的SUV,不那麼富裕的理性消費者不會買這種兩廂的進口轎車。
還有,站在車邊的是一個穿着西裝的壯漢,看上去有點像保鏢,也有點像司機。
顯然,需要保鏢與司機的大老闆,就算喜歡玩車,買了這種車,也不會讓司機開,更不會來這種地方。
麪館裡有十多名食客,六張小方桌都坐滿了。
大多數是年輕人,一看就知道,他們要麼是住在這附近的外來務工者,要麼就是兜裡不那麼充裕的土著居民。
櫃檯在門口,其實是一張電腦桌,上面放着一臺收銀機,老闆坐在桌子後面,是一個身材滾圓的中年人。
“一碗牛肉麪。”
“一碗牛肉麪!”老闆朝廚房吼了一聲。
唐映霞掏出一張二十元鈔票遞給了老闆,拿到找回的零錢後,去了靠近廚房的桌子,那邊還有一個空位。
關鍵是,那個位置朝向大門。
除了老闆,還有一名下面的師傅與三名服務員。
鍋就那麼大,而點餐的顧客又不少,所以得等上幾分鐘。
唐映霞掏出了香菸與打火機,雖然牆上帖着“禁止吸菸”的標誌,但是沒人在乎,還有兩個年輕人在抽菸。
其實,唐映霞的這身打扮也很像外地來的打工妹。
廉價的運動服,沾上泥點的運動鞋,挑染成棕色的中長髮,還有看上去很新潮,卻顯得有點俗氣的眼線。雖然她的實際年齡是三十三歲,但是沒人會認爲她超過二十五歲,至少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般不會打扮成這個樣子。
因爲附近住了很多外來人,所以出現陌生面孔並不希奇。
一根菸還沒抽完,唐映霞就看到,一名中年人從街對面走了過來,手上拿着一瓶運動功能飲料。
雖然穿得很普通,短袖襯衫與休閒褲,讓他看上去像是某家房產中介的經濟人,也有點像推銷員,但是這套着裝與他的實際年齡不大吻合。在房產中介公司工作的,大多是懷揣發財夢想的年輕人,而在大街上推銷產品的也以年輕人爲主。如果一個人到三十五歲還在做這這樣的職業,要麼是失敗者,要麼是沒有別的事可做。關鍵是,他行走的步伐與那雙警惕性極高的眼睛,根本不像事業未成的失敗者。唐映霞見過類似的人,也就是唐旭宸他們,也就非常瞭解這種人。如果說那個中年人不是唐旭宸那樣的人,也就是情報人員,唐映霞絕對不會相信。
朝福克斯轎車旁走過的時候,那個中年人朝車首方向不經意的張望了一下。
看上去,他是在看別的地方,事實上,他是在看車裡的那個壯漢,讓壯漢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顯然,他們是一夥的!
只是,唐映霞無法斷定那個中年人就是鄭和平,因爲沒有鄭和平的照片,她不知道鄭和平長什麼樣子。
中年人沒有進入麪館,而是在路邊停下腳步,喝了一口飲料,點上了香菸。
看他的舉止,像是在等人。
當然,如果不去特別關注他,不會察覺到異常。因爲到了晚餐時間,而住在這附近的人大多不會在家裡做飯吃,所以站在路邊等人也很正常。比如在大街對面的小賣部門口,就有幾個年輕人在等人,而且已經在那裡呆了幾分鐘,顯得有點不大耐煩,大概是等的人沒有按時到達。
如果那個人就是鄭和平,杜文豔是不是也在這裡?
如果是,杜文豔在哪?
