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睜開眼，眼前是一座墓園，成排成排的墓碑。遠處是一片青黛色的山，像一個圓錐立在那裡。
他開始明白了，李秋月話裡的意思是什麼。看着灰青色的天，鉛白色的雲，涼潤的風吹到耳邊，像是一副或許心碎的抽象畫。
“你是不是不願意來這裡？”李秋月臉上隱隱透着一抹傷心，她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可是悲傷在眉眼間彷彿定了格。
“不，我沒有任何不願意，我只是有些困惑，爲什麼你會把我帶到這裡來？是家裡有什麼事嗎？”許樂吞吞口水，有些不敢繼續問下去，但就這樣來，卻不知道什麼事，也不過問，恐怕更詭異。
李秋月點點頭，“今天，是我外公的忌日。”
她擡頭看着天，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匍匐了一層霧，看不透心裡所想，飄飄渺渺的，似乎從遠方來。
許樂側頭看她，一陣心疼油然而生，他伸出手，剛想抱抱李秋月，在快觸碰到的那瞬間，卻還是縮回了手。
當真正心疼一個人的時候，連觸碰都怕對方碎掉。
“他會在天上看着你的吧。我聽說，去世的人會化作天空的星星，看着人間，看着自己惦記的人。”許樂感嘆道。
他曾經也有失去親人的痛苦，大概在中學的時候。他的爺爺因爲腦炎溘然長逝。雖然關係也不至於過分的親。但可能是血脈的原因，他哭了整整一夜。心像是一張紙，被揉碎，成爲一塊塊紙屑。
“嗯，我也這麼相信。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以爲我已經習慣了。沒想到，還是會那麼難受。如果這世界上，沒有意外，就好了。”李秋月低着頭，一行清淚從眼裡流淌而過。
她再也隱忍不住，一把撲向許樂，在許樂結實的臂彎中哭泣起來。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你外公肯定也不希望你傷心難過。”許樂不停安慰道。看到李秋月眼中有晶瑩的淚珠子往下落，他難受得無以復加，但除了安慰的話，他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李秋月點點頭，將許樂摟得更緊了，抽泣聲越來越大，像是夏夜的蚊子，嗡嗡個不停。
就這樣，兩人度過了一上午，無話不談，直到響午的陽光直直射在許樂的面頰上，燥熱感侵襲全身，他們纔開車離開。
“謝謝你，許樂，特地陪我來這裡，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來的，但你還是來了，並且爲我付出了這麼多，真的太感謝你了。”李秋月側頭看着正在開車的許樂。
許樂看着前方的紅綠燈，不在意的搖搖頭，“沒什麼，我覺得很開心，感覺跟你更親近了。之前我一直覺得和你非常遙遠。這是第一次覺得很親近。”
之前的李秋月，儘管表現得非常友善，但他始終有一種莫名的遙遠感。而現在，只覺得倍加親近。
這幾天，公司和公孫集團推出的“眼鏡伴侶”成爲了最近大熱產品。
由於業務量的增加，公司的人員逐漸擴張。因此，許樂較比之前，輕鬆了不少。
自從這一次的掃墓，許樂和李秋月關係突飛猛進，兩人時常一起吃飯，一起散步。
每一次有人問許樂，是不是和李秋月在一起了，都是笑而不語的答案。
許樂坐在辦公室，現在也已經到了自己實習的時候了。他從對面的玻璃裡看到自己穿着一身西裝，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
在一年前的時候，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好的未來。他翹着二郎腿，打開手機，給李秋月打了個電話。怎想到，沒有人接。再打過去，依然一陣忙音…
許樂不禁急了，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問題。一般的情況下，李秋月都會第一時間接聽電話。
這是怎麼了？他的困惑越來越多，像是溺水的人想要爬上岸，卻被水草越纏越深。
他實在放心不下，給李老打了電話，也是佔線中，只能掛了電話。
看着已經黑了的屏幕的手機，許樂陷入沉思，他知道，李老是多麼謹慎的人，絕對不會被人抓走。
而兩人同時佔線，看來兩個在一起。
許樂這才放下心。李氏集團歷史可比新開的公司悠久得多，也忙碌得多。時不時需要開會，實在很正常。
他心煩意亂，拿起遙控器，打開對面的液晶電視。
“今天在東南路**匯處，有一起交通事故，據悉，受傷的兩人是李氏集團的董事。目前已送到醫院，全力搶救。”一陣響亮又標準的女聲從耳邊傳來。
