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綱個頭不高，嗓門卻不小，低沉硬朗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
“現在我們有的製作方，拍一部電影，還沒有上映，可能幾千萬甚至上億的票價補貼就花出去了。這種情況正常嗎？以前大家比的是電影水平、質量，以後就準備比誰票補砸錢砸的多？如果這樣下去，中小成本的製作和電影製片方還有生存空間可言？”
雖然他沒有刻意加快語速，但一連串的反問句噼裡啪啦甩出來，相當有震懾力。
臺上坐着九個嘉賓和一個主持人，呈彎月的陣型面朝臺下。
王奈傑資歷比較淺，所以坐在最左側月牙尖尖的地方，再往左就只有京城衛視當家主持人江秋了。而洪大綱則坐的很靠中間，所以王奈傑和他恰巧成夾角，扭頭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說這話的時候，洪大綱眉頭蹙緊，神情嚴肅，配合着有力揮舞的手，氣勢十足。
身爲華國導演協會的會長，洪大綱是國內最早一批拍商業電影的導演，名氣大、資格老、水平高。
在王奈傑看來，平心而論，洪大綱拍攝風格自成一體，富有生活氣息、接地氣，相當有水平，能有今天的地位，跟他個人優秀的才華是分不開的。
但這位洪大導演，也有個衆所周知的特點，有時候過於高調、招搖，甚至喜歡炮轟別人，不僅措辭凌厲，而且嘴下一點都不留情面。因爲炮轟的多了，還得到一個“洪大炮”的外號，可見有多厲害。
顯然，今天他又把矛頭對準了票補。
這個打擊面就相當廣了，·票補誕生以後，但凡實力稍微強一點的製片、發行方，或多或少都在這方面進行了投入。王奈傑的《大話西遊》，也是瘋狂票補大軍其中一員。
不過王奈傑沒有接話，因爲臺上還坐着海淘影視文化總裁謝傑。真正創造出票補的，就是以海淘網爲代表的在線電影票務平臺。在這個話題上，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果然謝傑思索了一下，主動拿起麥克風：“票補是隨着互聯網行業進入電影產業發展起來的，雖說是爲了爭奪用戶採取的市場手段，但有一說一，對電影市場也起到了培育和導流的作用。正是票補帶來的低票價，吸引到了很多本來很少看電影、甚至不看電影的觀衆走進電影院。而且現在投資票補的主體也發生了變化，除了票務平臺，還有製片、發行方，從2016年的數據來看，基本兩方投入資金是持平的，分別都在9億左右，今年可能片方的投入還要高於平臺。還有，現在實際上很多電影院是虧損的，票補是對影院經營的有益補充，目前看來，還是有它存在的積極意義。”
作爲謝傑口中“投入9億票補”的製片發行方其中一員，保利徐東也不敢背這個鍋：“我們製片方投錢，純屬無奈之舉。畢竟競爭對手都在做票補，我們不做，排片肯定吃虧，等於在起跑線上就比別人落後。是吧王總？”
說完他還開玩笑似地朝王軍磊點點頭。
王軍磊打了個哈哈：“這個票補有點像是軍備競賽，而且是沒有必要的競賽。我們華娛就是象徵性投了點，也是被綁架上船的人吶，實屬無奈，實屬無奈。”
華娛公司是電影行業的老牌列強，但是前幾年忙着各種搞投資，壓根沒怎麼正經拍電影，所以恰好避過了票補高峰，甩鍋甩的理直氣壯。
一上來話題就這麼刺激，下邊的記者都在瘋狂記錄，動作快的甚至連標題都想好了——“被票補綁架的國產電影”！
洪大綱點點頭，似乎在贊同王軍磊說的話，接着又道：“不管是主動的也好、被動的也好。現在咱們就事論事，所謂票補實際上對電影行業的公平性造成了很大打擊。很多導演花了那麼大精力拍攝電影，結果同檔期一部垃圾片子憑藉砸票補，引導觀衆去看，搶影院的排片率，還把票房炒起來了。劣幣驅逐良幣，這不是不正當競爭是什麼？大家都去做票補，誰還有心思正經拍戲。我不怕說一句難聽的話，票補就是行業毒瘤！”
這話說的海淘網謝傑只能苦笑不吭聲，要再爲票補爭辯，豈不成了階級罪人。
洪大炮不愧是洪大炮。
見到衆人都不吭聲了，洪大綱很滿意自己發言的效果，還有點意猶未盡地道：“當然，票補是新鮮事物，也不能光我們一羣老面孔討論。”
他目光掃到王奈傑身上，笑呵呵地道：“小王導演剛剛放了一個大衛星，四十多億的票房，聽着都有點嚇人，對票補肯定也有不一樣的見解，要不請你也說說？”
這是要搞事啊！
臺上臺下將近上千號人，聞言齊刷刷把目光轉到了王奈傑的身上。
洪大綱這話表面上聽起來像是在邀請王奈傑加入討論，從青年導演的角度談看法，一點毛病沒有。可要是聯繫前後文，那就意味深長了。
前邊還在罵垃圾片子砸票補賺票房，後邊又特意單獨提到剛剛破紀錄的《大話西遊》，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王奈傑一陣錯愕。
臺上一羣大佬掐架，他本來已經打定主意要當個小透明，在這個話題上不發表意見。
所以始終保持微笑傾聽狀，喝喝水、看看熱鬧，悠哉悠哉，沒料想洪大綱居然把火燒到自己頭上來了！
罵票補就罵票補，反正大家也習慣了。
現場既有海淘網這樣的票務平臺，又有華娛、保利這樣的電影公司龍頭，再怎麼算也不該輪到他躺槍。結果洪大綱罵完，一羣大佬都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了，卻故意要點自己的名字。乍一聽，好像《大話西遊》就是靠票補、不正當競爭炒起來的一樣，這不是針對是什麼？
大家一點都不熟，當着上千人的面，導演就導演，前面還要加個小王，這就是在噁心人了。
“在座的都是行業前輩和領袖，論經驗、論水平都是我學習的榜樣。不過既然洪導點名了，我就也談點粗淺看法，有說的不妥的地方，大家可別見怪。”王奈傑清清嗓子，表情很平靜。
“票補說白了就是一種市場行爲，是票務平臺、製片、發行等方面採取的優惠政策。真正出現的時間，應該是2014年前後，正好是網絡票務平臺的建設和推廣初期。從觀衆的角度來說，就是讓大家從以前習慣在電影院櫃檯排隊買票，改成了在手機上通過網絡平臺買票。”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朝着海淘網總裁謝傑笑問：“這方面謝總您是專家，不知道我說的準不準確？”
謝傑點頭：“的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