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跑的很快,再加上路上車來人往的,許寧夏好幾次都跟丟了。再加上她今天穿的鞋子跑起來很不方便,所以更是影響到她跟上男人的速度了。
然而,今天的許寧夏對於追上男人卻是格外的執着,看着男人穿過了馬路去,她也緊跟上去,然後因爲沒有注意看路,差點就被一輛車給撞上了。
後面跟着的唐芯,看着簡直是膽戰心驚的,要是平時得她得話,早就不管不顧的,邁開腿,衝上去,把許寧夏給抓住了,順便再訓斥她一句,還要不要命了。
但是現在的她,代表的已經不是她自己了,所以她多少需要注意一點自己的行爲,所以只是小跑着跟着,同時看着許寧夏的背影,嘴裡罵着她這是在抽什麼瘋。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一個巷子裡面,許寧夏的腳步停在一顆大的香樟樹的下面,看了眼這個很有些年代感的巷子,然後擡步走了進去。
已經丟失了男人的蹤跡,許寧夏也不知道,她是有在這個巷子裡面走了多久,到後來,也沒有打算就一定要找到男人了,更多的是在碰碰運氣。
然而當她已經走到了這個巷子的深處,周邊的環境變得越來越破舊,以及惡劣,甚至空氣中時不時還能夠聞到,垃圾腐爛後所散發出來的惡臭。
許寧夏嶄新的鞋子,踩在時不時就會出現些垃圾的地上,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像是對這些完全無感一樣。
從一個轉角的地方走出,眼前出現了一間頗有些簡陋的小屋,大小跟一些地方的,那種計較普通的公共廁所差不多大。
小屋的門口堆滿了垃圾,顯然都是屋主人從外面撿回來的,還進行了分類,每一類的綁在了一起。
許寧夏的腳步停在同樣小屋的那一條小路上,此時就在小屋門口的位置,一個男人正在把一些塑料瓶踩扁,然後捆紮到一起。
就在許寧夏站在那裡一動都不動的時候,男人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的注視,手下的動作一頓,然後擡起了頭來,向許寧夏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時候,便就能夠發現,男人就是剛剛許寧夏一直在追趕的那一位,只不過,此時男人明顯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竟是比之前的那一身還要破舊,然後還髒了不少。
片刻的對視以後,男人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收回了視線,然後繼續做他手上的事情,而許寧夏,則是一步一步的向男人這裡走了過來。
但是卻能感覺到,許寧夏的每一步都變得格外的沉重,而她此時的面上,隱忍着極大的悲痛,眼眶都已經紅了。
“不要過來,這裡髒。”
就在許寧夏離男人的小屋越來越近的時候,男人突然開口說道,只不過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像只是在漫不經心的說了這麼一句一樣。
許寧夏腳步在原處頓了頓,接着又繼續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男人前面的位置停了一來。
“爸。”許寧夏對着男人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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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着男人低着的頭,脣角微微向上勾起,
帶着一抹自嘲的意味,然後開口說道:
“小姐,這裡哪裡有你爸?我可不是你爸,你哪有個撿垃圾的爸爸啊?”
男人這麼說完,便就打算向屋裡面走去,許寧夏看着男人的背影,眼裡面的霧氣變得越發的濃重了,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爸…”
許寧夏再次對着男人的背影喊道,聲音都是在顫抖着的,含着濃濃的悲傷。
男人的腳步停在了進門的位置,半晌後,男人背對着許寧夏長嘆了口氣,然後說道:“不嫌棄的話,進來吧。”
說完,男人便就擡步進去了,而許寧夏,想也沒想的,也跟了進去。
小屋裡面的環境跟外面的相差很大,總之要乾淨了不少。
裡面沒有什麼東西,一張桌子,一張凳子,一張牀,一個小櫃子,還有電飯煲這些東西,都是些生活上基本要用的東西。
放在這個本來應該是很擁擠的小屋裡面,竟然並不會讓人覺得擁擠,只覺得剛剛好。
水泥地面上是乾淨的,沒有一點垃圾,顯然男人有經常打掃。
屋裡面的東西也沒有亂放,當然也沒有什麼可以亂放的東西,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來,男人還是很注重維持,房間裡面的整潔的。
“你就在那兒坐吧,就不給你泡水了,相信你也不渴。”
男人脫下了,身上外面穿着的外套,然後扔到了小屋外面的一個盆裡面,接着一邊跟許寧夏這麼說着,一邊自己坐在了牀上。
許寧夏把屋子給打量了一遍,聽到男人說的,看了眼那張唯一的凳子,然後就坐了上去,接着把目光放在了男人的身上,或許應該稱男人爲許宋安了。
“爸…”
第三次喊出這個稱呼,每喊一次,裡面都包含着一些,或許一樣,或許不一樣的情感,許寧夏不知道她能說什麼,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許宋安偏頭看着窗外,聽到久違的,女兒對自己的喊聲,眼眶也微微的紅了起來。
一個人,在這種生活中過了幾年,由剛開始的痛苦和自暴自棄,變成了現在的習慣。
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撿完了垃圾,拖着疲憊至極的身體回來,簡單的衝了一個澡,躺在牀上,聞着不管他怎麼關閉着門窗,都一定還是會聞到的,外面惡臭的氣味。
許宋安都還是會問問自己,自己究竟是誰?
