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封府(一更)
燕北還算鎮定,尉遲遠和岑管家的面上則都是帶着掩飾不住的焦灼。
武曇的心裡咯噔一下,但又立刻穩住了心神,只看着燕北問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走之前可有留了什麼話下來?”
燕北道:“五更天左右,當時宮裡來人只說陛下病重,急召宗室皇族全部入宮,王爺就去了。”
武曇又看了三人一眼,還想再問又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梳妝,現在這個披頭散髮的模樣很不雅,就咬咬牙道:“你們先隔壁書房等我一下。”
說完,轉身回房,二話不說從妝臺上拿了支簪子,快速將頭髮一挽就又折了出來。
隔壁的書房,燕北三人剛推門進去,她後腳就進來了,還是直接問燕北:“你們這邊打算怎麼辦?”
雷鳴最近不在,武曇沒問他去了哪裡,但是好像他之前的位置就被燕北頂了。
武曇對燕北雖然不瞭解,但他是蕭樾的人,既然蕭樾信任倚重,她自然也不會多此一舉的再去懷疑和試探。
岑管家和尉遲遠互相對望一眼,也都不約而同的擡眸去看燕北。
燕北面上倒是不見任何的不自在,只如實回答:“正常來說後天一早寧國公主送嫁的隊伍就要隨從北燕使團一起離京了,太后娘娘寵愛沉櫻郡主,因爲不放心別人才特意指了主子做賜婚使,屬下覺得暫時可以按兵不動,靜待宮裡的消息,太后娘娘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話,本來就有拿來搪塞之嫌。
而武曇聽了這話,卻從中捕捉到了一點了不得的信息——
周太后要對蕭樾施以援手,竟然還得靠着沉櫻的關係施捨嗎?
她雖然一早就隱約知道蕭樾和自己的母后之間關係不是特別的親近,但卻完全沒有想到會冷淡到如此地步。
可是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還是抿抿脣先將這些撇開不提,又再問道:“他早上走的時候帶府裡的人了?還是宮裡來人接的?”
燕北沒說話。
尉遲遠就急急地道:“王爺雖是帶的自己的儀仗走的,可是宮禁森嚴,人肯定是全都留在宮外的。屬下得到的消息,王爺進宮的時候身邊就只有蔣芳和曲林,但宮裡的消息是王爺被指證和軟禁之後,他們兩個也被帶走,暫時押入天牢了,此時不可能還在王爺身邊的。”
武曇略一思忖,立刻得出重點,擰眉道:“你們王爺在宮裡還有人手?”
尉遲遠是沒想到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這種狀況下思維居然絲毫不受干擾,還如此縝密,下意識的遲疑了一下。
燕北代爲回道:“有幾個人,平時就是偶爾遞個緊急的消息,這時候肯定是起不了什麼大作用的。”
武曇捏了捏手指,再略一斟酌,就對尉遲遠道:“事發的具體經過你清楚嗎?想辦法問仔細了,我想知道。”
尉遲遠當時得了第一手消息就立刻到處找燕北了,確實也還沒來得及等進一步更具體的消息送過來,聞言就沒遲疑,立刻領命:“是!屬下這就去問。”
一拱手就轉身先快步走了出去。
燕北垂眸站着,神色一直冷靜。
蕭樾出了這樣的事,武曇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當做沒事發生的,有些焦灼的左右踱了兩步,好在是不多時尉遲遠就回來了。
“問到了?”武曇立刻收攝心神,問道。
尉遲遠略一點頭:“宮裡的消息出來了,據說昨夜宮裡皇上點的薰香裡頭被人摻了致命的毒藥進去,後來當場被查出來一個可疑的小太監,可是還沒等送慎刑司審問他就當場服毒自盡了。而且皇上也不是傳的所有宗室皇親入宮,根本就是衝着咱們王爺一個人來的,把王爺騙進宮去,直接就扣下了。”
武曇聽得膽戰心驚。
她也不是沒見過栽贓構陷的勾當,可是這一次蕭樾遇到的情況不一樣,要對付他的人是掌握了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皇帝。
如果皇帝就是存心了想要他死,那就除非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能證明他是被構陷了的鐵證來,否則——
怕是蕭樾這次想要脫身就難了。
武曇心中略感慌亂,但還是儘量的讓自己冷靜,斟酌着尉遲遠話裡的漏洞又再追問道:“他們指證王爺行兇的確切罪證是什麼?”
