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阿夏,真正愛上你,直到再也放不下你,卻是從六年後那次見面開始的……
後面半句話,凌天胤並沒說出來,他以爲,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兩個人在一起,而這話說出去怕是反倒要惹阿夏不快,又要懷疑他是爲了兒子才接近她的了。
可惜縱然他再是睿智無雙,卻也想不到這句話是有多重要,更想不到秦蕪夏消失的六年間,同一副身軀卻換了另外一個靈魂住進去。
腦子裡轟然一聲炸開,秦蕪夏怔愣得連丹田之中的痛楚都感覺不到了。
原來竟然真的是這樣的……他在乎的那個人,的確是她,卻又並不是她。
九年前,他第一次見到並認定了這身軀的本尊秦蕪夏,所以六年後再次見面,即便她態度惡劣,百般刁難,他依然不離不棄,只當她還在生他的氣……
一切到這裡都解釋得通了,可爲什麼心是那麼的痛,痛得她幾乎想親自動手將之剜去。
凌天胤卻不知道秦蕪夏誤會了,察覺到她壓抑的情緒,還以爲她是太感動了,聲音不覺溫寵了幾分,“阿夏,等爲夫幫你找到碧落,立刻就帶兒子來尋你。”
聽到那溫柔清潤的聲音,秦蕪夏微微回過神,心卻是更痛心幾分,“天……胤,這鴛鴦玉,有辦法控制嗎?”
凌天胤不疑有他,傳聲道:“爲夫這就將心法傳給你。”
清潤好聽的聲音過後,便是整篇關於鴛鴦玉的心法,不過凌天胤刻意將新法中有關鴛鴦玉禍福同當、生死與共的效用說明做了更改,將無差別的同等感受改成了一成效果感受。
若是換做往常,秦蕪夏一定會發現這心法之中的端倪,可她現在卻無心在意。
等了片刻,凌天胤的聲音纔再度響了起來:“阿夏,爲夫和兒子現在被困在了大月帝國,一時恐怕脫不了身。不過你那‘義兄’焚玉的情報的確精準,三個月前碧落的確來過大月帝國,可惜我和兒子晚了一步,沒有在她離開之前趕到。”
說到“義兄”二字的時候,凌天胤刻意加重了語氣,頗有些酸溜溜咬牙切齒的語氣。
義兄,那和藍顏知己有什麼區別?想想就有些後悔沒有和那挑着一雙桃花眼,到處勾引人家娘子特別是他家阿夏的傢伙大戰三百回合,實在是不痛快。
聽到這裡,正要切斷兩塊鴛鴦玉之間的聯繫的秦蕪夏頓住。
睜開眼,她深吸一口氣纔再次合上眼簾,勉強打起了精神道:“怎麼回事,怎麼被困在大月帝國了?”
凌天胤道:“我們找碧落時,無意間接觸到了大月帝國皇室之人,爲夫不設防被他們盯上,被邀請成爲大月帝國皇室供奉,說是邀請,其實和威逼沒什麼區別。現在爲夫被一名玄聖監視着行蹤,短時間內恐怕無法脫身,尋找碧落的事情只能暫時擱置。”
秦蕪夏再度睜眼,深吸一口氣才重新閉上道:“想辦法將玉書交到妖玉閣,我會盡快趕回來。”
看來她必須想辦法更快的解開炎毒。
凌天胤顯然不同意這樣做,“阿夏別急,爲夫會盡快想辦法離開大月帝國。”
秦蕪夏直接問道:“被玄聖盯上,以你的實力,什麼時候能脫身?”
“最多三五載即可。”凌天胤清潤的聲音裡多了一抹笑意,等着秦蕪夏誇讚。
須知對於玄宗強者來說,三五載並不算多長的時間,但要在這麼短時間內要搞定一個玄聖,卻並不容易。
然而秦蕪夏卻道:“太晚了,玄青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沒想到情況會是這麼糟糕,凌天胤不由得愣了下,回過神正色道:“阿夏不妨與爲夫說說玄青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或許爲夫會有辦法幫他多延續幾年壽命。”
“魂力太過虛弱,即將消散於虛無。”秦蕪夏言簡意賅,隱隱也希望凌天胤能有辦法。
不過她也不會白讓他幫她,她日後會還的,包括以前欠他的,她都會全部還上。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恩怨分明是她唯一不變的原則。
既然如今知道他從一開始認定的那個是早已不在人世的秦蕪夏,而不是後來居上的她,那麼她的感情也無法再繼續下去,儘管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濃得化不開,儘管現在斬斷換來的是撕心裂肺不能自已的心痛,那也好過欺騙他得一時之快——謊言總是會有被揭穿的一天。
既然如此,那麼現在就斬斷吧,長痛不如短痛!
