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七天,蘇進依舊很繁忙。
帛書的修復需要萬全的準備,蘇進寫了非常詳細的方案計劃,所有相關的材料、物質、藥劑全部準備到位。
同時,他還專門抽出時間,把天工社團的學生們全部召集起來,把馬王堆的相關內容全部向他們介紹普及了一遍。
雖然舒倩打電話給他,是爲了表明天工社團已經被“內定”了,但不管怎麼樣,未來天工社團總之都是要加入這一份工作的。
爲了更好地工作,之前做的準備,當然是越充分越好。
就像他說的那樣,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關於馬王堆的瞭解,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充分。
從它的來歷到裡面發掘出來的文物,從精美華貴的漆器到前所未有的“絨圈錦”,他一項項總結出來,分別講給了社員們聽。
天工社團的社員們都很清楚,像馬王堆這樣的大項目,落到他們手上會有什麼樣的好處。如果想從事這一行,這就是一個無比輝煌的資歷。即使以後不打算走下去,一輩子能經歷這樣一件事情,也能驕傲到以後對兒子孫子提起來了。
而只是學生的他們,憑什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升爲初段,又憑什麼能接到這個的項目?那只有一個原因了……
因此,每當蘇進講課的時候,他們寧可推掉跟同學的聚餐、跟女朋友的約會也要趕過來——絕不願放棄任何一次機會!
在這樣的課程中,他們對馬王堆的瞭解越來越深厚,到最後,幾乎每個人都像是曾經去過一樣,能夠熟練地說起馬王堆的環境、槨室的具體狀況、裡面文物的種類損壞情況以及修復方法了。
除了馬王堆相關的事情以外,蘇進還爲社員們的定段考試做了一些準備。
在他的要求下,平天機械在年後全力開動起來,除了正常的交貨送貨以外,還爲天工社團額外生產了一些東西……
龍擡頭前三天,蘇進正在給社員們講課。
京師大學校方還是給天工社團安排了一個社團活動室,就在計算機社團的旁邊。這樣,天工社團偶爾在學校進行一些不需要實踐的活動,譬如講課之類的時候,就不需要再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活動室是秦助理親自安排的,這一次,蘇進沒有拒絕。
這時候,他正在給學生們講解絲帛類文物的應急保護方法。他同樣結合了馬王堆的實例講解,配合當時在現場拍下來的照片,極有臨場感,學生們聽得非常入神。
突然,活動室裡有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蘇進聲音一頓,看了過去。
那個社員的臉馬上就紅了,他摸出手機,道:“對不起,我忘記關機了……”
蘇進搖搖頭道:“沒事,也應該休息一會兒,你接吧。”
他放下白板筆,走到一邊去端起杯子來喝水。
天工社團的氣氛總體來說還是比較輕鬆的,那個社員去接電話,另外還有社員走到蘇進身邊,按慣例詢問一些問題。
那個社員很快就回來了,他搖搖頭道:“快遞電話,我讓他們放到歷史學院的門房,我一會兒去拿。”
他們這間活動室離歷史學院行政大樓非常近,他這樣安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結果這時,又一個人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可能是看見了屏幕上的顯示,道:“也是快遞。”
他剛掛上電話,第三個人的手機開始震動。仍然是快遞。
於是接下來,一個接一個的電話震動了起來,活動室裡幾乎所有人全部接到了快遞的通知!
最後一個接到電話的蘇進,他跟對方說完,放下手機,徐英立刻問道:“快遞?”
蘇進點了點頭,然後徐徐露出一個笑容,把隨手放到桌上的白板筆收起了盒子裡,道:“看來今天的課只能暫停了,走,一起去拿快遞吧。”
這麼多人在這個時間同時接到快遞電話,只有一個可能——
“我知道了,是文物協會定段考試的通知書送到了!”
今天是二月二十四日,農曆正月二十八,星期五。
此時正是中午午休時間,到處的人不算太多。
快遞員小向剛剛給所有人打完電話,他鬆了口氣,喃喃道:“今天的件怎麼這麼多啊……”
他負責的就是京師大學這個區域,一直送這邊的貨,也跟一些學生有些熟了。他站在自己的小巴車旁邊,一邊把車上快遞搬到身邊放下,一邊跟熟悉的學生打着招呼。
“有沒有我的件啊?”