尉遲遠道:“說是從那個身負嫌疑的小太監身上搜出了帶有王府印記的物件,但那東西是被皇上直接叫人收起來的,屬下這邊暫時還沒打聽出來具體是什麼。”
“就憑這?”武曇微微鬆了口氣,但在轉念一想,就憑這種隨便就能被偷盜和僞造出來的所謂物證皇帝都能公然扣押了蕭樾更是足見他殺人的意圖強烈,所以下一刻,又不得不更加重視了起來,繼續追問道:“那太后呢?太后娘娘那邊怎麼說?”
尉遲遠道:“太后娘娘半夜就被請過去了,但王爺進宮之後他們是關起門來說話的,具體都是怎麼說的不清楚,但顯然,主子被扣在宮中的事太后娘娘是知情並且默許了的。”
燕北突然插言進來,忖道:“若是單獨依着皇上對主子的那份心,那現在恐怕就不單單只是被羈押,而是會當場被判罪處置的,現在皇上沒能那麼做,應該還是因爲太后娘娘有對其施壓吧。”
武曇等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了他。
燕北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太后娘娘的爲人二小姐可能不清楚,這件事只許是她不插手,只要她想管,那麼就是皇上也沒辦法動王爺的。”
武曇對周太后卻是不信任的,只是疑慮道:“你確定太后一定會救他?”
燕北確實篤定了周太后不會袖手旁觀,可此時聽她這樣一問,卻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不由的愣了下。
武曇就重新把視線移到了尉遲遠面上道:“儘量想辦法打聽出來昨夜陛下那裡被人下毒的經過,我要知道所有的細節,然後……儘量想辦法,看能不能聯繫上你們王爺,就算太后那裡是條路子,但畢竟我們全都接觸不到……總要做兩手準備的。”
“是!”尉遲遠答應着,卻還是神色略有些遲疑的轉頭去看燕北。
燕北抿脣略思忖了一下,倒是沒太猶豫的就有了決斷,直接對武曇道:“王爺那邊我想辦法聯繫一下試試看吧,不過他人現在被單獨限制在宮裡,確實不好辦……天牢那邊,我想辦法去見一下蔣芳他們,他們應該都知道事情的經過。”
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
武曇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出聲叫住他:“燕北!”
燕北止步,回頭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曇道:“如果陛下真的要以弒君的罪名來治你們王爺的罪,那麼封禁王府就是必經的過程,先做好準備,你們兩個趕緊去,先把不在王府編制之內的得力的人手撤出去,以備不時之需。府邸裡反正也沒有主子在,岑管家帶人守着就好,不過也儘量小心,從現在開始,嚴密封鎖守好了各處的門戶,以免被人鑽了空子,往府裡藏點什麼髒東西進來。”
皇帝那裡沒有馬上定蕭樾的罪,肯定是因爲證據還不夠有力,這時候難保他在蕭樾身上找不到破綻,反而會想辦法從王府這邊着手,萬一讓他鑽了空子,往王府裡放進來一些有爭議的物件,那蕭樾就百口莫辯了。
岑管家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咱們王府的門戶一向看管的很嚴……小的再去吩咐一聲。”
燕北和尉遲遠互相對望一眼,也匆忙下去安排他們自己那邊了。
武曇則是眸子一轉,略思忖了片刻,又轉頭吩咐青瓷;“去馬房給我準備一輛馬車,別用帶王府標記的,就普通那種下人出門用的青篷馬車就行,如果陛下就是想要對王爺不利,那就應該一定會對王府下手的,我得先出去。”
雖說蕭樾一出事她這時候就跑了會顯得很沒良心,但顯然,青瓷兩人都沒指望她什麼,畢竟——
一個才十二歲嬌滴滴的小姑娘,遇到這種天大的事,誰還指望她出面來穩定大局甚至是力挽狂瀾麼?
“是!”所以,青瓷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立刻就去辦了。
武曇又吩咐藍釉:“你馬上給我收拾幾件衣裳,日常的、宮裝,再找跟我差不多的婢女借一套粗布的,都帶着去找青瓷,然後你們把馬車趕到後巷去等我,我還要找岑管家問兩句話,隨後就到。”
藍釉今天才剛來,對她半點也不瞭解,只知道這是自家王爺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對她此時要捲包袱跑路的行徑都不質疑,也是順從的應了。
武曇於是也不再耽擱,從那書房出來就直奔了前院。
彼時岑管家剛好把所有的侍衛長和管事都叫過去囑咐了一番,剛打發了他們,一擡頭見武曇過來,就連忙迎上來:“二小姐,下頭的人都安排好了,已經讓他們緊密防範,看管好門戶了。”
“嗯!”武曇略一頷首,並不過問他府裡這邊安排的細節,只是問道,“你之前去找我,是說定遠侯府招賊了?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得知蕭樾出事之後,岑管家早不記得這茬了,現在突然聽她提起,就難免吃愣,然後又趕緊的定了定神道:“就是最近多事之秋,二小姐又不在侯府,王爺就叫了兩個人蟄伏在侯府周圍,盯一盯消息。說是昨天午夜左右吧,有個賊人潛入侯府,進了二小姐的閨房好一頓翻,我們隨後想要將他拿下,結果居然還沒能截住,讓他給跑了。”
武曇聽得眉頭越皺越緊:“你是說有飛賊潛進了我們府上,可是我們家的家丁和護院全都沒發現?”