唐映霞回過頭,朝廚房看了一眼。
她已經抽完香菸,等了幾分鐘,而她點的牛肉麪還沒送來,不耐煩的朝廚房張望,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她看的不是那碗牛肉麪。
進入麪館之前,她就注意到,麪館所在的店鋪,層高超過四米,而麪館裡面的高度最多隻有二米五。也就是說,上面還有一層閣樓,高度在兩米左右,也許不到兩米,應該是老闆住的地方。
通往閣樓的樓道在廚房後面,而且樓道下面被牆壁封住,有一扇門。
正常情況下,樓道下面的空間應該是個廁所。
雖然像這種小麪館,一般都沒有爲顧客提供的公共衛生間,但是老闆住在這裡,肯定有一個廁所。
廁所離樓道口只有兩三米。
也就在這個時候,服務員把牛肉麪送了過來。
“來瓶汽水。”唐映霞掏出五元錢,遞給了服務員。
麪館不僅賣面,還賣汽水、可樂與啤酒。對一些經濟不那麼寬裕的打工仔來說,吃碗牛肉麪,喝瓶啤酒也是享受。
服務員把汽水與找零送來時,唐映霞已經動起了筷子。
當然,牛肉麪不那麼好吃。
不是真的不好吃,而是不合她的胃口。
在進入麪館的時候,她就仔細觀察過,在賣的幾種面裡面,最辣的就是牛肉麪,裡面加了很多辣椒。唐映霞是日本人,口味一向以清單爲主。認識唐旭宸之前,她從不吃辣。認識唐旭宸之後,也很少吃辣。
只是,她特意點了這碗牛肉麪。
忍住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她吃掉了一大半,然後幾口喝光了汽水,再擦掉了嘴上的油漬。
唐映霞注意到,在她吃麪的時候,外面那名中年人至少看了三次手錶。
此外,坐在福克斯轎車裡的壯漢也點上了香菸,在抽完煙、丟掉菸頭時,還朝中年人看了一眼。
顯然,他們兩個都等的有點不大耐煩了。
大街對面,那幾個年輕人已經等到同伴,離開了小賣部。
唐映霞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中年人與壯漢等的人就在這附近,而且正在做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
他們既是在等待,也是在把風。
等到服務員走去時,她站了起來,隨即又坐了下來,還用手摁住肚皮,面露苦色。
“大姐,這裡有廁所嗎?”
服務員是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她看了唐映霞一眼,隨即明白過來。“在後面,樓梯下面。”
“謝謝。”
抽出幾張面巾紙,唐映霞摁着肚皮朝廚房走去。
進了廁所,她沒有脫褲子大解,而是掏出手機,撥通了唐旭宸的電話,然後戴上了藍牙耳麥。
“喂,映霞?”
“你個死鬼,今天竟然放我的鴿子,今後別來找我了!”唐映霞故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廚房裡的人聽到。“別以爲你長得帥,老孃就離不開你。這個世界上,長得帥的男人多了去了,離開你,老孃照樣活得很好。小安子,你給我聽好了,別他媽的來找我,也別給我打電話。你他媽的去死,去死……”
唐映霞越說越激動,到最後還嗚咽了起來。
電話那端,唐旭宸一頭霧水,不過沒再說什麼,也沒掛斷電話。
唐映霞也沒掛斷電話,只是收起手機,然後通過門板上的窟窿朝外面看去。
大約兩分鐘後,一鍋麪條煮好,分出了好幾碗,分別放在三隻托盤上,三名服務員先後離開廚房,下面師傅則走到靠近門口的大冷櫃旁邊,取出放在裡面的新鮮麪條,繼續爲食客煮麪。
唐映霞在這個時候溜了出來,上了通往閣樓的樓道。
開始那番表演,只是爲了讓下面師傅與服務員相信,她現在很傷心,正躲在廁所裡面掉眼淚,一時半會不會出來。
上了樓道,唐映霞就拔出了手槍,迅速擰上消聲器。
主要是消聲器太長了,如果提前裝上,揣在衣服裡面就會顯得很突兀。
她穿的是軟底運動鞋,而且每一步都踩在靠近牆壁的承力點附近,所以在上樓的時候沒有發出聲響。
樓道里光線昏暗,上面亮着燈,還傳來了在鍵盤上敲打時發出的聲響。
來到樓道口,唐映霞停下腳步,同時蹲了下來。
閣樓裡只有一個人,還是有幾個人?
唐映霞相信,杜文豔就在閣樓裡面。除了她,還有什麼人會藏在這個鬼地方,擺弄一臺計算機?
只是,唐映霞不想死在這裡,也不能讓杜文豔死在這裡。
如果閣樓裡還有一個人,而且盯着杜文豔,發現唐映霞後,除了向她開火,還有可能擊斃杜文豔。
再說了,杜文豔也有可能吞槍自殺,或者服毒自殺。
還有外面的中年人與壯漢,槍聲一響,他們就會殺進來,也許在那輛福克斯轎車上還有幾挺機關槍。
這只是一間普通店面,牆壁與地板都擋不住子彈。
必須活捉杜文豔,而且不能發出響動,至少不能讓外面的中年人與壯漢發現,然後讓唐旭宸把國土安全局的人派來。
想到這,唐映霞收起了手槍,拔出了軍刀。
她是用刀的高手,雖然以前擅長使用的是武士刀,但是在唐旭宸的教導下,她學會了如何使用軍刀與匕首,特別是投擲技巧。從此之後,她身上隨時都有一把小巧的,能當做飛刀投擲使用的軍刀。
要想不發出聲響,軍刀比裝了消聲器的手槍更加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