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嶸崢口中的七爺,是季家的長輩中年紀最大的一位,也是最有威信的一位。
上次韓子義說過,季家是從清朝末期開始崛起的,那時候蘇沫還不能理解那究竟是怎樣一個家族?
可是現在置身此地,看着那個被大家稱作七爺的老人,蘇沫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
七爺今年都快一百歲的人了,一頭稀鬆的白髮梳成中分垂在肩上,頭上還帶着一頂圓帽。
雖然年邁,可依稀還是能從他的身上,看到過去的一些影子。
“你就是蘇家那個孩子?”
聽到老人問話,蘇沫悄悄看了季擎笙一眼,然後點點頭。
七爺將她從頭到腳看了幾遍,彷彿是要從她的身上看出點什麼?
那眼神一些嚇人,讓蘇沫放滿了呼吸。
不得不說,七爺的長相實在過於嚇人了,可能是因爲年紀太大的關係。
鬆懈的皮膚,過分下垂的眼皮,枯瘦如此的身體,尤其是是那雙渾濁的眼珠。
被他看着的時候,感覺像是被籠罩在一片陰暗的霧氣當中。
你看不清對方,而對方那雙眼睛,卻在黑幕之後將你看清,非常滲人。
蘇沫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只好扭頭去看季擎笙,這時候她多麼希望身邊的人是蕭楠夜。
“你爺爺是怎麼死的?”
七爺的聲音,蒼老而沙啞,給他這個人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聽到他問話,蘇沫趕忙將眼神移回來,表情不太自然的看着七爺,忘了答話。
她的表現讓七爺很不滿,詢問的目光看向季擎笙,“是個啞巴?”
“不是。”
季擎笙開口幫她解釋了一句,然後鼓勵的看着她,“七爺問你,你就說說。”
有了季擎笙的鼓勵,蘇沫這纔開口說:“爺爺他生病了。”
蘇沫話還沒說完,七爺就冷喝一聲打斷他,“你放屁!”
七爺那張臉蘇沫本來就不敢看,現在臉一寒就更嚇人了,兩隻眼睛鋒利的像是藏了兩把刀。
蘇沫猝不及防,被他吼得的耳朵直響,後面的話也就沒有再說了。
“怎麼了這是?誰惹七爺發這麼大的火?”季嶸崢從外面走進來,快速的跟季擎笙交換了一個眼神。
後者上前一步,對盛怒中的人說:“七爺先別動怒,那件事她還不知道,我沒有告訴她。”
“你說什麼?”
因爲這句話,七爺眼睛裡的怒意從蘇沫身上移開,一時間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了季擎笙身上。
“爲什麼?”
七爺下垂的嘴角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被他眼尾一掃,蘇沫渾身都不舒服,腳下悄悄動了動,往季家兄弟倆那邊靠近了一點。
季嶸崢看到她的小動作,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還以爲這丫頭已經長大了,沒想到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膽小。
季擎笙沒有注意到蘇沫,他正從容不迫的看着七爺,“那件事我已經處理好了,她沒必要知道。”
他的話說的很含蓄,蘇沫沒聽懂,可七爺和季嶸崢
都聽明白了。
七爺看着季擎笙的眼神慢慢變了,從不解到探究,似乎還有對他這個當家的不滿。
他語氣不快的說:“你是什麼身份?你有什麼資格幫她處理?”
季擎笙寸步不讓的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七爺的年紀畢竟是大了,現在整個季家都是季擎笙說了算,看他態度這麼強硬,也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過指責是免不了的。
“阿笙,你也太胡鬧了。”
“七爺教訓的是!”
季擎笙低頭認錯,這樣一人退一步,正好相安無事。
只不過他這個服軟的表現,讓季嶸崢不由得側目看了蘇沫一眼。
什麼時候見老大這麼窩囊過,還不是爲了給某些人留一片淨土?
想到自家老大揹着蘇沫做的那些事,季嶸崢忽然覺得有些不值,偏偏有些人死心眼,做好事還不求回報。
而這一切,起因還在於大人們的一句戲言。
小笙,嬸嬸肚子裡的妹妹,以後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知道嗎?
那時候季嶸崢年紀還小,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時候大人們的意思,是想把蘇沫接到季家,可惜蘇沫的爺爺不同意。
要說蘇沫那個爺爺,學識修養都沒話說,唯一一點就是把他家老大坑了。
當年遇到那種事,最憋屈最委屈的人是季擎笙,他都已經認命了,偏偏蘇爺爺還不肯放過他。
要不是因爲他,老大也不會到現在還孑然一身。
想起這個,季嶸崢就有些不高興了,他家老大是欠了蘇家還是怎地?
