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阮先生的來歷
只要樑帝一死,整個南樑朝中就沒有人有絕對的資格可以處置宜華了。
並且王皇后也會馬上被捲入和樑元旭之間的內鬥,到時候,她勢必不敢迎接內憂外患的挑戰,起碼在她將樑元旭徹底打倒之前,是絕對不敢隨便動宜華的,以免會給大胤人一個發難的藉口。
樑晉的這個計劃,雖然有點激進和冒險,但在邏輯上——
起碼是行得通的。
蕭樾依舊不置可否,只是眸色深沉的盯着他的面孔,緩緩的說道:“邊境的事本王可以安排,宜華皇姐我也可以配合你一起去營救,但是在這之前,咱們還得彼此坦率的談一次。”
他這話裡有話,不是很明顯。
但是——
樑晉是個明白人。
聞言,瞳孔便是微微一縮。
蕭樾雙手環胸,以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靠坐在椅背上,這才又接着往下說:“相信你也知道,本王心中一直留有許多疑惑,都與你南樑方面有關,以往咱們彼此私底下並無交集,我也不曾強人所難,去找你解惑,但現在既然要聯手謀事了,那便少不得問你一問了——困擾本王的那些問題,想必你也心裡有數,不知你可否給予本王答案?”
目前還是無頭公案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從三年前武曇和蕭昀險些被活埋在雁塔之下,到穆郡王府的那樁舊事,到後來周太后被人下毒暗害,再到最近北燕方面的變故以及謝明宜和王修苒之間的風波暗涌……
這些事,還都不是小事。
每一件單獨提出來,都足以引起軒然大波。
樑晉抿抿脣,一時居然不知從何說起。
蕭樾看在眼裡,脣角便揚起了一個弧度,卻是主動退讓了,改口道:“反正這些事都也拖得夠久了,不差再往後拖一拖,你若暫時還沒想好要不要回答本王,或者該如何回答本王,那你可以先考慮。現在迫在眉睫的是宜華皇姐的安危,皇姐的脾性本王還算了解,她絕對不是那種毫無城府手段,會被人隨意拿捏的人,而你與她之間的淵源非淺,這一點你也應該心裡有數,可是……”
蕭樾說着,語氣微微一頓。
他的手指輕緩的叩擊着座椅的扶手,眼神似笑非笑,緊盯着樑晉眉頭深鎖的面孔,繼續問道:“這一次,你對她很沒有信心?你不懷疑是有人洞悉了你和她之間的關係,進而以她爲餌,做了一個請君入甕的局麼?”
樑晉用力的抿着脣角,抓着桌子邊緣的雙手,指關節已經一片蒼白。
有些話,他真的不想說出口!
蕭樾的態度並不算過分逼迫,見他不語,就乾脆坐直了身子,挑起眉梢隔着桌案與他對峙起來:“或者,本王再問得直白一些,那王氏扣在皇姐頭上的那樁罪名是否確有其事?”
既然把樑晉送來了胤京,並且也打定了主意要推樑晉上位,宜華首先要做的事必然就是自保了!
在這種情況下,王皇后就算再想鋤掉她,想用莫須有的罪名達成目的,也不會很容易。
樑晉這麼着急——
卻像是怕她會被抓住小辮子一樣!
此言一出,樑晉抓握着桌沿的手指不由的又用力收緊三分,站在他身後的武曇卻是倒抽一口涼氣,隨後就眉頭深鎖的看向蕭樾。
她曾見過宜華一面,宜華和南樑老皇帝之間,必然是不存在那種情分的,一則宜華和親,本來就不是出於自願,二則兩人之間年齡相差巨大,三則這些年宜華的境遇也昭示了她和老皇帝之間真實的關係和對待彼此的態度……
宜華和那老皇帝之間,不可能有什麼男女情分,這是一定的,可是在這之前,武曇確實也沒往別的地方想,這也是真的。
如今,這樣一個問題被蕭樾這麼直白的問出口——
這並不是一個爲人弟弟的人該說的話。
可是,他問得坦然,目光就那麼一瞬不瞬的定格在樑晉的臉上。
樑晉的目光下意識的閃爍着避開了與他的對視,微垂着眼瞼,嘴脣微微顫抖着,明顯內心深處是在進行着劇烈的掙扎。
蕭樾卻不再催促他。
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樑晉才一寸一寸重新擡起視線與蕭樾的目光對上。
“我……”他開口,聲音沙啞乾澀的厲害,與他平日裡永遠含着笑意的散漫模樣差別巨大,聲音哽了一下,才終於繼續艱難的吐字:“也不確定。”
這句話說完,他就將握住桌邊的雙手收了回來,站直身子,雙手收握成拳垂在了身側,這才下定了決心一般咬着牙開口:“這些年,娘娘身邊確實有一個人,從我五歲懂事被遷出宮去的時候起,他就代替娘娘經常出現在我身邊,教導我,扶持我,幫我一點點的培植出自己的心腹,並且紮下根來。但是我只知道他與娘娘之間交情匪淺,並且應該是出身自你們大胤的某個貴族之家的,因爲曾經很多次,他引經據典時候都與我講了很多大胤地界內的舊事,並且我曾經問過鄺嬤嬤一次,她只說他是娘娘的舊相識,完全信得過,叫我儘管放心就是。”
宜華住在宮裡,並且等於是被軟禁的,很顯然,這些年裡,阮先生是不可能有機會與她直接見面的。
他們之間,不可能真的做出什麼叫人難以啓齒的事來,這一點樑晉是確信的。
可是——
一個出身良好的貴族子弟,會願意拋棄原來的身份,隱姓埋名的跟隨宜華千里迢迢去到了南樑?
