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 雲初起
塵琴子和千百媚在與神九方同回孤落客棧的途中被神九方要求改道去波瀾臺,“到了那裡便知是何任務。”
千百媚得到任務,依言而去。
“琴子,你可知道九方叔叔爲何叫我上波瀾臺。”
千百媚問道。
塵琴子已從樓無樓口語中得知一些曲折,皺了皺眉道,“我也無頭緒。”
千百媚道,“那你可知道水鏡先生是什麼樣的人。”
“還未見過其人。”塵琴子搖搖頭,故作沉思道,“不過依衆人語氣揣測氣象…水鏡先生應也是個美男子罷。”
千百媚不料塵琴子結句跳脫,撲哧一笑,道,“我們趕快些,見到便知。”
塵琴子悠然道,“請。”
“你知道神樓主氣勢洶洶的原因麼。”塵琴子想起那日神九方恢復神智後氣焰囂張,不免好奇。
千百媚搖搖頭。
塵琴子也不糾結,轉而道,“自從知道與大宗師沒有直接關係後,我對他的恨減輕了許多。”
千百媚點點頭。
“可我還是恨他。”
千百媚臉色泛苦,“那是因爲…無論如何,他還是做了很多的壞事。”
千百媚抿了抿嘴,似還想說什麼,卻不言語了。
塵琴子道,“放心。”
千百媚笑着點點頭。
塵琴子考慮到上官鏡乍見千百媚必會有異,快到波瀾臺時,塵琴子忽道,“那你覺得水鏡先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千百媚聞言停下腳步,望着塵琴子笑道,“我還以爲你當真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原來也不過爾爾。”
塵琴子聞言搖頭一笑,道,“我只不過是問了一個你問過的問題,雖不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也不該被挖苦至斯吧。”
千百媚咯咯笑道,“要怪也只能怪你先前裝模作樣至斯。”
玩笑歸玩笑。
千百媚畢竟上鉤了,又道,“水鏡先生有中原第一智之稱,劍子大哥說水鏡先生平易近人,那必是深藏不露的姿態了。”
塵琴子悠悠一笑,順勢道,“但乍見花魁,也不知深藏不露如水鏡先生者是不是也要被打回凡人模樣。”
千百媚戲道,“極有可能。”
塵琴子笑起來。
兩人上來波瀾臺,卻沒有看見上官鏡,倒是有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在打掃。
冬天的波瀾臺其實並無落葉。
上官鏡卻生怕看見落葉滿地,只有乾乾淨淨的,他才覺得時間沒有流逝,讓自己相信千雲羅只是在早上帶着女兒下山玩耍,現在還未回來。
老者聽到聲息,擡頭一看,掃把竟握不住,猛地掉在地上。
“老伯,請問水鏡先生在麼。”
塵琴子禮貌有加。
“在…在…在…”那老者似看見了凶神惡煞一般說不出話來。
“老伯,我們不是壞人。”
塵琴子故意開了個玩笑,言罷看了看千百媚。
“等着。你們在這裡等着。”老者轉身就跑。
“哎…”千百媚奇怪極了,伸出手去。
塵琴子卻一阻,笑道,“果然沒有人招得住花魁仙姿。”
千百媚嗔笑道,“你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塵琴子攤攤手,千百媚莫名又道,“這位老伯似有些熟悉,不知何故。”
塵琴子笑道,“有親近感是好的。”
“嗯。”
“不過老人家匆匆忙忙跑走果真…”
“如何。”
“讓人看着有些心酸。”
其時上官鏡正在書房,猛然房門被推開,上官鏡擡頭看見掃地老伯一副驚惶之態。。
便知道外面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半叔,何事驚慌。”
掃地老伯道,“夫人,夫人…”
上官鏡淡然之姿,不由一震,疾步上前扶着掃地老伯道,“在哪裡。”
掃地老伯伸手往外一指,“波瀾…”
上官鏡更比掃地老伯匆忙,奪路奔出,乍見千百媚,一時幾乎要叫出“雲羅”二字。
“兩位是。”