那個幾年前,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是一個有錢人,能夠享受錦衣玉食的許宋安,真的是他?
如果是的話,爲什麼現在的自己,跟以前的那個他,生活就落差的這麼大呢?大到讓他覺得,以前的許宋安,和現在的許宋安,是完完全全生活在兩個世界中的,不同的兩個人。
一個人的生活,會覺得孤寂,因爲沒有人願意陪着他說說話,只有人向他投來的鄙夷的目光,特別是在他伸手翻垃圾桶的時候。
許宋安以爲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自己跟自己說話的生活,但是此時,再次看到,已經有五年沒有再見過面的女兒,聽着她
反覆的喊自己“爸”。
許宋安才知道,有些情感並不是因爲習慣了,才逐漸遠去,而是因爲你刻意的去忽視和壓制。
等到與那個情感有關的人和事物出現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一份情感越來一直都沒有遠去,反而是一直都徘徊在你的身邊。
“也枉你看到我這樣,還願意認我這個爸了,有時候我看到鏡子裡面的自己,我都不想承認,我是以前的那個許宋安了。
有時候走到馬路上,因爲特別怕碰到以前認識的人,然後被他們給認出來,所以我都特意的低着頭走,然而還是沒想到,今天擡了個頭,就看到你了。”
此時,許宋安開口說道,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看向了許寧夏,脣角的笑意變得平靜了下來。
而許寧夏卻面露苦澀,心裡面泛着酸楚和疼痛,一種來自於親情的羈絆,讓她明明在五年前就下了決心,從此以後,就跟許宋安各不相干了。
但在此時,卻還是因爲目睹了自己父親現在的生活,而內心中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自責的情緒出來,還有對父親的心疼。
只要一想到父親這幾年都是怎麼生活的,這心裡面就開始變得難受的利害。
原本的她,一直以爲着,這五年就算宋家易主了,但是父親的生活也不應該差到哪裡去,自己照顧好自己,應該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所以五年前,景夜白帶着景老太太離開了以後,即使她的生活再怎麼艱難,都沒有想過去向自己的父親求助過,只因爲那個決定,而且她也不想再依附於任何人。
但是現在才知道,原來她這五年來的想法,竟然都是自以爲,父親過的並不好,非常的不好,已經不是自己向不向他求助的問題了,而是父親需要自己的問題。
但是自己從來都沒有主動的去找過他,瞭解他的情況,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自己這樣,不可謂不是自私的?不可謂不是冷血無情的?
但是現在,再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許寧夏開口說道:
“爸,你應該找我的。”
在這五年裡,如果父親想要找自己的話,並不困難,因爲她從來都在這個城市裡面,但是父親並沒有,毫無疑問,他也是因爲當初的那個決定。
果然,只聽着他說道:
“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你?還是有錢人的時候,我就對你這個女兒各種冷落,需要你的時候。便就是想要讓你幫我獲取利益的時候。
現在沒錢了,落魄到撿垃圾了,我再去麻煩你,我想除非我真的是不要我這樣老臉了,才又去找你接濟我。”
許寧夏張嘴正欲說什麼,然後就被許宋安給搶先說道:
“我知道我要是去找你了,你一定不會放着我不管的,這方面我還是瞭解你的,說的比誰都無情,但是這心裡面啊,卻是比誰都容易心軟的。
很容易爲別人做出妥協和讓步,很容易動搖自己原本已經做好了的決定。
正是因爲這樣,我纔不會去找你的,而且還是那句話,我也沒臉去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