岑管家點頭,也是一臉的神色凝重:“按理說府上的護衛有不少是從前線軍營裡退下來的老兵,不至於這點警惕性都沒有的,而且後來這邊的人跟他交手,又發現那賊人的身手和輕功居然都很是不俗。本來不算什麼大事的,可小的就是覺得事有蹊蹺,這纔想着還是要跟二小姐說一聲。”
兩人正說着話,武曇察覺氣氛有異,一轉頭才發現燕北不知道何時也找了過來,就站在後面,聽了岑管家的話,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昨天晚上的事?”他問。
岑管家點頭,剛要說話,外面就又有個侍衛匆匆的找了來,滿頭大汗的急道:“岑管家,不好了,宮裡派遣了一千御林軍,正往咱們王府方向來,就快到了。”
居然是被武曇猜中了?!
岑管家等人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武曇的手心裡已經在隱隱的冒汗。
她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然後仍是保持冷靜的問燕北:“該撤出去的人手都交代好了嗎?”
“是的,尉遲遠已經把他們點齊,先帶出府去了。”燕北道,說着就有些遲疑的微微蹙了眉頭看武曇,“二小姐您……”
“我們也走!”武曇當機立斷的說道,又匆忙的囑咐了岑管家一句:“王爺那邊情況暫時不明,你看管好府裡,不要輕舉妄動,但是也儘量擋住了,不要隨便放人進來,等燕北拿到確切的消息,我們再想辦法。”
“是!”岑管家本來也只是因爲蕭樾的關係所以纔給了她格外的禮遇,但是今天的變故之後,看她有條不紊的說了幾句話,但幾乎句句都能說到點子上,甚至有時候思慮的比燕北都更周全細緻,此刻倒是發自內心的有些敬重了起來。
武曇交代好了就不再多留,又轉而看了燕北一眼問道:“你跟我一起走麼?還是你單獨走?”
燕北哪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府去,忙道:“一起吧。”
武曇也不廢話,當先就出了院子,徑直往後門去。
燕北面露疑色。
武曇不回頭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一邊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一邊隨口解釋了句:“我讓青瓷他們打點了一下,在後門等着了。”
燕北於是也就不細問了。
兩人從後門出來,青瓷和藍釉已經準備好了馬車等在那。
看見武曇出來,青瓷連忙上前扶他下臺階,一邊解釋道:“聽說皇上已經下令封府了,車伕不好再往外領,容易被追查到,主子快上車,我來駕車。”
這個時候,自然是一切從簡,武曇一聲不吭的爬上馬車,還沒等鑽進去,就已經聽到巷子外面一片驚天動地的腳步聲。
藍釉縱身上了牆頭,從高處往遠處一探望,跳下來就微微變了臉色:“已經來了!咱們轉頭,走另一邊!”
這條巷子兩邊通。
燕北也無異議,上前就撿起放在車轅上的馬鞭道:“都上車,我來駕車!”
武曇半跪在車轅上,垂眸略一琢磨,卻是當場否決了他們的提議,衝燕北挑了挑眉毛道:“你上車,讓她們倆駕車,就從這頭出去。”
掉頭走,雖然能避免和前來封府的禁軍正面衝突,但是巷子這麼長,看見他們的馬車,對方肯定要追上來盤問的,甚至還更容易因爲形跡可疑而引起懷疑。
到時候他們四個人駕一輛馬車,怎麼跑得過?
燕北其實也知道這樣做有風險,但確實也只能賭一把了。
此時武曇要求反其道而行……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燕北卻只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圖,於是二話不說就把馬鞭塞給青瓷,自己一矮身鑽進了馬車裡。
武曇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才又趕緊吩咐兩個丫頭:“上車,走!迎上去,到時候就說我們是住在前面長樂坊的人家,去街尾那家醫館看病的。”
說完,就放下了簾子。
巷子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丫頭當即也不再遲疑,跳上車,由青瓷駕車往前緩緩而行。
故意走得不緊不慢,只一眨眼的工夫,一隊御林軍已經拐過街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了過來,一面有人高喊:“快!圍過去,封鎖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