畫面是漂亮大方的李秋月，她苦着一張臉，匆匆走進醫院。隨後是李老，臉色陰沉，他也快步走了進去。
許樂這才知道，爲什麼兩人手機一直打不通了。想起李秋月之前在墓園說的話，只覺得眼前一黑，到處都是深不見底的暗。沒有光，沒有聲音，萬簌俱寂。
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緒全部都釋放，許樂也在爲此哀鳴祈禱。
“小艾，小艾，在嗎？”許樂想到了銀河系統。這是現在最有可能救他們的了。
“主人，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是對不起，我無能爲力。這世界上的確有逆天改命的人，那也是因爲氣數未盡。可是他們…”小艾的聲音抱着一點遺憾。
許樂搖搖頭，坐在椅子上，仰着頭，頂上一片純白，像是一束束祭奠人的花。
他雙手放在太陽穴，輕輕按摩，只可惜毫無用處，那些情緒是內心的。
這時，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許樂本來不想接，但是聲音實在嘈雜，他煩悶的拿起手機，看到上邊的名字，還是選擇接過電話。
情緒不好，不是不想工作的藉口。
“你好，林總，別來無恙呀！”許樂親切說道。
林總是他前幾天通過公孫離認識的。一個建築集團的老總，他們的公司很多員工都有眼部疾病。因此公司負責團購，來爭取最低價格。
“許總，我這幾天也很想你啊！”林總的聲音充滿掐媚討好。“我以爲你會給我打電話呢！上一次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呢？”
他上一次已經將自己所制定的合同方案給了許樂，但是遲遲沒有答覆。
許樂一怔，傻了眼，“什麼事情？”
他印象裡，自己和林總就是見過面的關係，沒有其他的更深層接觸。
“我上次給你助理一份合同。你不會忘記了吧？”林總態度明顯差了很多，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林總雖然和他們並不是同一種類型的公司。但是，林總算是建築這一行的大亨。得罪他，絕對不是好事。
“什麼？你給我合同了嗎？我完全不知道！”許樂徹底發懵，看着左側專門擺放各種重要文件的地方，都沒有找到。
他清楚，林總不會在合同方面開玩笑。又到處翻找，纔在抽屜裡找到這一份合同。
“對不起，我現在纔看到。可能我助理忘記了，沒有告訴我。如果我看到了，一定會通知你的。實在不好意思。林總，請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呢！”
“今天吧。”林總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水，眼神微微泛起一層霧氣。
“那好，我晚上請你吃飯。”許樂雖然也不喜歡這些人情世故，但是沒辦法，爲了生意，只能咬着牙。況且，林總也不是那麼不合氣場的人。
林總很快的答應了，“好，沒問題，我晚上有空。”
正好，他們的員工怨聲載道，不停地跟公司表示抗爭。
儘管心裡焦慮不安，他還是得投身於工作。
只是，什麼時候林總把這個合同拿出來的，爲什麼助理完全不告訴他。
想到此，他拿起左邊電話的話筒，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在嗎？給我上來一趟。”許樂沉聲道。
這個助理叫徐特，是一個名校畢業的大學生，因爲他出色的簡歷，許樂決定應聘他。當時公孫離勸他多選選。他非要一意孤行，到現在看來，的確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出社會，只是一張漂亮的履歷表，遠遠不夠。
徐特走上來，慢悠悠的進來，“許總，有什麼事？”
“你之前是不是得到過林總的合同？”許樂冷着臉問。
“沒錯，我收到了。”徐特點點頭，眉宇之間閃過一抹驕傲。
許樂注意到徐特臉上的驕傲，搖搖頭，嘆了口氣，“爲什麼沒給我？”
果然是個自作聰明的人。
“因爲我注意到這個合同非常不划算，我們幾乎沒賺什麼。”徐特兩手相互摩挲，垂首道。
“這個應該是由我判斷吧？”許樂面露不悅，忍不住怒聲道。
他身爲總裁，居然都沒有看一個合同的權利？
徐特急了，這才知道許樂的在意點是什麼，忙搖頭擺手，“對不起，許總，我只是覺得這種合同遞給你，那也是白費時間，我想你這麼忙，所以我也就沒有那給你看。實在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任何東西，我都會先給你過目的。”
“沒有以後了。你離開吧。”許樂搖搖頭，聲音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