一個男人,能爲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這其中原因算下來就只可能有那麼一種了。
何況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宜華雖然很少當着他的面提起阮先生,但阮先生私底下提起她時那種狂熱又充滿了壓抑和不甘的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樑晉沒法當面去問宜華她和阮先生之間真實的關係,只能從側面推敲……
宜華是很獨立又有主見的人,她還愛憎分明,要不是她真的和阮先生之間不分彼此,想來她那樣的性格,也不會單仗着阮先生對她有好感就利用他來替自己做事。
即便樑晉也深覺宜華被困在老皇帝的後宮實在是一件叫人難以忍受的事,但男女之間私相授受,畢竟自古以來都是醜聞……
今天,若不是出了這樣棘手的事,他必須要和蕭樾聯手纔有希望解決,他也是決計不會將宜華的這個秘密說出來的。
而顯然,這個消息公之於世,無異於晴天霹靂。
不說是武曇意外之餘已經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就是蕭樾都跟着眉頭擰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樑晉說完,就彷彿他這抖露出來的是他自己的隱私一般,臉上神色都充斥着難堪。
蕭樾暗暗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遞冷靜下來,後才忖度着慢慢道:“出身我大胤的貴族?不知道確切的身份和姓名?”
橫豎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既然瞞不住,樑晉也不再試圖遮掩。
他深吸一口氣,將身姿站得更加筆直一些,徐徐搖頭:“自我認識他的時候起,他的身份就已經是樑元軒的門客了,自稱姓阮。因爲他和娘娘之間的關係特殊,我又不好過分的質問和打聽他的私事。這個人,十分的博學,有才華,這些年裡很是替樑元軒做成了一些事,以至於很快就發展成爲了樑元軒的左膀右臂,很受信任。”
“樑元軒死後,他設計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避開了?”這麼一說,蕭樾就豁然開朗了。
當初趕在樑元軒身死的那個當口,就得到了他的這個謀士阮先生意外身亡的消息,偏偏最後找到的屍體還是個毀了容的……
蕭樾從來不相信什麼巧合,所以當時便斷定此人必是逃出生天了。
只是因爲沒有任何的線索,完全無從查起,故而就只能放棄進一步的追查了。
如今柳暗花明,可——
他當時雖然覺得這位阮先生的死有蹊蹺,卻真沒想到這個人會和宜華之間扯上關係。
顯然——
他的這位皇姐確實沒有完全的信任他,故而也留了秘密沒有對他坦白。
當然——
蕭樾也知道這樣無可厚非,畢竟他與宜華那麼多年沒見,宜華這些年又處於水深火熱的環境中,艱難求存,她心裡對他們這些所謂的親人都抱有怨念,不信任,不完全坦誠都是最正常不過的現象……
“是!”樑晉點頭承認。
蕭樾又問:“他在樑元軒身邊蟄伏,是本王皇姐的意思?”
“最初是不是受娘娘的安排,這個我不知道。”樑晉回答:“但他在樑元軒身邊蟄伏,這事娘娘肯定是知道並且最終默許了的。”
既然話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就沒必要繼續隱瞞了。
樑晉索性也不等蕭樾再追問,就自主的坦誠:“他與我不是從屬關係,所以他不會聽命於我,而我也左右不了他的任何舉動。晟王殿下你心中需要解惑的那些事,本宮多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說實話……我也懷疑就是與此人有關,並且也曾旁敲側擊的試探着詢問過他……”
如果真如樑晉推測的那樣,宜華身邊有這麼一個人,還有大胤貴族的背景,那麼確實,靠着這樣的身份和關係,他們手中掐着的幾樁無頭公案就很有可能是出自此人的手筆了……
他投靠樑元軒,能借着對方身份的遮掩,打着對方旗號的便利做很多事,又蒐集到很多的訊息,甚至打通各種渠道,並且,他還是來自大胤的,那就應該在胤京之中也有人脈。
這樣一來,無論是操縱大胤宮中曾經的方錦等人,還是假借宜華的名義往送給周太后的東西上做手腳,就變成可行的了,甚至於北燕朝中局勢,他也可以通過樑元軒的關係網來掌握。
武曇心中隱隱有些意動,忍不住的搶上前去兩步,追問道:“此人多大年紀?有何樣貌特徵?”
樑晉道:“他既然對外隱藏身份,公之於衆的很多信息就都不可靠了,看他樣子應該是比娘娘年長几歲,樣貌的話……他嗜甜如命,人很胖,樣貌上,沒什麼特別的特徵……你若需要,本宮手下侍衛有擅丹青的,回頭叫他畫一幅肖像。”
蕭樾已經沉默了好一陣,此刻武曇朝他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他才趕忙收攝心神,又問樑晉:“你說……他出身我大胤貴族?”
“應該沒錯。”樑晉點頭:“這個人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做派,氣度很是不一般,但我與他單獨相處時候,很多雜事他都做不慣,絕非寒門出身!”
出身大胤貴族,並且還能拿到畫像?
原本毫無頭緒線索的事,突然之間就豁然開朗了……
這是個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