塵琴子看見掃地老伯慌慌張張就已有準備,見到上官鏡及時遞了一個眼色。
千百媚卻疑竇叢生。
上官鏡顯得過於激動,又瞬間冷靜,這如何算得是正常的。
塵琴子已上前道,“在下塵琴子,這位是花城千百媚。”
上官鏡微微一奇,笑道,“原來是兩位,幸會。”
掃地老伯也追到,兀自不知所措,只看着千百媚,不願移開一眼。
千百媚上前笑道,“老伯,方纔若是驚嚇到您啦,還請恕罪。”
上官鏡回頭看了一眼。
掃地老伯知道眼前人乃是自家小姐,得了上官鏡眼色,強自鎮定,拾起地上的掃把,一面笑道,“沒有沒有,小…”
“咳。”
“小老頭不中用了,看到生面孔就驚惶失措,失禮失禮。”掃地老伯語氣頗多蒼涼,未等千百媚說話又道,“小老頭驚惶未定,暫且移步,還望海涵。”
千百媚亦感蒼涼,道,“老伯…”
掃地老伯已轉身離去。
千百媚只覺得詫異。
又心疼。
上官鏡上前笑道,“由他去吧。還未請教兩位何故來此。”
塵琴子此時並不想插話。
千百媚道,“是九方叔叔的意思,百媚奉命前來,多有叨擾,望水鏡先生海涵。”
上官鏡呵呵笑道,“冷清之地,望來貴客,歡迎猶恐不及,哪有叨擾之理。何況我已料到有美客登門,爲你準備好了最好的房間,不如一道去看看。”
有客來,先奉茶。
上官鏡全然忘了。
因爲在他心中,哪裡有客。
男主人竟然首先請女客人入房,千百媚竟也渾不覺得主人失禮,反倒覺得有趣極了,笑道,“好啊,百媚行走多日,也正想有個好地方休息。”
上官鏡但見千百媚毫無客套,心中大喜,引千塵兩人來到閨閣,笑道,“這裡是專門爲…爲你準備的。”
“哦。”千百媚很奇怪。
上官鏡解釋道,“這說得有些心機了。其實大凡像百媚姑娘這樣的美客,都是可以住進來的。
“多海丫頭便是這裡的第一個主人。”
千百媚聽到“多海”二字,喜道,“原來多海說的是這裡,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上官鏡和塵琴子聞言同時大惑,對視一眼。
三人進入房間,千百媚看着整齊的被子和枕頭,走過去翻起來,一面笑道,“我看看多海留了什麼字條。”
原來那日多海自波瀾臺回來,見到千百媚時依約雖沒有說出自己跟上官鏡的關係,但知道千百媚遲早要上波瀾臺,便悄悄道,“姐姐,我在我睡的地方留了一張字條給下一個訪客。”
千百媚笑道,“爲什麼要告訴姐姐呢。”
塵多海神秘道,“因爲下一個訪客有可能是姐姐啊。”
千百媚道,“我怎麼不覺得。”
上官鏡和塵琴子聞言大驚,上官鏡搶上一步道,“有這事。”
千百媚笑道,“多海說藏在枕頭下。”
“不知百媚是不是第二個主人呢。”千百媚說着掀開枕頭,果然看見方方正正地躺着一張紙條。
塵琴子和上官鏡又對視一眼,莫可奈何。
千百媚笑道,“這丫頭果然精靈。我倒要看看寫了什麼。”
千百媚笑盈盈地將紙條一折一折打開,塵琴子和上官鏡則一折一折地緊張。
一個鬼臉當頭。
千百媚撲哧一笑,照着字條念道,“哈哈,姐姐,好玩麼。你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就會知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啦。這張牀我睡過了,尚有溫存,姐姐再睡的時候,就當多海陪在姐姐身邊吧。”
千百媚眉頭一擰,暗道,“多海怎會知道我要來。可又爲何不直接說。多海既知道,衆人也應知道,方纔老伯和水鏡先生慌慌張張,看來必有隱情,或與我有關。
“另外九方叔叔莫名其妙地叫我來此,興許也是知道了。不過此時不必追問,待晚上再問琴子吧。”
千百媚想到這裡,笑道,“丫頭居然未卜先知,果然厲害。”
塵琴子不敢說話。
上官鏡只得順勢道,“沒想到多海丫頭如此刁鑽古怪。”
“多海最是能讓人有頗多驚喜,不足爲奇。”千百媚難抑自豪,轉又笑道,“我肚子有點餓了,水鏡先生…”
上官鏡忙道,“半叔當已準備妥當,我們這就去吧。”
千百媚笑了笑,看看塵琴子。
塵琴子也笑了笑。
三人走出房間,千百媚忽然道,“我看它整飭得倒跟女兒的閨房一模一樣。”
