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章 輕功誰好
微生月和黃裳提早迴轉北天觀星海,路上卻不緊不慢,兩人也如往常一樣說笑逗趣。
黃裳行蹤飄忽,微生月任其自由,但又如何不好奇,“阿黃,你可知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是茶不思飯不想吶!”
黃裳脆聲應道,“茶飯本就不是用來思想的。”
“唔,這話你就說差了。”微生月辯道,“孟子有云,‘食色,性也。’要知這便是從吃飯裡頭想出來的。至於茶就更不用說了,陸羽貴爲茶聖,是活生生的茶思者…”
“哈哈,那這就怪了。”黃裳卻一笑。
微生月皺了皺眉。
黃裳又道,“那你倒說說,茶聖爲什麼能專注於茶思之道?”
“爲什麼?”
黃裳歪頭略作思考,忽爾笑道,“因爲茶聖身邊沒有女人!”
微生月詰道,“這與我們的話題有何關聯之處麼?”
黃裳笑道,“如何沒有?可引爲據,我不在之時,你應入茶思之道纔對!由此可見,你說茶不思飯不想,便是在撒謊!”
微生月悠然笑道,“你又錯了。”
黃裳不讓道,“你要如何狡辯?”
微生月扶了扶藥簍肩帶,笑道,“何須狡辯?我只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即可。你好生聽着。”
“洗耳恭聽咯。”
“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微生月悠悠笑道,“茶聖思茶,不是因爲身邊沒有女人,而是因他身邊有個茶僧皎然謝清晝。當今之世,茶道之妙至巔毫者,明卷僧也。天可憐見,他不在我身邊,因此我說茶不思是…”
“快打住,我信你了。”黃裳認敗,又笑道,“阿月居然出來尋我,我很…”
“我出來主要是採藥…”
“你!”
“莫生氣!”微生月抓住黃裳玉腕,笑道,“不過我很是好奇——你怎會走得這麼沒有預期?若是可以告訴我,我很想聽聽。”
黃裳掙開手放下,順勢牽住微生月,道,“我如果說…說是爲你們提到過的那個什麼大宗師辦事的,你信不信?”
微生月聞言停下腳步,轉頭看着黃裳,忽笑道,“如果你不是開玩笑的,我信。”
黃裳撲哧一笑,又有些着惱道,“那我說了,你怎麼知道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微生月皺了皺眉頭道,“我也許會知道。”
黃裳眼中掠過一絲憂傷,剛想掩飾,卻已被微生月捉住。微生月用手弄了弄黃裳額頭的亂髮,笑道,“你又這樣了。”
黃裳笑道,“怎樣了?”
微生月道,“我想吻一吻你的眼睛,你把眼睛閉上?”
黃裳不依,“你吻就是,我不怕。”
微生月便吻過去。
黃裳怦然一動,不覺便將眼睛閉上。
“有我在,你當然不用怕。”
“我沒事呢。”
微生月和黃裳如此行走,花卿兩人只要快些便能趕上,卻因一番談笑誤了。若微生月兩人過了歧路城…
微生月和黃裳都經過此地多次,卻未拜訪過名域山莊。這次機會正好,正走間,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稀客,小神龍及夫人。”
微生月和黃裳循聲望去,只見眼前並排站着三個人,中間說話的正是月靈風。
月靈風見微生月兩人看來,又道,“小神龍尋美功夫了得,小生好生佩服。”
微生月擺手笑道,“不敢居功,是我被找到了。”
黃裳欲戲微生月,脫口道,“阿月…”
微生月聞言低頭一眼,月靈風三人也看過來,看着微生月。
黃裳微張雙脣,突然道,“靈風,我叫你呢。”
月靈風一愣。
塵多海即笑道,“阿月不錯啊,好聽得緊!歌詩姐姐好像叫明月哥哥來的,都好聽,嘻嘻。”
餘者聽到前半句都以爲塵多海要戲弄月靈風,待後半句一出,忽都一愣,旋即齊笑。
“哎!”微生月長長嘆道,“阿~黃~喲!”