“貨發出來都已經三天了,怎麼還沒有到啊。”
“我這有個東西要發出去,要多少錢?”
小向熟悉地回答着這些問題,還跟熟悉的學生開了幾個玩笑。
大件小件全搬出來了,他又拿出一個筐,裡面放着的全部都是文件類快遞,排列得整整齊齊。
今天的件的確格外多,全部都多在這些文件上了。
一模一樣的信封,全部都是快遞公司制式的,一共三十二個。
小向特地看了一眼,信封上,寄件人的位置只有一個印章,曲裡拐彎的紅色字樣,根本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收件人全部都是打印出來的,都是京師大學的學生,學院專業各不一樣,收件地址倒很一致,全部都定在了歷史學院行政大樓,倒是給小向省了不少事。
他好奇地拿起一個信封,晃了一晃,裡面輕飄飄的,沒什麼聲音。
“我叫蘇進,請問有我的快遞嗎?”小向正面對着車門在琢磨,突然聽見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這個名字有點熟,小向答道:“蘇進?應該有你的,我看看……”
他轉身擡頭,猛地後退了一步,砰的一聲撞在了車門上,被嚇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身後來了一大堆人,約有三四十個,剛剛說話的,只是爲首那個而已。
他有點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一羣大部分都是大小夥子,間中還有幾個女孩子,這樣站在一起,氣勢很有點嚇人。
站在最前面那個年輕人很有禮貌地說:“我接到了你的電話,過來拿快遞。”
“那,那他們呢?”
“也是一樣。”
“哦……你們來得可真夠整齊的啊……”
小向終於回過神來,撓了撓頭,開始憑印象翻起了快遞。
“蘇進,蘇進,哦,在這裡了!”他從文件筐裡拿起一個信封,確認了一下,遞給了這個年輕人。
然後後面又有一個人走上前來,道:“我叫徐英,也有我的吧?”
“徐英……”小向叨唸了一下,也在那堆信封裡找到了他的名字,遞給了他。
突然,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輕輕巧巧地從筐裡拿出下面那個信封。
小向驚道:“你幹什麼?”
那個人翻過信封表面,面無表情地說:“賀家,這是我的。”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張學生證,果然也寫着“賀家”兩個字。
“就算是你的,你也不能這樣拿啊……”
小向一邊嘀咕,一邊接待剩下的學生。
漸漸的,他發現不對了,這一個個發出去的,全部都是筐裡的文件。
而當最後一個信封發出去,他有點發呆。顯然,這一批一模一樣的信封,全部都是面前這些人的!
他真有些好奇了,明明知道不對,卻還是湊到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年輕人身邊,問道:“這哪寄來的啊?什麼東西?”
那個叫蘇進的年輕人也不避開他,當着他的面打開了信封,一邊回答他道:“是考試通知書,文物協會寄來的。”
考試通知書?
小向看着面前這些學生們臉上興奮的表情,嘀咕道:“真不愧是京師大學的學霸啊,考試還這麼高興……”他這才注意到後面四個字,迅速把它跟前面的聯繫在了一起,“文物協會的?是定段考試?!”
他看見蘇進打開快遞公司的制式信封,從裡面倒出了另一個……信封。
這一個跟前一個顯然大不一樣,它用一種特殊的紙製成,就算小向對此一竅不通,也看得出來,這紙顏色之潤澤、紋理之細膩,遠不是普通紙張能比得上的。
那如同羊脂白玉一般柔和溫潤的紙的角落,用毛筆工工整整地寫着一行字。
小向喃喃念道:“君子……”第三個字他不太認得出來,停頓了一下,正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念下去,就聽見面前這個氣質溫和的年輕人,輕聲緩言地把後面續了出來。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他一字一頓,聲音裡帶着一種奇異的感覺,小向說不出來,卻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
這年輕人眼眸深黑,內中卻帶着異樣的神采,彷彿這一句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讓他恍然間有些出神。
小向忍不住回頭,看見周圍的其他學生也紛紛把信拆開了。
每個制式信封裡面,都是這樣一個信封。
每個信封的角落裡,都寫着這樣一句話。
三十一封信,三十一句話。每一句,全部都是親筆書寫;每一個字,都端端正正,宛然如初。
“文物協會……”小向喃喃唸了一遍。突然間,他對文物修復師這個職業,有了一些全新的、莫名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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