上官鏡一個激靈,“是麼。”
千百媚道,“是。”
上官鏡轉道,“那百媚喜歡麼。”
“喜歡。”
“哈哈。”
吃過飯,三人來到海心堂。
提及神九方,千百媚道,“百媚確實不知九方叔叔此次安排有何玄機,不過在未收到九方叔叔的信號時,百媚不能離開。如果水鏡先生不介意,百媚想住在這裡等等消息。”
“當然不介意。”上官鏡求之不得,正要繼續,掃地老伯端上茶水,遞了一個眼色。
上官鏡便道,“失陪片刻。”
上官鏡隨掃地老伯出了海心堂,來到波瀾臺上。
“半叔,你有何事。”
掃地老伯沉默片刻,開口道,“先生,我只是一個下人,本不該多嘴,可今天老頭子要說幾句。”
上官鏡道,“我從不當半叔是外人,半叔有話請說。”
掃地老伯道,“那,那定是小姐,對吧。”
上官鏡點點頭。
掃地老伯道,“那先生爲何不認小姐呢。”
上官鏡嘆了一口氣。
掃地老伯又道,“他只是不允許先生下山,並沒有說小姐來了都不能相認呀。”
“是啊。”上官鏡聞言一時恍然,“是啊,是啊,我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當即轉身要去相認,忽又停下,“不行。不行不行,我該如何開口呢。百媚會不會覺得突兀,萬一她…她萬一誤會是我把她拋棄,該如何是好,”
見上官鏡拿不定主意,掃地老伯道,“我倒有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
“琴子。”掃地老伯道,“不過琴子是小姐表哥,我看他們卻…會不會…”
“親上加親豈不更好。”上官鏡樂道,“我叫琴子來商議。”
塵琴子和千百媚正在堂中等候。
上官鏡進來便道,“琴子,你來一下。”
掃地老伯則進來,走到千百媚跟前道,“茶水可還要得,”
千百媚笑道,“很好。”又道,“老伯,您坐下來,百媚想跟您說說話。”
掃地老伯便坐下。
一言不發。
千百媚道,“老伯,您在這裡多久了,”
掃地老伯道,“很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老伯您今日見到百媚何事如此驚惶,是不是…”千百媚忽見掃地老伯神色頹頹,不忍再問。
“這裡真好,像回家,讓人覺得溫暖。”
掃地老伯卻低着頭,不說話。
“誒,老伯,您怎麼…”
“你怎麼哭了,”
“老伯,”
塵琴子跟上官鏡出了海心堂,“水鏡先生,你找我何事,”
“你叫我什麼,”
“姨父。”塵琴子改口道。
上官鏡笑道,“好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塵琴子點點頭。
上官鏡醞釀片刻,道,“琴子,姨父不知道百媚的心思,你能跟姨父說說麼,”
塵琴子道,“姨父是要跟百媚說明白麼,”
上官鏡點點頭,“方纔經半叔提醒,姨父認爲,此番神九方叫你們上來,一方面應是想讓姨父跟百媚相認,另一方面:他是要告訴我一個訊息。”
“什麼訊息,”
“大宗師已不再畏懼姨父。”上官鏡道,“即使姨父出山,他也不畏懼。”
上官鏡言罷若有所思,忽然長嘆一聲。
塵琴子道,“我去跟百媚說明。”
上官鏡道,“不要太急。”
塵琴子道,“我理會得。”
兩人回到海心堂,看見千百媚正不知所措地安慰掃地老伯。
掃地老伯兀自心傷,不能自抑。
上官鏡走近道,“半叔,好了,一切都好了。”
掃地老伯聞言擡頭,將眼淚努力擦去,卻是止不住,起身道,“先生,我去換壺茶,換壺茶。這壺都已涼啦。”
上官鏡點點頭。
掃地老伯轉身走出幾步。
千百媚起身喚道,“老伯,你等等。”
掃地老伯立住。
“水鏡先生,有什麼事直說分明吧,百媚着實不忍看老伯兀自傷懷。”千百媚言罷又對掃地老伯道,“老伯,我知道你們有事瞞着我。”
“我們定是有着淵源的,對麼,”千百媚上前將掃地老伯拉回來坐下,笑道,“來,老伯,我們坐下說。”
掃地老伯望着上官鏡,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鏡點點頭。