月裳二人原已約好不泄露略帶戲謔的專稱,黃裳一時口快,破了約定,此時見微生月報復,也只得吐吐舌頭。
塵多海此時卻一個勁地笑,也不管他人莫名其妙。
月靈風收回玩笑,詢道,“你們可是從客棧而來?”
微生月點點頭,又道,“不過我們回來之前,劍子諸人還未回返。此時應已回到客棧了。”
名逝煙笑道,“現在不管此些,先到莊裡歇息爲妙。”
微生月應道,“正有拜訪之意,還請逝煙帶路。”
塵多海跳出來笑道,“裳姐姐,上回你要比輕功,忘了麼?哈哈!山莊的路我都走得滾瓜爛熟了,我帶你如何?”
黃裳登時道,“我在你前頭,你怎麼帶?”
塵多海哈哈一笑,自信道,“裳姐姐要能追上我,我今天給你揉肩捶背!”言罷足尖輕輕一點,人已上了房頂,更不作停歇,即往名域山莊方向飛去。
黃裳不見示弱,卯勁一蹬,即刻追了上去。
名逝煙伸手欲說何事,已是不及,回頭又見月靈風和微生月相視一笑,也攤手一笑,莫可奈何。
塵多海先行,回頭時黃裳已步步趕上,兩人碰頭時,塵多海向前一指,笑道,“就是那裡。”
黃裳不語,猛然發力,向前疾馳。
塵多海一愣,更慢一步,恍然喊道,“裳姐姐,你使詐。”
黃裳也不回頭,在前頭笑道,“是你輕敵不說,倒說我使詐來了?我何時說過我用了全力?輸了你不可賴賬!”
“裳姐姐的輕功還是很高明的。”塵多海暗暗一笑,嘴上卻喊道,“裳姐姐你倒看看是誰輕敵!”
塵多海一言既出,急急發力,施展幽魅傳奇,倏忽已趕超黃裳,回頭笑道,“裳姐姐還有壓箱功夫不?”
黃裳豈料塵多海自稱幽魅無影,腳上功夫卻沒半點誇張,與飛仙竟有一拼,心中暗自讚歎一句“好個幽魅無影!”即笑道,“沒有了,你等等我,姐姐認輸。”
塵多海聞言開懷而笑,放慢腳步,待黃裳趕上,得意道,“怎樣,吃驚麼?”
黃裳見塵多海得勝模樣,忍俊不禁,點點頭道,“吃驚吃驚,丫頭有這等輕功,姐姐輸得心服口服。”
塵多海美道,“哎呀,無心姐姐也誇我。”
黃裳又是一笑,難抑欽佩道,“哪裡是誇,實話實說。”
塵多海嘻嘻笑道,“裳姐姐是第二個跟多海比試的,我是一輸一贏。”
黃裳淡然道,“輸給無心也是正常。”
塵多海聞言,當即擺手道,“不不。明知會輸,我還非要跟無心姐姐一較高下麼?”
黃裳道,“靈風?”
塵多海搖頭,即又甜甜一笑道,“是洛大哥呀。”
黃裳聞言笑道,“你不敢跟無心比,卻敢找上弱…洛大哥?”
“爲什麼不敢?”塵多海嘴一嘟,猶不服氣道,“誰叫洛大哥也稱‘無影’?這俗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我偏要把洛大哥挑下馬來…”
黃裳眉頭一皺,心道,“這丫頭嘴上嗔怪着弱大哥,卻從不肯用一個‘他’來代稱,果真好玩。”想罷笑道,“最後反倒是你摔了一個跟頭?”
塵多海惋惜道,“我太魯莽了,我應該跟洛大哥比速度的。”
黃裳奇道,“你們不比速度,卻比什麼?”
“我們比步法!”塵多海笑道,“以一分鐘爲限,我和洛大哥輪流在畫好的小圈裡子疾走,對方要數出對手走了多少步,誰的步數多誰就贏。洛大哥數出了我的步伐,我也數出了洛大哥的。”
黃裳道,“你輸了幾步?”
