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嗖的一聲站起身,驚恐的眼眸瞪得渾圓,緩緩的低頭,看着眼前的粉末……瞳孔中露出了驚恐,臉色也漸漸的變得激動,恐懼。
“大人,您是說……您是說……這東西就是害死老爺的毒藥……老爺就是被這個給害死的……”吳夫人說完這一句,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走了一般渾身癱軟了下來。
“吳夫人別太激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是帶我們去找那個什麼神婆吧。”
“對!找神婆,是她……是她害死老爺的……是她……她爲什麼要害我……爲什麼要害老爺……”
吳夫人縱然激動,但很快也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當有旁人替罪之後,所有的愧疚瞬間化作刻骨的仇恨。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老爺……和我沒關係,沒關係……
怒氣衝衝,吳夫人領着一衆玄天衛來到菜市場,吳夫人第一時間鎖定了菜市場邊上那個用幾塊木板拼接起來的小店面鋪子。
“陸大人,就是她,就是那個神婆……”
陸笙遠遠的看去,神婆老神在在的坐在店鋪中,店鋪之中,掛滿了花花綠綠的神符,眯着眼睛,神神道道的念着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經文。
神婆的雙腿,從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了,所以只能坐在一張板凳上。板凳既能休息,也是他的交通工具。
整張臉被刀畫的如二維碼一般。如果不是吳夫人告訴他是神婆,陸笙絕對會以爲這應該是孟婆纔對。
陸笙遠遠的看着神婆,她的動作很慢,因爲沒有腿,能不動就不動是她養成的習慣。
陽光鑽出雲層,從天空灑下光輝。
陸笙輕輕的一揮手,五個玄天衛從四面八方逼近了神婆的店面。
神婆似乎一無所知,還在仔細的擦着眼前神神道道的物件。正當玄天衛要進行抓捕的時候,神婆突然擡起了頭,眼神遠遠的向陸笙看來。
她的目光並不兇惡,就像是鑲嵌在怪石之上的兩枚珍珠一般。看到這雙彷彿看透了紅塵的眼神,陸笙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奶奶。
“這位後生……你過來!”
神婆的聲音很沙啞,但並不刺耳。
陸笙緩緩的上前,來到神婆的面前,“老人家,你叫我?”
“後生,我看你的面相不一般啊!已經考取功名了吧?”也許是職業習慣,神婆搖着頭,老神在在的問道。
“老人家,這都能看得出來?”陸笙笑了,露出了涉世未深般單純的笑容。
“一般人看不出來,但婆婆我看的出來。你頭頂上有官氣呢……你是要做官的人,或者說,你現在已經做官了。很多人都說我算命很準,其實啊,哪有什麼會算命的,婆婆不過是看人很準而已。
後生,你身上有官氣,也有正氣。眉宇之間方正,眼睛有神,靈動漂亮。你對未來充滿着希望,你覺得,你可以一展抱負,你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婆婆,試問天下的書生學子,哪一個不是抱着一展抱負,治國天下的心思?”陸笙笑着搖了搖頭。
“那是因爲他們沒有遇到過挫折,讀書考取功名是他們自己努力。但進入官場之後,那得需要將學到的聖人言論,家國大義都丟到糞坑裡。
所以,老百姓都喜歡讀書人,但卻沒有人喜歡當官的。爲什麼?因爲讀書人的心是白的,當官的心卻是黑的。當了官之後,你的上官會教你怎麼撈錢,怎麼欺壓百姓。
所謂的施展抱負,那就是昧着良心。爲了政績,可以將一家良善扣上一個禍國殃民的帽子,然後抄家滅族……”
聽着聽着,陸笙的臉色漸漸的陰沉了下來,眼神犀利的看着神神道道自顧自話的神婆。
“我的上官還沒有教我這些,倒是婆婆你先是教我這些了。莫非,婆婆你希望我成爲這樣的官?”
“婆婆沒想你成這樣的官……之所以和你說這些,還不是看在你的眉宇間還有那麼一絲正氣。給你提個醒,等到哪天,你面臨這種選擇的時候,就好好想想婆婆的話。是昧着良心做官還是守着良心作人。”
“看來婆婆是已經知道本官的身份了,也應該知道本官爲何而來了?”