塵琴子也不知該如何,只看着千百媚將掃地老伯拉到椅子上。
千百媚其時已猜知七八分,卻不敢冒失。
上官鏡一如塵琴子,正想着該如何開口。
兩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千百媚請上官鏡坐下,上官鏡坐下,不一會又站起來,拿起茶壺斟茶,斟滿一杯又不知如何處理,猶豫着竟端給掃地老伯道,“半叔,這茶還是熱的,你也飲一杯罷。”
掃地老伯顫顫顛顛地接過茶,嘴巴濡了濡,沒說話。
千百媚看着只覺得不可思議,心道,“雖說老伯年長,卻畢竟是下人,水鏡先生如何緊張得如斯,”
便在此時,上官鏡忽道,“我去拿一樣東西來。”
千百媚卻喊住他,“水鏡先生,你是不是跟我的身世有關,你認識我師父對不對,”
上官鏡立住。
千百媚道,“師父她…”
上官鏡轉過身,慢慢道,“雲羅是我失散多年的妻子。”
“那我呢,”
千百媚脫口而出。
“雲羅不止是你師父,也是你的孃親。”
千百媚聞言猶是震驚,驚震之餘不忘尋找塵琴子的目光確認。
“你是…你是…”千百媚頓時不知所措。
上官鏡眼中含淚,點了點頭。
千百媚卻不敢喊至親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鏡心情複雜,哪裡還能親口提起舊事,塵琴子見狀走到千百媚身邊,從二十年前千雲羅和千百媚被擄走開始,說出事情真相。
千百媚明瞭事情真相,恍惚道,“大姐姐她,她竟還是這樣的人,”
上官鏡道,“她怎樣,”
千百媚道,“她雖用師…用孃親要挾我,卻一直待我很好,除了點穴手,琴藝和其他武功都是她親自指導我學習…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她造的。”
上官鏡道,“當年事發之時,你已不是襁褓嬰兒,何故認不得你孃親,”
千百媚回憶道,“當年之事我也不太記得了,與孃親失散後,我日夜驚恐,不久師父出來安慰。”
千百媚卻又改口道,“不過說安慰也不太準確,師父蒙着臉,也一直沒有說過話,她只是來抱我,給我好吃好玩的東西,接着她出現了。”
說及此處,千百媚心中隱隱作痛,不覺由痛生恨,情緒一變,道,“大姐姐爲何待我這般好,原來她竟是這樣的人。”
“你叫他大姐姐,”塵琴子聽到千百媚多次提到“大姐姐”,早已大奇。
千百媚點點頭道,“不錯,你們要找的大宗師,其實也是個大美人。”
“大美人,”塵琴子猶自難以置信,“你見過她的模樣,”
千百媚搖搖頭,“她總是戴着面具。”
塵琴子不解,“你在外面見過她麼,”
千百媚又搖搖頭,又道,“孃親還在她手上。”
上官鏡聞言大恨,卻未發作,道,“雲…你孃親…她還好麼,”
千百媚眼淚簌簌落下,道,“我有幾年沒見到師父了。”言罷情不自禁地撲進上官鏡懷裡,“父親,你可都好,”
上官鏡唏噓不已,只管點頭。
掃地老伯肝腸欲斷,不知是喜是悲。
“你如何幾年不見你孃親了,”
千百媚聞言想了想才道,“孃親叫我跟着大姐姐,一走就是幾年。”
上官鏡弄不明白,“走,這是何意,”
千百媚道,“我想是大姐姐的把戲。”
上官鏡沒有理由不同意,將千百媚拉到掃地老伯跟前道,“這是半伯。”
千百媚喚道,“半伯。”
掃地老伯情緒噴涌,掩面而泣。
千百媚既認了生身父親,又得知真相,斷無再助大宗師之理,奈何千雲羅猶在大宗師掌控之下。
千百媚道,“九方叔叔未給信號,我便不能離開。”忽又道,“噢,千百媚這個名字是師父給的,但一定是大姐姐的意思…
“父親,我還有別的名字麼,”
上官鏡恍然道,“有。當然有。你叫璇璣。”
“璇璣,”
“是。”上官鏡解釋道,“璇璣,魁也,乃北斗七星四科杓星合稱。這是父親和你孃親一起爲你取的名字,寓意父親和孃親的方向,如北斗高耀長空。”
“璇璣,花魁,”上官璇璣低頭低語,又心道,“原來大姐姐知道我的名字。”
上官璇璣這樣想着,兀自一笑,道,“北斗高耀長空,琴有九霄環佩。琴子、璇璣,這纔好。”
“嗯,”