“我贏了一步。”
“你說一輸一贏…”
塵多海俏皮一笑,道,“哎呀,洛大哥中間有一段太過迅疾詭異,我沒數出來。”
黃裳撲哧一笑,又道,“也是你活該!弱…弱大哥劍法超絕如斯,必定要奇詭的步法配合,你卻偏偏要比步法,若是輕功的話,可謂…”黃裳忽然想起初遇洛白衣情景,猛地改口道,“也難說。”
“咦?”塵多海奇道,“裳姐姐,你見過洛大哥全力施展輕功呀?”
黃裳不置可否,笑道,“姐姐見過弱大哥施展輕功,是否全力我沒問。但很快,快得姐姐都沒反應過來。”
“這麼厲害呀?”只見塵多海一嘆,擡頭望天,忽忽遐思起來。
說話之間,兩人已來到莊門口,黃裳突然覺得有些不適,卻說不出來,一時竟想改變主意不進莊裡頭了。
塵多海察覺,關心道,“裳姐姐,你怎麼了?”
黃裳微微苦笑,道,“沒事,我們進去吧。”正要走入,卻被門人攔住,又見走出來一個女子,正是瓊柯。
塵多海一醒,即道,“我差點忘了,名夫人是不接待武林中人的,這是規矩。”又對瓊柯道,“瓊姐姐,麻煩你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帶着北天觀星海的黃裳求見。”
瓊柯作爲名域山莊第一門人,與塵多海接觸多了,也是愛極這姑娘。其時瓊柯已經想自作主張放兩人進去,聽到塵多海不想壞了規矩,轉而柔聲道,“好,你們稍等。”
黃裳雖覺不適,還是抱拳一揖。
瓊柯點點頭,便回身進去通報。
黃裳見瓊柯轉身進去,心道,“非是主人便如此大氣,那傳說中的名夫人豈非?我可遜色不得!”
名逝煙本是欲說規矩之事,但轉而一想,有多海在,她二人必不會被拒之門外。於是悠然起來。
果然,瓊柯不久便出來了,笑道,“多海,黃姑娘,快快進入吧,名夫人正在會客亭等着呢。”
塵多海跟黃裳對視一眼,又跟正想帶路的瓊柯笑道,“瓊姐姐,你忙吧,我帶裳姐姐進去就好。”
瓊柯點點頭,又跟黃裳施了個禮。
黃裳微微一笑,也回了個禮,心中卻是有些不適,但總不知爲何,心道,“這瓊姐姐也算是個美人,面相又善,怎麼我看着她總是覺得尷尬,這可奇了。”
黃裳跟着塵多海,越接近會客亭越感不適。
塵多海看在眼裡,關切道,“裳姐姐,你怎麼了?你似乎不太舒服。”
黃裳略略一笑道,“無礙,興許是初來乍到,有些不適應。”
塵多海迷迷糊糊地“哦”了一聲,撓撓後腦勺,忽笑道,“裳姐姐,有我在呢,莫要拘束。況且名夫人平易近人,跟外面傳言的冷冰冰的形象那是大相徑庭啊!”塵多海張開雙手很誇張地做了個手勢,忽又氣道,“都怪那些人,見不到名夫人就說些詆譭的瞎話,害姐姐顧慮!”
黃裳聞言撲哧一笑,道,“好了好了,姐姐好多了,你不要罵他們了。”
塵多海一樂,笑道,“我不想罵的。”
“多海是不想罵誰呀?”這個聲音柔和舒緩,沉靜涵介,正是名嫣出言。名嫣明明已聽到談話內容,卻故意去逗塵多海。
塵多海擡頭,奔過去拉着名嫣笑道,“名夫人快來,我給你介紹裳姐姐。”
名嫣也任塵多海拉着,黃裳看在眼裡,心下暗笑,腳下卻加快幾步趕到近前。塵多海喜道,“這是裳姐姐,方纔瓊姐姐一定跟您說過裳姐姐的名字了。”
黃裳施禮道,“見過名夫人。”
名嫣其實早已從洛白衣口中就聽過黃裳之名,笑道,“不用客氣,但凡是權兒多海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
黃裳本以爲瓊柯大氣非常,名嫣應如外頭所言極冷,不料與塵多海所言別無二致,當下雖猶有些不適,卻笑道,“名夫人,您對所有人都是這樣溫和的麼?”