“呵呵呵……”神婆突然笑了,擡起頭看着陸笙的眼神露出了諷刺的笑容,張開嘴,突然流出了烏黑的鮮血,但她的笑容,卻彷彿解脫一般令陸笙的心神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婆婆是來自地獄的鬼……就算藏的再好,還是會發現然後再送下去……我早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從那個女人出現我就知道,你們找上我了……”
“那個女人?”陸笙眉頭一皺,他雖然讓吳夫人帶路找神婆,可是爲了避免打草驚蛇,陸笙並沒有讓吳夫人出現。
“用過我的藥的人,都瞞不過我的鼻子!你就是通南府新來的那個提刑司主司吧?聽說你是個好官?婆婆真的希望你……能一直是個好官……”
“嗡——”突然間,腦海中的罰惡令發出了一陣顫動,而瞬間,陸笙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這不是要降下獎勵,這是要降下懲罰的預兆啊!
“婆婆不怪你,你要查案,你要破案……人是我設計殺的,查到我頭上沒什麼錯……錯的是……你生的太晚了……”
腦海中的罰惡令,在神婆說出這一句的時候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原本要降下的懲罰,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陸笙的臉色依舊慘白,他並沒有爲罰惡令放棄了對自己的懲罰而感覺慶幸。神婆最後的那句話也許是真心的,但同時也道出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這個絕望的世界,將一個人逼得不得不拿起屠刀,用無法得到認同的方式來替自己討回公道。
“大人——”玄天衛聚攏了過來,而這邊的動靜,也引動這周圍的百姓漸漸的向這裡靠攏。
“她事先在嘴裡藏了毒!”陸笙的聲音低沉,臉上的表情凝重讓玄天衛都不敢大聲的呼吸。
“找找看,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就算神婆不是惡人,但並不代表她背後的人就是好人。她只是一把殺人的刀,刀也許沒錯,但握刀的手卻未必了。
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將賴春濤滅口的人,陸笙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他是好人。
神婆的家中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反正怎麼古怪怎麼詭異她就怎麼佈置。玄天衛翻箱倒櫃找了半天,屁點大的地方,確實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大人,都找過了,並沒有發現。”
陸笙皺着眉頭,眼神依舊不斷的來回掃着鋪子的每一個角落。陸笙一直覺得,這個鋪子一定有什麼地方違背常理,否則,他不可能有這種強烈的突兀感。
突然,陸笙的眼眸亮起,在電石花火之間終於找到了令他感覺不和諧的地方。神婆的門面裡,鋪了一層磚。
在這個時代,磚是一種奢侈的東西。能夠住上用磚砌牆的人家,在這個時代怎麼算也是小康級別了。很多人家的房子,純粹的是泥土堆砌的,一場暴雨下來,就會擔心牆能不能撐得住。
神婆的門面都是木板搭建的,卻在地上鋪了一層磚?就好像十萬的汽車給他搞了一個七八萬的內飾一般任性。
把地磚都挖開,看看下面有沒有什麼東西。
玄天衛沒有二話,快速的挖開地上的磚。沒過一會兒,一塊木板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大人,這裡有一個暗道!”
掀開木板,下面是一個方形的黑色地道,陸笙舉着火把,一步步的沿着梯子進入。暗道下面,是一個纔不到三四平米的地下室。
陸笙將地下室中的火盆點燃,整個地下室也立刻變得通亮了起來。
一些瓶瓶罐罐密密麻麻的擺在一個貨架之上。陸笙掃過貨架,心中依然瞭然。這些藥,都是爲了配置催情散和另一種毒藥的原藥材。
陸笙在得到兩種毒之後,已經能大概判斷出成分。要是給陸笙幾天時間,重新複製這兩種藥都不是難事。
而在地下室的對面,竟然密密麻麻的擺放着一個個牌位。牌位前,香爐之中的灰還沒有徹底的冷卻。
也許是因爲空間有限,這些牌位要比正常的小上很多。陸笙粗略的掃過去,大概有近百個靈位在供奉。
但看到靈位上的名字之後,陸笙的臉色猛然間的大變。不自然的抽動着嘴角,“盧劍,把地下室裡的東西,都帶回去吧!”
提刑司封鎖了現場,而周圍圍觀的百姓卻遲遲沒有散去。他們不明白,爲什麼突然間官府的人會查封神婆的鋪子?神婆都在菜市場十多年了,怎麼就……
沒有人知道神婆從什麼地方來,也沒有人知道神婆的過去。菜市場的人,知道的只是這個神婆是十多年前纔來到這裡。
她來的時候,給人的印象很深。當年,她舉着一個小板凳,從城外一點點的挪,挪了一整天才來到這裡。
因爲她沒有腿,所以別人盞茶時間走得路,她可能要走一個時辰。
神婆很窮,也很慘。但是,她卻很有骨氣。
她從不接受別人的施捨,她對每一個給她施捨的人說,她不是要飯的,她是給人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