“哦。”上官璇璣掩飾道,“沒什麼。”
塵琴子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把另一個真相說出。上官鏡欣喜之餘已道,“璇璣,你可知道琴子是何人,”
上官璇璣聞言臉上飛紅,以爲上官鏡要說那種事,羞道,“我不知道。是何人,”
上官鏡笑道,“是你表哥。”
上官璇璣聞言小嘴微張,實是不敢置信。
“父親把璇璣許配給塵表哥,可好,”
上官鏡兀自笑着。
塵琴子猛地咳了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
上官璇璣心中雖喜,卻已羞透,奪步奔出了海心堂。
塵琴子在後跟了出去。
掃地老伯與上官鏡相對而笑,果真難得。
上官璇璣在波瀾臺停下,微惱道,“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怎不早說,”
塵琴子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上官璇璣搶道,“你不說是因爲擔心我,”
“我沒有這麼說。”
塵琴子這樣說着,卻已笑了。
上官璇璣走過來偎着塵琴子,“我們是上天捉弄成一對的。”
塵琴子道,“我還怕你…”
“噓。”上官璇璣伸出一指抵住塵琴子雙脣,“我發覺其實我跟表姐是同一個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什麼都不用怕。”
塵琴子沉默。
“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就回寒山小舍歸隱,你說好不好,”
上官璇璣已有想法,應道,“好。”
塵琴子想了想,又道,“你會去問清楚麼,”
“問清楚麼,”上官璇璣苦苦一笑,道,“能問清楚麼,就算能問清楚,我知道大…我知道她是徹頭徹尾利用我的人,難道我真的要捅她三刀不成,更何況…”
上官璇璣扭頭看着塵琴子,更見悽楚,“我恨不起來,我真的恨不起來。大姐姐她…她不像是壞人,至少…她疼我。”
塵琴子不敢苟同,“可她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上官璇璣道,“那是因爲你沒跟她相處過。我跟大姐姐相處了十幾年,她從不派我出任務,直到最近兩年,她才叫我出來,用千百媚這個風塵樓花魁的名頭,說是自有用處。但直到現在,除了因此遇到你們,我沒有做任何有用的事。
“現在想想,其實就算我背叛了她,她也不會對孃親怎樣的。或者不如說,我幫她,不僅僅是因爲被要挾…”
塵琴子心中清淡,笑道,“不要想這麼多了,哈。。”塵琴子轉移話題,“不過話說回來,她也真了得,竟能想到用一個‘媚’字讓你帶去風塵樓。”
上官璇璣眉頭一擰,笑道,“媚字怎麼了,”
塵琴子悠悠道,“古語云,‘貌美豔人,以目顧盼謂之媚。’世人以貌取人,必不知璇璣。”
上官璇璣咯咯笑道,“你在自嘲麼,”
塵琴子對曰:“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
上官璇璣每日只盼着神九方捎來信號,如此不覺已過了二十多日。當此之時,塵多海四人已出發去大雪山。
又過一段時間,洛白衣三人已從九方樓回來,與大宗師約戰於雲天一隅一事,便悄然在江湖上傳開了。
波瀾臺卻無任何消息。
一日,上官鏡三人慾到波瀾臺上賞景,出來路上有說有笑,忽地而止,驚見一人矇頭蓋臉,披着一襲灰衣,如鬼魅一般立在波瀾臺正中。
上官鏡三人面面相覷。
灰衣人慢將蓋着的兜帽衣往後帶下,又將面巾去掉,露出一張清淡面龐:分分寸寸,全是絕世佳人風采。
“圓缺,我回來了。”
灰衣人輕輕一語,將三個出神的人叫了回來。
“雲羅。”上官鏡閃電般奔到灰衣人跟前,一把抱住,“啊,雲羅。”
上官一家,在離落二十年後,終又團聚。
稍稍平復,上官鏡猶自疑惑,問道,“她如何會放你回來,”