溫熱的液體無法控制的從眼中溢出,順着被炎毒折磨得有些耷拉的眼角滑落,輕輕滴在同樣枯黃的手腕之上,濺開一朵晶瑩的淚花,轉瞬凋零。
那邊凌天胤輕笑着道:“即使如此,阿夏就不必擔心了,爲夫這裡有一顆鎮魂珠,倒是可以幫玄青再堅持十餘年。”
“鎮魂珠,那倒的確可以。”秦蕪夏強壓住心中的酸澀,儘量平靜的傳聲過去。
昔日她曾聽玄青說起過,不過此物用在他身上,效用卻是會大打折扣……但七八年時間也足夠了。
那邊,凌天胤的聲音笑問:“阿夏,爲夫要怎麼才能將此物交給玄青。”
“給皓皓吧,他知道該怎麼做,有關碧落的消息,也不用隱瞞。”
凌天胤自是輕笑着答應了,隨後又關切的道:“阿夏,天快亮了,爲夫還要出去應付大月帝國那些人,你早些休息,解毒也不急在一時。”
“天,快亮了?”秦蕪夏整個人都愣住,外面明明夕陽正好!
“爲了解毒連時間都忘了?”秦蕪夏腦海裡,凌天胤清潤的聲音含着一絲無奈,一絲心疼,“阿夏,不用這麼拼命,既然已經找到了方法,也不急在一時。阿夏現在怕是連現在什麼季節也忘了罷?已經入秋了,注意不要冷着了,不然爲夫會心疼的。”
除了真正的禍與福,生與死,對於冷熱飢飽這些正常感受,鴛鴦佩並不會互相傳達。
因此凌天胤也不知道,秦蕪夏這邊才六月初夏。
“天亮了,秋天……”秦蕪夏心中冒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我們分開多久了?”
“阿夏可是要考驗爲夫的記憶?爲夫可一直都記着的,去年十月初九你孤身離開,到現在,不多不少剛好一整年。”
秦蕪夏原本壓抑難受的心情,登時又增添了一股凌亂的情緒。
晝夜完全相反,按照前世的地裡說法,那就是在基本對立的東西經上,四季相差一個半季度,那就意味着中間必定隔着赤道線……
現在看來,這個以武爲尊的世界怕同樣也是圓的,而她莫名其妙被傳送到了天蒼大陸對面的一片大陸,想要回去,就必須繞着這個世界繞行半圈!
可這個世界有多大,她根本無法想象。
——光是要橫跨一個天蒼大陸,以玄宗修爲也要四五年!更別說橫跨半個世界了!
難道就連天意也覺得她不該再回去?
這樣也好,也好,就讓凌天胤和皓皓以爲她已經死了吧……從此不再相見,也許她就會漸漸忘記一切,忘記那個把她當另外一個人捧在掌心疼愛的人,忘記她和他之間還有個聰明可愛的兒子。
“凌天胤,再見。”
輕輕的心聲,跨越了半個世界,傳到了凌天胤腦海,隱隱含着一絲訣別之意,他心中一驚,尚未來得及問,便突然發現一切來至於鴛鴦玉的聯繫都被切斷,連身體的痛楚都瞬間消失,讓他有一瞬間的不適應。
回過神後,凌天胤視線看到趴在不遠處桃木榻上熟睡的皓皓,心中頓時放心了下來。
阿夏曾說過不會離開皓皓,以她說一不二的性格,即便如今出於無奈暫時離別,心中定然也是時刻想念着回來,否則怎麼會那麼拼命的解毒?
想到那非人的痛楚,凌天胤的心就彷彿被無形的手掌死死攥緊,只覺得胸腔有鋪天蓋地的疼惜無處流露。
剛纔那一瞬間的訣別感覺,大概是鴛鴦玉被切斷造成的錯覺罷了。
倘若阿夏你真的不肯再回來,那麼爲夫就去找你好了。
而另外一邊——鴛鴦玉,被秦蕪夏凝聚出來,心念一動丟進了莽荒空間。
凌天胤,這輩子我欠你的,若是這輩子沒機會還,下輩子再還給你。
皓皓,孃親很愛你,但孃親相信,你爹爹會比孃親更愛你,對不起,孃親又食言了,孃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所以皓皓,不要想孃親這個不講信用的騙子……
光芒一閃,白芒組成的玉佩重新凝聚成形,“啪”的一聲,掉在莽荒空間大殿外無數中間那龐大的漢白玉圖騰上,靜寂無聲。
感應到那塊玉佩,大殿裡,一襲白衣勝雪的絕美男子發出一聲輕嘆,白髮三千隨風輕揚。
鴛鴦玉,終究逃不過離別命。
這上古流傳下來的神物,玄青怎麼會不知道,早在他助秦蕪夏解開情志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塊玉的存在,那時他還以爲憑她冰雪玲瓏心思,能夠解開鴛鴦玉的宿命,卻沒想到最終還是重蹈覆轍了。
或許太過聰明果決,在感情上,也是致命的傷罷。
房間的角落裡,第十個三階魔獸的獸火尚未被炎毒消滅殆盡,秦蕪夏便強撐着丹田處撕裂般的痛,揮手調動空氣中的天地能量將剩下的六個三階魔獸的獸火送了過來,逐一打開瓶子將裡面的獸火納入了丹田。
若斬斷情絲必定受傷,必定疼痛,那她便以身之痛止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