也就他最幸運,雖然跟老大隻差了幾分鐘出生,可這命運卻是截然不同。
因爲季擎笙的老大,他理所應當的擔負起整個季家的責任,而自己這個老二,自然而然的就被忽視了。
正因爲如此,他纔可以隨心所欲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些年也一直如此。
如果不是這次季家出了事,他還在學校裡,過他逍遙自在的日子。
思緒只在一瞬之間,季嶸崢將目光從蘇沫身上移開,看着七爺和老大之間來回巡視着。
空氣中,暗流涌動。
七爺耷拉着眼皮看着季擎笙,這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要說本事和手段那真是沒話說。
然而孩子長大了,能耐了,當長輩的卻是半喜半憂。
喜的是後繼有人,憂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看着季擎笙毫不避讓的目光,七爺心裡感慨着,現在的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不服老不行了。
到底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說不定哪天就要撒手人寰.
最近他經常會想起過去的事,親眼目睹了一個時代的變遷,每每回想起那些過去,鮮活的畫面彷彿歷歷在目。
想到這些,七爺面露疲態,擡手擺了擺說:“行了,你們兄弟倆出去吧!丫頭留下陪我說說話。”
一聽這話,蘇沫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腳步又往兄弟倆這邊挪了挪,期期艾艾的看着季擎笙,生怕被丟下。
七爺的性格古怪,脾氣陰晴不定,季擎笙還真不放心把她
一個人留下。
於是就跟七爺說:“蕭楠夜也來了,就在外面,不如讓他進來給您請個安?”
“哦?”
蕭楠夜這個名字,七爺之前就聽說過。
他回想了一下關於這個人的消息,然後擡起耷拉下來的眼皮,目光在手足無措的蘇沫身上掃了一圈,陰陽怪氣的說:“就是蘇家那位姑爺?”
季擎笙點點頭說:“我去叫他進來。”
“慢着!”
七爺漫不經心的聲音,阻止了季擎笙去找蕭楠夜的計劃。
看着一直在努力隱藏存在感的人,七爺慢慢擡起胳膊,樹皮一樣枯瘦的手點了點,“站那麼遠幹什麼?過來讓七爺好好看看。”
被點到的蘇沫,腳底倏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想着有季擎笙在,應該不用擔心,結果旁邊一隻魔爪伸了過來,輕輕將她推到前面去。
蘇沫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了,就看到眼前近在咫尺的七爺。
“行了大哥,既然七爺有話跟她說,我們先出去吧!”
季嶸崢說完,就把季擎笙給拉出去了,古樸卻不失華貴的房間裡,就只剩下一老一少。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掉根針都聽得見。
季擎笙走了,蘇沫見徹底沒了指望,反而鎮定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一想到蕭楠夜就在外面,蘇沫心裡就踏實很多。
她定了定心神,擡起頭看着七爺那張森然的臉,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抗拒了。
“您要跟我說我爺爺的事嗎?”蘇沫問。
七爺點點頭,渾濁的眼珠看着蘇沫,像是要透過她看到舊人的影子。
他要看蘇沫就讓他看,兩隻小拳頭縮在袖筒裡沉默以對。
半晌,七爺獨有的破風一樣嘶啞的嗓音響起,“算起來,你爺爺還得管我叫一聲七哥。”
雖然早就猜到蘇家跟季家可能有關係,可是親耳聽到七爺這麼說,蘇沫還是吃驚不小。
許是看到七爺臉上的落寞和眼底的滄桑,蘇沫忽然不覺得他可怕了。
急於想弄清楚兩家之間的關係,蘇沫嘗試着開口問他,“所以我們蘇家跟季家,是表親?”
七爺一聽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兇巴巴的說:“什麼屁話!”
好凶啊!
蘇沫條件反射的一縮脖子,她忍着轉身就跑的衝動,可憐巴巴的看着七爺,“那不然呢?”
七爺不滿她的表現,冷冽的目光看着她,“你就不會動動腦子?”
他都這麼說了,蘇沫只能自己想。
她忽然想起,蕭楠夜說過這裡是王府,然後蘇沫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副詭異的畫面。
如果說是王族之後的話,那蘇家會不會是季家的下人?
一想到自己差點就成了奴婢,蘇沫季無比感謝新中國的成立,讓她擺脫了世代爲奴的命運。
不對啊!
王族之後怎麼會走私軍火?
也更加不可能逢年過節去拜望爺爺啊!
這是個腦力活,蘇沫想不明白,乾脆破罐子破摔的看着七爺,“爺爺什麼都沒跟我說過。”
(本章完)