千雲羅搖搖頭,淡淡一笑道,“圓缺,你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的風姿卓犖,一樣的周到謹慎。
“二十年恍忽而過,到如今卻只像一天。只是這一天,璇璣已長大了,更動人了。”
千雲羅言顧左右。
上官鏡一醒,慚愧道,“雲羅,對不起。”
千雲羅搖搖頭,又笑了笑,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塵琴子,覺得極熟悉,問道,“這位公子是…”
塵琴子忙道,“小姨,我是琴子。”
千雲羅聞言一怔。
猛然卻哭了。
“小姨,”
“沒事,沒事。”千雲羅搖搖手,“只是見到你,我想起姐姐了。姐姐病重,最掛念的便是你和無幻,可…”
塵琴子恨意陡升,“孃親…孃親…要不是他,何至於此。”
千雲羅道,“安適知道消息後也已遲了,她…她就沒有再打算把消息告訴你們,以致於此,她…琴子,你恨她,也是正常。”
塵琴子知道千雲羅誤會,可也不想解釋,道,“小姨,你叫她安適,這是大宗師真正的名字,”
“是。”千雲羅承認,哀愁道,“山下已沸沸揚揚,我們也去雲天一隅看一看天地決罷。”
“天地決,”
千雲羅不答,只看了看上官鏡。
上官鏡道,“白衣所配兵器名曰天器,大宗師手上的則是地器古獅鏤。這兩把兵器都出自我手,他們因緣際會成爲兩把兵器的主人,武鬥決殺,可謂天地決。”
“地器古獅鏤…”塵琴子道,“天器沒有名字麼,”
“沒有。”上官鏡一嘆,將重點轉移,“我應獨孤之託鑄造天器,天器既成,尚有餘料,我捨不得,便用餘料鑄造了地器。
“大宗師不知如何知道了,將地器搶去,問我地器叫什麼名字,我就想了古獅鏤這個名。”
上官鏡猛然又道,“這事外面的人怎會知曉,”
千雲羅道,“應是安適放出的消息。”
上官鏡不滿道,“雲羅,你何故叫她安適,你不恨她麼,”
千雲羅一怔,沉思片刻,清淡道,“起初是恨,恨得要命,現在…我希望她…冤冤相報,何時得了,”
千雲羅嘆了一聲,又道,“不知她此舉何意,”
上官鏡不答。
千雲羅自是苦笑,忽又道,“琴子,無幻呢,無幻怎麼不在。她應該…”
千雲羅沒有再說下去。
塵琴子向前與上官璇璣談笑,似已走了出來,此時被千雲羅問到,才知是假,悲不能自抑。
“我沒事。”塵琴子這話不知要說給誰聽,又道,“小姨,琴子失陪片刻。”
塵琴子匆匆告退,上官璇璣在後跟上。
千雲羅回頭問上官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無幻,她不在了。”上官鏡說完即別過頭去,不敢看千雲羅。
千雲羅如遭霹靂,猛地一推上官鏡,“你又騙我。”
上官鏡大惑,不知千雲羅爲何會說“又”字,卻又似知道了,上前欲出言安慰。
千雲羅手卻一揮,喝道,“別碰我。”
上官鏡一時悲痛,道,“雲羅,你不要這樣。”
千雲羅卻又抱住上官鏡,泣道,“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是誰這麼狠心,連無幻也不放過。”
上官鏡聞言也是悽慘,道,“是塵百川。”
千雲羅聞言一怔,忽地癱軟下來。
“雲羅。雲羅,”
上官鏡連忙將千雲羅抱起,塵琴子和上官璇璣聽到千雲羅喝聲,已經趕過來,趕到時正看見千雲羅昏厥一幕。
上官鏡將千雲羅抱回房裡,待千雲羅醒轉,緩緩將事情始末說給千雲羅知曉。
千雲羅只是垂淚。
上官鏡思索良久,終於問道,“雲羅,這二十年來,她是不是跟你說了許多,以致於讓你同情她。”
千雲羅搖搖頭,“安適做錯了許多事,有些甚至不可原諒,但我選擇了原諒,便再也恨不起來。”
千雲羅愁極,扭頭看着上官鏡又道,“圓缺,你恨她麼。”
上官鏡智絕天下,卻非木石心腸。大宗師無故使他與骨肉至愛分離二十載,豈能說不恨便不恨。
然而千雲羅的寡淡又使他感到矛盾。
上官鏡也不敢問千雲羅爲什麼會原諒,搖搖頭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