名嫣聞言稍稍有些吃驚,她未料眼前女子更比塵多海無拘無束,旋即應道,“是呀,我還以爲你會客客氣氣呢。”
“這話怎麼說得跟小孩似的?”黃裳暗暗一笑,又搖頭笑道,“不會不會,太客氣了連個談笑的空間也無,豈不是太過糟糕?”
名嫣點頭贊同,轉過來看着塵多海。塵多海也是第一次看到名嫣說話如此活潑,不由得有些詫異,臉上的笑容便有些不尷不尬。
名嫣問道,“多海,靈風和逝煙呢,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哦!”塵多海猛一回神,即又恢復嘻嘻,道,“他們和明月醫在後頭,我跟裳姐姐是飛回來的。”
“明月醫?”
其實名嫣也早就在洛白衣口中聽說過明月醫。
“噢!”塵多海恍道,“就是小神龍。”
名嫣道,“小神龍也來了麼?這麼說來,阿黃是跟小神龍一道的。”
黃裳聞言忽地一尬。
塵多海已噗哧笑出聲來。
名嫣皺了皺眉道,“怎麼,我猜錯了麼?不過便算猜錯,也應沒有如此好笑呀?”
塵多海卻只是笑。
黃裳尷尬之餘,忽也一笑,道,“名夫人沒有猜錯,是喚我喚得比較喜慶,所以多海忍不住要笑。”
名嫣卻是莫名其妙,皺着眉頭。
“名夫人竟美得如斯不可雕琢!”黃裳暗歎一句,不忍名嫣被悶在葫蘆裡,認真解釋道,“因爲大家都不知道阿月喚我阿黃,多海方纔在街上不小心知道了,覺得阿黃喚得很有趣罷,因此一聽到有人喚阿黃,便笑個不停。”
塵多海已笑止,道,“名夫人別聽裳姐姐胡說,我哪有一聽到便笑個不停?我是因爲名夫人不期而至地喚裳姐姐阿黃,才覺得有趣的。”
名嫣笑道,“你這丫頭啊,我看也就你覺得有趣。”
塵多海不服,“哪有!風大哥和逝煙也笑了。”
“這名呀,真是折騰人呢!”
名嫣聞言點頭贊同,又見黃裳裝出一副世故老成的樣子幽默自嘲,不覺笑出聲來。
黃裳自也在笑,而且是看着名嫣在笑。黃裳又一次覺得名嫣實在太嫵媚太可愛,完全不似一莊之主。卻也沒有人會比她更勝任這一莊之主。
十年後的名逝煙或許可以。
名嫣早已察覺黃裳偷偷的打量,卻不戳破,又想起方纔塵多海的嗔怒,便道,“方纔多海問阿黃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了麼?來,讓我看看。”
黃裳在與名嫣談笑之時已不覺膈應,應道,“我沒事,謝謝嫣姐姐關心。”
“你叫我姐姐?”名嫣忍不住想笑,黃裳意識到說漏嘴了,正想抽自己一嘴巴,卻聽塵多海急道,“喂裳姐姐,你要我叫你姑姑啊?”
黃裳難掩尷尬,“我…”
名嫣解圍道,“不礙事,難得從無心的話語裡聽出年輕的味道,很受用。”
“…名夫人本就年輕。”
塵多海點點頭,附和道,“這說得是!若非逝煙從中作梗,我也改口叫嫣姐姐了。”
名嫣咯咯一笑,道,“就丫頭嘴甜。”
塵多海嘿嘿一聲,又道,“不過方纔名夫人提到了無心姐姐…呃!我也很久沒有見過無心姐姐了…還有洛大哥。”
黃裳聞言啞然失笑,戲道,“多海,你老是洛大哥長洛大哥短的,你難道是想弱大哥想瘋了麼?”
“哪有!”塵多海當即一羞,駁道,“你胡說!我,我想洛大哥,可沒瘋!”
名嫣卻突然地靜靜不言,原是聽到塵多海直言不諱想念之情,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又怕被看出心思。
暗自醞釀一陣,才輕輕一笑,接上塵多海話頭道,“阿黃想是誤會了,多海曾跟白衣假扮兄妹來我這裡,感情很好。”
名嫣吐出“兄妹”二字,一時竟開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